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驰看着脸上仍略语疲惫的松子道长却有些心疼。
和老张在一起虽然许久,但也许是因为年龄的原因,始终没能拿老张当做长辈看待,只当是过命的兄弟,便是开开玩笑,或互损一顿都是无妨,本质上是亲近的。
而和这松子道长在一起却不过七八天的时间,却对松子道长产生了类似对师长的敬重,也许是下山那日松子道长所言所语,真的是帮到了韩驰,也许是这一路而来松子道长对韩驰照顾有加,总之韩驰看到松子道长如此,心中却很是郁闷。
只是自己又帮不得松子道长做些什么,说不得松子道长的疲惫全都是因为要帮自己入门,韩驰却也一时不知该说什么?
韩驰没有回答,松子道长却是哈哈笑了几声,这才说道“便又是瞎想了吧?我这连行七日,便到此时却还不能累上一累?我好歹也这把年纪了不是?”
韩驰却也没有了之前那些纠结的情绪,看道松子长这么说便也回道“只是怕您辛苦”。
松子道长摆了摆手说道“做什么又不辛苦,等哪天我辛苦不动了,那才是我愁的时候”。
韩驰忙说道“您老一定长命百岁”。
松子道长却向韩驰的脑门敲了一下,这才装作气急的说道“你这是咒我呢?”
韩驰这才想起来,松子道长已然过了百岁,这话再他这里却不是什么好话了。
韩驰连忙道歉,松子道长却未生什么气,便只是拉着韩驰去屋中喝酒,韩驰这一路而来却是发现,松子道长真有点嗜酒如命。
第二日便还是如此,松子道长留韩驰于客舍之内,他便又是一人独自出去,韩驰也不知他去干什么,便也只能等在舍内,这日松子道长却还是很晚才得归来,只是韩驰却没在松子道长的脸上看到昨晚的疲惫之色。
第三日松子道长又是外出,韩驰却在客舍之内坐不住了,便去禀明了管理客舍的执事,便得了外出的许可,只是执事却交代了韩驰要注意什么,哪些地方可去,哪可地方不可去。
韩驰便这么在仙霞宗的山门内游荡了一番,待日头落下,韩驰才踩着彩云的柔光而归,却在客舍的外面听到两个仆役的谈话,一时让韩驰心乱如麻。
“便听说了吗?宗内出了一件趣事”。
“却是何事?”
“说是有个天一道还是天一观的道人,便要想安排自己的子侄进咱们的仙霞宗,他一个入微境的修士,居然想那子侄成为正式弟子,却不是说笑吗?”。
“这倒不是说笑,而是妄想吧?便是咱们宗内的执事,便有好几个都是观星境的,不过却也正常,便是每年不都有这么做白日梦的吗?”
“嘿嘿,只是此人却也不同,不然怎么说是趣事呢?”
“如何不同?”
“这人却是挨个拜访各位张老,有的长老心善却是让门子说些客套话,如还有要事等等推托一番,却不想这人却是蹬鼻子上脸,便真在这些张老的门前苦等”。
“这有什么的,派人撵出去不就得了”。
“你却不知,这人在咱们门内也有些关系,只是他相熟的长老闭了生死关,这些长老却不好做的太绝”。
“如此那也只能当是怪人,晒在一旁了”。
“便是如此,这种事,在门内何曾少了,只是却无人有这么厚的脸皮罢了”。
两人便是这么一边交谈,一边从韩驰身边走过,韩驰听完却是攥紧了拳头,但是等二人走远韩驰也无其它动作。
韩驰能做什么?去教训一下那两个闲谈之人,只是话说回来这两人又有什么错?韩驰便是这么攥着拳头回道了客舍之内。
其实韩驰是何等聪慧,两世为人,见识和理解却又怎是一般人能够比拟的,但是这一路行来他便总在欺骗自己,一直不敢面对自己的内心,他想要什么?得道成仙?还是法力通神?或者天下侧目?
确实都有,但都不尽然,便以两世为人,所求只有这些不有点掉价了吗?没一点追求又怎么好意思说自己是个穿越者?
