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蛮已经吓傻了,呆在原地动也不动。
姜砣抡着他的秤砣,在狂猛的风中,却是不能前行一步,脚下还不停的向后滑动。
而姬莽,也不尖叫了,爬在树上喃喃道:“我地娘咧,真碰到妖精了。”
姬遥也是惊的出了一身冷汗,可当下的形势却不容他多想,在凛冽的风中,姬遥抬起头来,怒视黑熊,吼道:“大黑熊,有种朝小爷来,放过我兄弟!”
下一刻,风停了,而姬遥带着惯性,直接冲进了陷阱当中,在他就要跌落的时候,他看到一根木椽伸了过来,二话不说紧紧抱住,木椽移动,把他挑出陷阱的范围。
这时候细腰在陷阱中一蹦一跳,终于爬上边缘,怒视黑熊,喉咙里发出似狮似虎的嚎叫。
大黑熊望着姬遥,伸出厚厚的熊掌,将一个熊指竖在空中。
姬遥望着这与众不同的大黑熊,忽然间,他觉的这黑熊和自己也没有什么区别,与细腰也没有什么区别,不同的是,他没有一个人类的躯体。
黑熊似乎流出一个微笑,只是它的微笑十分难看,和要吃人一样,吓的姬莽更加紧紧的抱住树干。
而姬遥,却觉的黑熊的微笑甚为可爱,丢掉手中的半截木棍,问道:“大黑熊,你能听懂我们说话吗?”
大黑熊点头,这让姬遥更加有了兴趣,问道:“你一个熊,怎么能吹出这么大的风,你是妖精吧?”
黑熊摇头,又点头,又摇头,一会儿时间,这个动作重复了很多次。姬遥觉得好笑,道:“知道啦,知道啦,你不是妖精,你是道人,熊道人!”
关于道人,他也是听小叔说的,小叔曾经说过,他们的祖先黄帝,曾经拜一个叫广成子的道人为师,那道人神通广大,飞天遁地,移山挪海,都不在话下。
而今这黑熊能够吹出这么大的风来,明显已经不是正常的黑熊了,不是熊道人,还能是什么。
黑熊听他的话,把头点的和捣蒜一般,开心的手舞足蹈。其实准确的来说,应该是足舞足蹈。
姬遥说完,走到黑熊的跟前,拍拍它的肩膀,一人一熊的神色,就似多年的老友相会一般。
姬莽也在姬蛮拔出枪尖后,溜下树来,三个人都奇异的望着姬遥和黑熊彼此招呼,最后竟然哈哈大笑,上前给了黑熊一个熊抱。
姜砣讶然道:“以前你们总说二郎如何神奇,我还不信。现在看来,二郎真的不是一般人啊。”
姬莽埋怨道:“这下好了,仇肯定报不了了,二郎和大狗熊做了朋友,咱们还在哪里找回场子……”
而姬遥似乎忘记了所有的不愉快,和黑熊比划着,时不时哈哈大笑。似想起三人,这才回头对道:“熊道兄要请我去他洞府做客,你们去吗?”
三人同时怔住,怎么就说了两句话的功夫,二郎和黑熊就要好到了这样的地步。
姬遥见了他们的表情,知道他们对黑熊有偏见,道:“算啦,你们下山去吧,我还想在熊道人的洞府中盘桓数日,回头见吧!”
说完拉着黑熊,唤了细腰,朝山上行去。
三人呆呆的不知所措,直到姬遥走远了,姬莽才打了姬蛮一拳,道:“嗨,蛮子,我们是不是遇到了妖精?”
“不知道,应该是吧。可二郎哥说它是熊道人,应该不是妖精吧。”姬蛮回答。
“滚一边去,应该是,应该不是,全让你说了,走!下山!”姬莽扛起长矛,白了姬蛮一眼,当先下山。
一路上,三人互相抱怨,最后得出一个结论,无论陷阱挖的多深,网子结的多牢,怕是也困不住这成精的黑熊。
到了山下,姬莽和姬蛮与姜砣分手,两人一边回往村里,一边商量,最后决定,谁也不能说出今天的事情,要是让族长知道二郎结交妖精,还不把他的腿打折喽。
忽然,一个人影从树林中闪出,挡在他们的面前,两人认得,此人正是姬遥的四叔姬明基,也是族老大院的红人,未来的族老人选。
姬明基有个很明显的特征,就是红鼻子,无论冬暑,他的鼻子永远保持星火燎原之势。
姬明基道:“阿莽,蛮子,我随了你们半天了,你们说二郎结交妖精,结交什么妖精了?”
姬莽赶紧道:“四爷,没有的事,你听错了吧!”
姬明基微微一笑,一拍手,两侧的树林中呼啦啦出来一群人,这些人都是族老大院的护卫,姬氏族中的精英青壮年。
他从容的道:“娃儿们,你们的话,可不是我一个听到了,他们,全都听到了!”
姬蛮激动的道:“四爷,您带着这么多护卫,埋伏在这里,不会是抓二郎的吧?”
