一曲既了,席间陡然便是一阵静谧。
半晌之后,胡遂才缓缓地吐出了一口气来,然后猛地双手一击,抚掌喝彩道:“好!好好!此曲一出,以往那些曲儿都是不用再听再唱了,正是唱出了我大明将士守土开疆的男儿气概!只为此曲,我等便当浮一大白才是!”说罢,便已端起了面前的酒杯,冲陆缜敬酒致意。
见他如此,那些将领也纷纷端起了酒杯,郑重地冲陆缜敬起了酒来:“陆县令果然大才,着实让我等佩服万分,还请满饮此杯,聊表我等之心意。”
人家都这样了,陆缜自然不好推辞,便只能捏着鼻子又灌了一杯下去。
其实不光武将们为此曲感到振奋激动,就是那些文官,也是听得愣了好半晌的。虽然这首歌与流传的词牌曲牌并不相合,但光是那曲调以及词意已叫人感叹不已,这便是音乐的魅力所在了,即便相隔数百年,依然能让人领略个中美妙。
只不过,当沈天星也想要有所表示时,却已晚了些。本就酒意上头的陆缜在喝下这最后一杯敬酒之后,只觉着一阵头晕目眩,随即便彻底醉趴在了酒席之上,睡了过去。
“这位陆县令倒还真是个性情中人。”沈天星也不以为忤,呵呵一笑,这才挥手命人将他搀扶下去。随后,又瞥了刚才开口与陆缜为难的下属一眼,轻轻摇了摇头,此人气量实在不大,今后还是少用他为妙。
一场接风外加送行的酒席随着陆缜的醉倒也就散了。不过今日这场酒宴却让后来许多人所传诵,只因为陆缜作了这一首叫《精忠报国》的歌曲。而很快地,这一首歌便在山西军中传唱开来,随后甚至传到了整个北边边军,待一两年后,就是寻常百姓,都听说有这么一首慷慨激昂的歌曲了……
不过完全醉了的陆缜却不知道自己被激出来的这首歌竟有这么大的传唱与影响力。当他被人送回到馆驿时,才稍稍有些恢复神志,然后便惊讶地发现,自己居然被送进了楚云容的客房之中。
要说起来,他与楚云容之间微妙的关系只有他们自己知道,就是亲近可信如林烈,也不知其中内情。所以当衙门里的人将他送到馆驿时,便被林烈他们直接送进了楚云容的房中。
面对如此安排,楚云容也是有苦难言,只得苦着张脸,让翠眉要来热水巾帕,还有醒酒的浓茶,先把陆缜给弄醒了再说。
好一番忙碌之后,陆缜的酒意方才消除了大半,只是脑袋依然昏沉沉的。看着面上羞红一片的楚云容,他才发现自己此时正躺在对方的床榻之上,便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起来:“想不到又叫你为难了。”说着挣扎着起身,踉跄着脚步就要出门去。
“你去哪儿?”楚云容见他要走,下意识地就问了一句。
“这个……我自然是去别处睡了。这馆驿里别的没有,房间卧室总是多的。”
“你现在出去,不是叫人笑话么?”楚云容忍不住一跺足低声道:“却叫别人今后怎么看我?”
先是一愣,陆缜这才有些明白过来了。他二人表面上终究是夫妻,现在丈夫居然在醉酒的当晚还跑到别处睡,一旦被人知道了,楚云容的名声可就太不好听了。如今毕竟不是几百年后,男人地位可是远远高过女子的,何况他还是一个朝廷命官呢。
“那怎么办?”陆缜有些为难地搔了搔头。
“你……你就在这儿过上一夜吧……”说这话时,楚云容的面上红得几乎都能滴出血来了。虽然两人也不是没有共处过一室,但那时陆缜是昏迷着的,她也不怕会出什么问题。但现在却不同,如今的陆缜可是完全清醒的呀。
不过楚云容即便想后悔,却也有些来不及了,因为陆缜已经点头答应了下来:“这样也好,那就委屈你了。”说着,又转身往床榻走去。他作为男人自然也是要顾虑到自己颜面的。
见他如此动作,楚云容明显便是一呆:“你……”她只道陆缜这是要再睡回去,那自己晚上可怎么办?总不能真与他同床共枕地睡一起吧?