那自己到底要的是什么?是明知道松子道长再外面为自己苦求于人,便还可以在这客舍之内心安理得的蒙头大睡?是明明很喜欢那天一观的诸人诸事,却为一个缥缈的中三境便远走他处?不还是畏惧那半条断路吗。
这便又返回来了,那么自己到底要做什么人呢?韩驰思绪乱飞,却在最后定格在那外面飘着风雪,庙内大妖盘踞在侧的邓老道长身前,那一句“邓某并不是想胜前辈什么,只是想告诉前辈,前辈将贫道想的简单了,也将贫道心中的道,想的虚浮不堪了,吾道所载,且长且久。贫道除魔卫道,怎会顾忌许多,何须顾忌许多?”
自己当时听完此句不也潸然泪下,那么自己当时哭的是什么?
其实不就是被那种伟岸的力量所震撼,看到这世间之中却真的有那种自己想要成为,却一直成为不了的人吗?
便想明白这点,韩驰如何不知,自己该做什么?
韩驰怎会不明,想要走这条道路其实很难,便想求邓老道长那般以身殉道也许都是奢望,但是若不去求,便只是这样浑浑噩噩,就是入了中三境又能如何,不敢做自己想做之事,不敢成自己想为之人,那便是活着,却又有何意思?
韩驰自己便也不知自己是否能够做好,此时心绪仍旧很乱,但是韩驰却是抓住了一点,便是选择自己所想选的方向,然后坚持,继续坚持,便不管天下人的嘲笑,也不理那漫天飞舞的诋毁,只要自己坚持,就一定能走下去。
如此坚持,便只要自己不停下步伐,或许有日可以站在老道长的坟前,然后痛快的说上一声“邓老道长,我虽未能与你并肩,却是活成了你曾经的样子,也是我想成为的样子!”
若到那时,这心里却又该是何等痛快?
想到这里韩驰便以不在犹豫,又何须再有犹豫。
傍晚时分韩驰却只是坐在客舍院内的石凳之上,看那日头慢慢落下,又看群星璀璨而起,再看那霞云放出光彩,最后才看到松子道长姗姗而归。
松子道长看着韩驰表情有些异样,脸上便漏出了许多笑意,冲着韩驰说道“便是呆着无趣吧?明日我去书阁之中为你寻些书来,一算是开开眼界,二就是打发时间。至于你入门之事,也无需焦急,今日却有几分眉目了,想来不需几日便可办妥”。
韩驰却把松子道长拉到另一个石凳上坐好,这才拿出刚才去这客舍执事处换的一壶美酒,酒自然是拿银子换的,不然人家执事却又为何要随便给你,至于银子自然是临走之前老张给的,用老张的话便是以后他做了道长还用愁银子吗?便把所有银子都给了韩驰,韩驰却不曾想居然还有十八两之多,这些银子却非都是赵忌所给剩下的,最多的一部分却是老张平日里一点一点攒下的。
松子道长接过酒来便急忙尝了一口,却才说道“斯哈~这酒虽无灵气,但是味道还是不赖的,不枉费我这几日的辛苦,算你有心了”。
韩驰看着闭眼回味酒意的松子道长,笑容却是那么的潇洒,更有几分万事不从心中绕,一杯过后且开怀的醉意。这样的表情和这样的气质却让韩驰稍显不安的情绪彻底放了下来。
“松子道长我有一事想与你说”
松子道长却未睁眼,好似生怕睁开眼睛这美酒的味道便会跑掉一般,却还不忘与韩驰对话“说来便是”。
“我觉得这仙霞宗太大了”。
松子道却是笑着回道“大不是好事吗?只有大而广博才可使其深远,来这里便不是因为他的大吗?”