他一边说,一边将铁锹持在手中,明知面对这么多青壮,铁锹根本没有用,他还是戒备了起来。
姬明基朝身边的汉子道:“带走吧,到了祖庙,他们会说实话的。”
说完背负着双手,悠哉地向着月牙湖走去,他的方向,不是村里,而是建筑在瀑布之旁的祖庙。
姬莽和姬蛮知道,事情闹大了,看四爷的架势,在祖庙,肯定还有什么惩罚等着他们。
而这还不是主要的,主要的是二郎,他誓必要受到牵连。
两人没有反抗,在事情不明了之前,也不敢反抗,只好任由族老大院的护卫将他们绑缚。
而在此时,在月牙湖的东岸,有一个山石砌成的庙宇,庙宇当中传出祭拜的声音。
“先祖在上,不肖子孙姬庸,因族中将要发生祸乱,不得已前来求卜,望祖先之灵能够賜卦……”
庙门之外,姬明兴远远的跑来,一边跑,一边气喘吁吁的呐喊:“姬氏族人都死光了吗?眼看着姬庸篡位吗?”
庙门口把守的几个姬氏族人,闻言一个个不知所措。此时庙门中走出了姬明宏,冷声道:“明兴,这里是严肃之地,不可大呼小叫,更不可诬陷族老。”
姬明兴跑到近前,一把将几个守卫的族人推开,就要向里闯。
却被他的三哥一把拉住,明兴恼怒不已,道:“姬明宏,你也要挡我不成?”
“至于嘛,连三哥都不叫了,说什么篡位,不过是为了姬氏一族的存亡,支开二伯一阵子,你激动什么。”
姬明宏一点没有恼怒,他的脸一直保持着一个神情,好似从来没有变过。
“什么生死存亡,你们就是想支开父亲,然后篡位!”姬明兴怒气不减,甩臂道。
庙门大开,此时姬庸的面孔出现在他的面前,冷的和三九天的河面一样,不带一丝热气。
姬庸对姬明宏点头,说道:“让他进去看看,看看先祖有什么指示。看看前族长,到底对我们……隐瞒了什么!”
他的声音越说越大,到了最后,几乎是吼出的。
九十多岁的年纪,在破锣嗓子吼完后,两条腿不住的打着摆子,也不知是用尽了力气,还是因为气愤。
姬明兴推开明宏,大踏步进了祖庙。
祖庙修的异常宏伟宽大,当中一座雕像,背靠山壁,气势磅礴,威严而深沉。
雕像之前,铺着一层小米,小米上,一条小蛇正在蜿蜒游动。
小蛇爬过的地方留下痕迹,而这痕迹,赫然是几个大字。
“天生二日,妖孽出世。苍发白眉,血海骨山。”
姬明兴咬着嘴唇,不顾嘴上流出血迹,他狠狠的望着站在这里的每一个族老和明澈、明宏两个兄弟。
这时他才知道,人家不是想篡族长的位,人家是想篡的,是他的侄子——姬遥的少族长之位。
不仅如此,这是想要置二郎于死地啊,想要让他从此沉沦,乃至万劫不复。
他哈哈大笑,望着轩辕祖先的雕像,暴喝道:“血海骨山又如何!想我等先祖,伐涿鹿而禽蚩尤,何曾不是血流成河,骨砌如山……”
姬明澈吼道:“放肆,面对先祖神像,如此侮辱先人,姬明兴,你可知罪!”
“二哥,你好大的威风啊,我在赞美先人,你说是侮辱。那你陷害自己的侄子,就不辱没先人了吗?”姬明兴怒极反笑。
姬明宏伸手挡住姬明澈的反驳话语,淡淡道:“明兴说的有道理,不过有一点,我不认同。首先没有人陷害二郎,即便现在事实摆在面前,我的意见依旧是驱逐,绝不能杀。”
“什么,你们还准备杀了二郎?”姬明兴明知如此,故意对着姬明澈问道。
“七弟莫要冲动,没有人会杀二郎,我向你保证。”姬明宏道。
他指着天空道:“天生二日,苍发白眉,这都是事实。而先祖的卦卜,也从来没有错误过。可见,当初大伯占卜时,就已经隐瞒了我们。”
他再次伸手拦住姬明兴,继续道:“二郎怀胎七年十月,一出生大嫂就撒手人寰。当年三叔、四叔,四位族老在三个月内全部逝去。次年,我的两个弟弟……”
他没有接着说下去,却顿了一顿,继续道:“二郎满月之时,开口说话。喊了一声……烈日当空,苍天可逆。”
见祖庙里的长老们议论纷纷,他没有劝阻,看着脸色已经通红的姬明兴道:“此事别人不知,你我却是知道的,如今也不用隐瞒大家。”
“这些都不重要,二郎毕竟是个孩子,还是我们姬氏的孩子。我只想问问明兴,我等先祖来此,到现在多少年了?”
姬明兴见他一直在数落二郎,还装的谦谦君子,没好气的道:“快四千年了,你不知吗?”
“四千年了,我们可曾有人出去过,我们可有人知道,大山之外,是个什么模样?没有。先祖是英雄,即便杀的血山血河,我们依旧敬仰他。可现在,我想问大家,这个血山白骨的预言,到底是谁的血,谁的骨?死的是谁家的人?”
他的语气仍旧平淡,而在场的所有人,都被他问的沉默了。
半晌后,姬庸用他苍老的要掉皮的枯手,拼命的在地上敲着拐杖,从他的嘴里,蹦出了一个字。
“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