庵里的说话声渐渐不闻,但几个尼姑的言语,听在幻天耳中,一颗心已经纠结而起。字字句句犹如刀割,他实在听不下去,浑身战栗,世间还有如此恶毒的尼姑。出家人啊,怎地如此狠毒!
石中玉,石公子!这个名字已经深深地刻印在幻天的心里。适才,在众尼姑的言语中,幻天已经知晓了石中玉,乃是天地盟现任盟主石霸之子。出道江湖以来,凭借家传的飞云剑法,在江湖中罕逢敌手。外加英俊倜傥,素有玉剑飞侠之称,在年轻一辈的武林人物中,号称第一高手。
尤其是英俊的外表,真可是貌比潘安,如子都重生,被誉为江湖第一美男子。乃是武林中无数女子的心中偶像和追逐的目标。同时,更是李潇潇,他那新婚娘子的情郎。李潇潇肚子中怀的、而今意外夭折的孩子,也是石公子的孽种!
幻天孤独地站在湖边,只觉得整个天地都变得浑浊一片,似乎都已崩塌了。幻天忍着悲愤,轻轻地揉揉眼睛,原来,看起来浑浊的天地,又变得如同往常一样。只是他的心已经死了,也黯淡了。
此时的幻天,虽然内心依然愤懑,但已经减轻了许多。残酷的现实,让他看清了世间的一切。武功,李潇潇会武功,不但会武功,而且其武功还很高。石公子当然也会武功,甚至比李潇潇的武功还要高上很多。难道自己就这样过一生,就这样被任意宰割,就这样甘当一个土财主,就应当被他人看作是,一个极其下贱窝囊书生吗?
此时,幻天脑海中又浮现出那狠毒的一掌。娇滴滴的美丽娘子,无情的一掌,是那样轻易狠辣,柔嫩的玉手就那么轻轻而快速的一挥,便足以将自己毙在掌下。李潇潇,看起来虽然冰冷,难道她的内心也一样冰冷与无情吗?
她就那么忍心杀了一个对她百依百顺,低三下四,供其吃喝,任其呵斥,渴望得到她,哪怕是一丝轻微得难以觉察的笑容,期望与其共同生活的一个土财主?那无情的一掌,也是要命的一掌。如果不是被莫名其妙的劲力震回,现在,自己恐怕早已是一具尸体,焉有命在!
“天地不仁,以万物为刍狗,圣人不仁,以百姓为刍狗!”此刻,幻天脑中莫名其妙地忽然出现了老子“道德经”的句子。不知道幻天会不会武功,但书却是读了不知凡几,反正他老爹为他买回了不少的书籍。若干年下来,足能装满两间房子。
我错了?不!她错了?还是他错了?看来都有错,细想起来,又感到谁都没有错,那是谁错了?倘若都没有错,是否是天地错了,人类都错了?天地为何不仁,圣人为何不仁?天地不仁在天地,圣人不仁在圣心。
幻天想着,心里念叨着:既然自己是个人,那就该有人所该有的恨,有人该有的仇。有人的喜怒哀乐,有人的血腥与残酷。对人类来讲,所谓不仁,便当是惟人不仁,唯仇不仁,以人为刍狗才对。惟人先不仁,天地乃不仁。
这一刻,他平时所看所想,难以悟通的点点滴滴,都在瞬间慢慢汇成了江河,奔涌向前,最终涌入大海。什么经书,什么道德,什么操守,什么仁义,甚至连自己平素所奉行的,一直坚持并恪守的,早已习以为常的人性,都变得那么不屑一提。对于天地而言,对于宇宙万物而言,人又算什么。仁与不仁,对自然来讲,又何必值得珍惜。此时,在幻天的心中一切都已远去,甚至对人性的珍惜都感到耻辱!