但随即,她便放心了,因为陆缜走到床前并未就势躺下,而是取过了一床薄被和瓷枕,走到外间,合衣躺了下来。见他如此,楚云容总算是放下了心来,也终于确认,眼前的男人确实是个正人君子。
只是不知怎的,在放心之余,楚云容内心深处似乎还多了一点点的失落,但这一感觉,她是万不敢去细究的。只是这么一来,她的整颗心却是越发的乱了起来,即便是躺在床上,依然不得宁静,居然就此失眠了。倒是陆缜,趁着酒意,哪怕是睡在地上,也很快入眠,甚至还发出了阵阵不是太响的呼噜声。
听着那时起时伏的呼噜声,楚云容痴痴地在那儿发起了呆来。她想到了自己和陆缜之前的种种,从错认,到知道其真实身份,再到后来的相处,乃至城头救自己时的舍身一扑……此时的她不得不承认,在不知不觉间,这个男子已完全走进了自己的心里,甚至是占据了自己的心灵,只是之前自己一直都不曾细想,不肯承认而已。
夜深了,但楚云容的心却是彻彻底底的乱了……
次日一早,饱睡一晚的陆缜便神完气足地再次赶去了知府衙门,然后从沈天星的手里接过了相关的通关文书,有了这个,他这一路上穿州过县的便能方便许多,只要有驿站的地方,便能免费吃住,还能随时换马赶路。
另外,在走出府衙后,陆缜又被等候在那儿的黄虎给请到了胡遂的指挥所里。再见陆缜,胡遂又是好一阵的夸赞,同时叫来几名军中会唱曲儿的兵卒,让陆缜把整首《精忠报国》教给了他们。
对此,陆缜当然不会推辞。好在这歌并没有什么难度,曲调虽然不低,却最是适合军人演唱,所以几遍下来,他们便也就会了。
见此,胡遂很是欢喜,当即便拍板,让手下的一队人马护着陆缜去京城。对此,陆缜就显得有些推辞了:“总帅如此厚爱,实在叫陆缜受宠若惊。但下官不过一小小县令,若是劳动军中将士护送是不是太托大了些?”
“这有什么?我派他们也不光是为了护你,还有去兵部公干的意思。何况此去京城路途迢迢,却也不是那么太平的,有他们在旁看顾着,却是可以省许多麻烦的。”胡遂摆手道。
人家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陆缜再推辞便有些不识抬举了,便只好应了下来。不过他心里却也留了个疑问,怎么这一路去北京还会有危险么?或许只是对方为了说服自己所给的托词吧,他最后只能这么理解。
该办的公事都办了,该打的招呼也都打了,陆缜便没有继续在大同城里多作逗留。
当天中午,在用过饭后,去知府衙门转了转,道了别后,便继续上路。只是这一回,他的车队人马却比之前更多了一些,足有五十人的骑兵队伍护送着他一路往东南方而去。
对了,因为陆缜的请求,那李现又一次被调了来陪同去北京,另外,则多了一个叫武魁的队长领了三十多名大同守军一起上路。
当这一队人马缓缓出城时,陆缜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这座宏伟的城市,心里默默地念道:“也不知下一次我来这儿时会是何年何月,只望我此去京城真能为这个时代,为这大明的百姓做点什么,改变那一场即将到来的灾难才好!”
城头,一身戎装的胡遂目光深邃地盯着陆缜远去的车辆,脸上的笑容慢慢褪去,随后转身看向身边黄虎:“你觉着这位陆县令到底为人如何?”
“这是个果敢而敢战之人,是条汉子。”黄虎忙低头答道。
“其他的呢?”
“这个末将就说不好了。”
“你觉着他去京城,能为我们带来一些转机么?”
“转机?”黄虎有些不解地看了自家上司一眼。
“我们边军如今的处境可不是太好,急需要能有一场与鞑子的战斗来让朝廷,让天下人知道我们的重要。这次朝廷突然把他这么个小小的县令调去京城,只怕也是存了这样的心思吧。”胡遂轻轻地道。
“他一个县令能让朝廷做出这样的决定?”黄虎很有些不信地问了一句。
“他当然不能,但朝中一定有人想借他之口来达成这一可能。虽然我还猜不到究竟是哪位贵人在背后做这事儿,但事情应该就是如此了。”
“以这位陆县令的行事来看,此事倒是大有可为哪。”
“事情却也没有你所想的那么简单。这个陆缜到底是个什么心思,即便是我也没有完全能看透哪。此人可不简单,这一去京城,他到底能干出番什么事来,更是谁都猜不到了。”胡遂吐出了一口气:“只希望他莫要让我失望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