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国以南便是鸿之所在,宁国人称“鸿”,不称其为“国”,多是“鸿地”,“鸿地”地叫着,究其原因也是因为鸿本来就不是一国。
数万年前,鸿地曾经出过一位经天纬地的君主,因其名为“鸿”,此地便以其名而闻名天下,真正的地名反而被淡忘了,那时,鸿还是国,却又与别国不同,别国,例如宁国,是世家把持大权,却也有皇帝之尊,非不得已,世家也是不能够妄议皇帝的废立。
而鸿则不同,那位君主因为自觉功绩太著,后世不可能有超越自己的,便自得地下令身死之后,其子孙与功臣同享此国。一般来说,这样的命令无人会服从,本来可以当皇帝的子孙会不满意自己的权力被削减,本来就功高的大臣会不满意自己的权力无法更进一步,放在一国之中,便少不得要有争端战乱。
却是古怪,鸿地从来没有,此处民风淳朴,当权者从不醉心权势,倒是逍遥之心日盛,久而久之,鸿地就成了无国之地,有兵,但只守土卫疆,刀刃剑锋所指都是外敌,有臣,但各自为政,乡族里老,德高望重之人都会处理好自家自族的事务,也不劳外人费心。
在外人看来,鸿地便是一番古怪情景,你若想去占领它,去攻打它,鸿地所有的人都可以拿起刀剑相向,一个个都彪悍得可以,是十足的蛮荒之民,不通教化,而平日里则是一盘散沙,不见什么君臣上下之礼,无礼之极。
一路上,听周老说着鸿地的种种,逸梦听得惊讶,这等情况,莫不是成了“天下大同”的盛世?但听到后来,才明白不是没有争端,不是所有的争端都能够和平解决,而是鸿地有一种类似于现代的和平,因为鸿地大多数世家权贵背后都有一个修仙门派或者几个修仙门派的影子。
那些修仙门派本来就是各自为政,却又力量均衡,谁也奈何不了谁,自然不会撕破脸皮去争去抢凡人眼中的金银土地,对于修仙者来说,金银的价值还不如一块儿灵石,呃,这么说也不全对,至少金银多了还是可以买到很多灵石的,但,的确不那么看重就是了。
而鸿地的居民被这些修仙者影响着,价值标准也发生了偏颇,不再以金银为贵,反而以珍惜药草灵石为宝,毕竟,若是能够从修仙者手中换取一件半件的宝物,即便是他们眼中很一般的,在凡人眼中也是极为厉害的。
时日久了,那些有贪心的有野心的也知道向外发展了,劫掠他国的财物,然后在本地当良民,在他国捣乱生事,到了本地则做出逍遥不争的样子享受平静的幸福生活。也许是人人心中都有一个对于太平盛世的幻想,所以即便所有的人都知道鸿地的平静是假象,却也愿意维持这个和平的假象,维持眼前的安定繁华。
这样的结果,便营造出了一个世外桃源的鸿地,而这里安定的环境也成了商人的最爱,因为鸿地临着朔海,过了一道海峡,则是景国,鸿地的海外贸易也因此极盛,港口处总是停着不少多桅的海船。
“真的吗?真的有那么大的船?”陈易知睁大了眼问着,口气里全是吃惊,“那景国是什么样子的,真的比宁国还要大吗?”
马车略有颠簸,陈易天不耐烦地在一旁靠着,他对旅途的兴奋早就过去了,窗外的景物不说一成不变,却也变不到哪里去,村庄与村庄都是大同小异的,城市与城市,还真没有哪个城市还如宁远一般繁华,不看也罢,至于那些草啊树啊花啊鸟啊的,看过一次是新鲜,看过两次就有些乏味,看过三次,连增加印象的功用都没有了,而第四次再看到,他便甩下了车帘,再也不往外看了。
而整日里,不能够胡乱跑,在马车中坐着,他更是不耐烦,吃的东西也就不说了,外面买来的东西还不如陈易知带的饼子好吃,这样的对比让他在最初怪过一阵儿自己的丫鬟,都是从府中带的,怎么人家带的就比自己带的好吃?实不知那是他吃腻了那些糕点的缘故。
上好的绸缎衣服染上了灰尘,还一直皱巴巴的,看不出丝毫光鲜样子,那些金丝银线的勾边儿华丽依旧,却没有为衣添彩,反而成了滑稽可笑。
“景国自然很大,莫说宁国不如,便是再加上凤、元、乌、安四国,也加上鸿地,也不如景国大,而景国还不是最大,在朔海的正南,有国名章,那才是最大的国家,景国也远远不如,只可惜章国离这里太远了,那里的人并不曾有到过这里的。”周嵘绩很喜欢陈易知的求知欲,相较于逸梦的寡言,陈易天的少爷脾气,他看陈易知倒是十分顺眼的,跟他说的话便也多了一些,不厌其烦。
“是吗?”陈易知眨眨眼,他实在是不能够想象那样的地方要有多大,现在的这辆马车用了四匹千里马,行了十多天却还没有走出宁国。那景国那么大,景国人走来这里,那要走多远呢?