悲哀,难过,沮丧……一股极度的空虚之感,再也难以抑制,不由自心底深处喷涌而出。喷涌而出的空虚,慢慢变成了股股洪流,那洪流渐渐变成了一条条殷红的血色。血红的浪涛,拍打着他的身躯,吞噬着他的心,甚至冲击着身心之外的魂灵。
过了好久,幻天感到内心情感丝毫不剩的时候,才发现自己好像变得无限广大。好像在天地间独自行走,天空密扎扎的,地厚实实的,身心已经融入了天地。再也没有自己,再也没有悲哀,愤怒与仇恨,有的只是自然生灭的众生。
这一刻,什么人心、道德、人性、礼教、善良、残酷、血腥、杀戮等等概念都已不复存在,心中已经变得空荡荡的一无所有。空无的身心,抹去了一切虚伪,自己就是自己,他人就是他人。此刻,幻天忽然感到,此时的自己才是真正的自己。
一阵大风吹过,湖面上泛起了层层浪花,一层层地一直向四周无限地蔓延开去。幻天木然地看着,身心空静到了极致。过了许久,幻天忽然感到心底深处,慢慢升起一股炽热的气息,那炽热渐趋强烈,逐渐漫卷全身,将身心炙烤得快要溶化。
幻天周身冒着白色的雾气,缓缓地蒸腾飘散。炙热快将心智烤得溶化之际,穿着的所有衣物早已化作了灰烬,嘴唇已经干裂,滚烫的血液好似岩浆,浑身变成了殷红,双目赤红如血。就在幻天将要失去神志的瞬间,本能之下,忍着难以承受的疼痛,扑通一声,幻天已栽进了冰凉的湖水之中。
须臾,湖面上冒起了阵阵雾气,水泡咕嘟咕嘟地翻动着,好似烧开的沸水。逐渐蔓延开去,直到附近的湖水都成了滚沸的水气,幻天终于沉到湖底深处。湖岸上只剩下衣物的灰烬,还有湖面上慢慢消失的水泡……
十日之后,卢家的后山,在一个十分隐蔽的洞窟里,便见一个浑身赤裸,全身污浊不堪,双目精光爆射的青年男子。这青年顶着一头湿淋淋的乱发,面上饱含嫉恶如仇的神情,傲然伫立在一堵石墙前面。
石墙上,赫然刻着一个斗大的、黑红如墨、恰似刀琢斧切的血红的魔字。洞窟里,光线黯淡,冷风嗖嗖,阴森恐怖,透着一股股无形而诡异的杀气。黑红而恐怖的魔字,好似有股魔力,散发着难以言喻的诡异之气,令人心惊胆战。
青年默立良久,眼中的精光越来越盛。随后,青年深深吸了一口气,自言自语道:“魔门列祖列宗在上,请受弟子一拜!弟子在机缘巧合之下,凭借虚无空静之心,顿然悟通魔门心法,魔功已然突破十二层极限。弟子虽然突破魔功极限,却仍然放不下内心的情感,弟子宁愿不要这魔功。”
说罢,青年微微沉思,又道:“世事难料,尘世已不容弟子心存怜悯。既然已经达到了魔功的极限,成为千年以来第一个达到魔功极限,修成了魔门至高无上功法的第一人,弟子便舍身求义,为光大魔门,遵照魔门门规,在此立下重誓:从即日起,弟子便即位为魔门第二十八代魔门宗主,接续已经断绝千年的魔门。为长远计,在此破除魔门弟子魔功不达十二层,便不得进入江湖的门规。即使赴汤蹈火,粉身碎骨,也要杀尽天下,一统江湖!”
说罢,但见青年抬手轻轻一挥。突然,在另外一面石墙上,赫然出现了另外一个斗大的魔字,其大小形状与前面石墙上的魔字几乎完全一样。但这个魔字却与前一个魔字有着明显不同。前一个魔字阴森恐怖,杀气毕露,而这个魔字却异常奇异。
从不同的角度看去,给人的感觉或暴戾,或诡谲,或平凡,或阴狠,千变万化。看之,令人目眩神迷。整个字迹周围,散发着无穷的魔力。两个魔字相互比较,原先的魔字显得黯然失色,直如普通的字迹一般,再无一丝恐怖之气。青年伫立很久,轻轻地叹息一声后,那青年不由冷哼一声,随手轻轻挥动几下后,便毅然地走出了石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