“净问些有的没的,景国那么大,你若是喜欢,就去景国好了,何必在这里腻歪!”坐着马车本来就枯燥无趣,听得陈易知喋喋不休地问个不停,陈易天再也忍不住地烦了,拂了拂手,换了个姿势靠着。
逸梦撇嘴,看到周老似乎有些不喜的意思,悄悄扯了扯陈易天的衣袖,冲他努努嘴,示意他照顾一下旁人的情绪,陈易天总算知道这不是自己的地盘,收敛了一下,调整了一下坐姿,看着端正了许多,眉宇间却还是挥之不去的烦躁。
“周爷爷,咱们还有多久才到鸿地啊?我都等不及想要看看鸿地是怎样的地方了呐,感觉一定很有意思!”逸梦故做可爱地问着,双手托腮,声音甜美,任谁看到都不会对她发脾气。
周老听得那一声“周爷爷”,顿时笑逐颜开,好似看到了自己亲孙女一般笑着捋了捋胡子,和颜悦色地说:“傍晚时候就到了,爷爷家里也有个跟你差不多大的孙子,算起来,比你大上两岁,也是今年要拜入门派之中,你们可以一起,也好有个照顾!”
笑眯眯地说着,虽然觉得眼前的小女孩儿过于老实寡言,却还是喜欢她灵气逼人的样子,想到自家孙子,便不由得打起一个算盘,等到筑基过后,让他们两个双xiu也好。
修仙界男子多过女子,对这些修仙世家来说,实在不是什么好消息。修仙世家最初的存在不过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的广涵,而到了后来,他们才发现那看不见摸不着的灵根是可以血脉传承的,两个同样身具灵根的人,其后代也有灵根的几率便大了许多,久而久之,便有了把身具灵根的男女配做夫妻的做法,也是为了世家的扩大和传承。
而现在说来,男子是越来越好找,女子是越来越不好找了,重男轻女是世俗界的通病,便是修仙世家也不例外,女子少有毅力卓越者,更是很多耐不住修仙的清苦,一旦成家,便多把心思放在了子女身上,而所谓双xiu,也是男子好处大于女子的,此消彼长,想要双xiu的男子是越来越多,愿意修炼的女子却是越来越少了。
不得已,许多世家不得不在外广寻有灵根的女童带入自家,从小培养,至少也培养到筑基期为止,但这种做法成效并不大,灵根本就是虚无缥缈的东西,可意会不可言传。
而他们又总不能够把功法带着,让那些女童一个个照着修炼,然后从其体内有无灵气去看有无灵根,那样不仅成效太慢,那些顽劣女童也未必懂得用功,需要耗费大量的人力物力先教会她们功法含义,再让其领悟,这时间便只长不短,远水不解近渴。
若是直接探查灵根,可行,的确是可行,但至少也是结丹期修士才能够做到,而且也有一定的风险,若是不慎,便可能把一个身具灵根的孩子给毁了,当然,还有另一重考虑,结丹期修士是不会耗费时间做这种事情的,结丹期到元婴期不过一步之遥,已经结丹的修士没有人不想要迈出那一步,便把更多的时间花费在了修炼上,不再理会俗事了。
结丹期以下的修士不是不能够探查,但只限于一种情况,就是对方也有灵气在身,才可以感知,而普通人,碰巧在无意中修炼了功法得了灵气的,根本没有,这种情况便不予考虑。
凡此种种,见到了还算不错的女童,进而想要为自家培养一下,也成了人之常情,周嵘绩的小算盘还真的是不算什么。
逸梦不知道其中缘故,只是听到周嵘绩的那话,看到他笑着看自己,便不由得后背发凉,不是有什么不好的事情吧?但,他这话听着,怎么那么那个啥呢?可能是多想了,我才八岁,这么小,就是做媒,也要等我十五岁及笄吧!肯定是我想多了。
陈易天冷冷睇了周老一眼,那话他怎么听都不顺耳,逸梦有自己照顾,关他孙子什么事?!更何况,他算是哪门子的爷爷,他的爷爷,可都是死了的哪!若是要当他爷爷,先死去地下再说!有了前次告诫,陈易天只在心中恶意遥想,却不再说些“不顺耳”的话了。
在陈易知的低头不语,陈易天的闭目装睡,逸梦的自嘲一笑中,周老的这句话无人应答,冷冷地飘了过去,他却不以为然,依旧眯眼盘算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