“只是今日我才知,这种大却我不喜欢的”。
松子道长听到这里却才睁开了眼睛,便这么望着韩驰,盯了好一会便才说道“是不是有人与你说了什么,我去找他们算账”。
韩驰却忙拉住了松子道长,等松子道长在石凳上重新坐好这才说道“哪有人与我说些什么?只是我这几天我细细想来,却觉得这里不是我想要的地方,这里太大了,太华丽了,让我失去了对自己的感知,我怕在这里会迷失自己”。
松子道长眼中皆是疑惑,却还是先问道“怎么会有如此想法,你那知守障下山时便不已经破了吗?”
韩驰却是正色的回道“我的松子道长啊,我这却不是什么知守障,而是真真正正的感觉到自己想要什么了!老张曾说过我们要成仙就是为了逍遥,而在此处我知我可以爬的很高,却根本找不到我想要的逍遥,所以我不喜欢这里”。
松子道长却又盯着韩驰看了好一会,这才问道“当真?”
韩驰却是难得的笑的轻松起来“当真!”
松子道长却还是疑惑难去,只对韩驰说道“我再想想,此事关你以后道途,却容不得你随意处置”。
韩驰便只好说“便是以后万事都听你的,只是此事你却不好违背我的本意吧?道家可是要讲顺从心意的”。
松子道长却是作势要打,便还在嘴中笑骂道“你这小糊涂蛋,才看过几本歪书,却还在此框我,所谓顺从心意,却怎么是你这种解释?”
韩驰却梗着脖子说道“便是再怎么解释,你都不应强迫于我吧?”
松子道长却打着哈哈说道“再看,再看!”
韩驰却在松子道长起身转向房舍时,才悠悠吐出一句“我知道若回去这路确实会艰难,但是若有你们陪我一同走下去,便是再艰难,我想我也能坚持下去的”。
松子道长却真真被这话所触动了,天一观这千年的坚持,便不都是因为这个道理吗?而自己之所以会这么尽心尽力的帮助韩驰,不也是因为从他身上,却能看出自己这些人的影子,也正是因为如此,松子道长却更希望韩驰走的更高,走的更远,便像父辈哪个不盼着孩子成材一般,自己受点委屈,却又怎么会放在心上?
只是他未说什么,便只是默默的返回了客舍之内,只留一地星光陪着韩驰。
第二日松子道长却未独自外出,反倒带着韩驰来到一处平台之上,此平台却是占地极广,地面皆由青石铺设而成,却是大气非凡。
此时这平地之上便以然有很多人了,便看他们有的群聚,有独处,却是各占一地。
而这些人却未只是呆着,而是各展神通,无数仙法便都这么展现在了韩驰眼前,其中有人御火,有人御水,其中最惹眼的便是那些御剑施法的剑修之辈。
且看他们有人御剑而起,入苍穹追流光是何等潇洒;便也有人挥剑于毫末,却剑光一去几里,寒光射人;更有人剑绕周身,端是潇洒飘逸,灵性自成,好一派剑仙风采。
韩驰今天才算看到了什么叫仙家手段,当真是馋的口水都要流出来了。
旁边的松子道长却还不时的说上一句“要知道,这只是仙霞宗的一处演武场而已,只做平时切磋使用,便是真正的看家本领却是不会拿到此处展示的,怎么样好不好看,想不想学?”
韩驰猛的点头说道“自然好看,也是想学”。
松子道长便又问道“那还想走吗?”
韩驰却是斩钉截铁的说道“自然要走”。
松子道长却又再问“走了可却学不到了”。
韩驰却是哈哈大笑“便是会让人笑掉大牙,我却要说上一句,我以后定比此处众人要强”。
松子道长却也笑了起来,便指着韩驰说道“明知你在吹嘘,我心中却是愿意信你的,也好,也好!人不轻狂枉少年,便是你以后后了悔,我这张老脸却还愿意在搭上一搭的,我便陪你轻狂一回却又如何?”
说完松子道长拍了拍韩驰肩膀说道“走,咱们这就走”。
韩驰有些诧异的问道“去哪?”
松子道长却是朗声说道“回天一观,说不得还能赶上张秋生的授禄大典”。
韩驰却是舔着脸对松子道长说道“能否打个商量?”
松子道长便问“何事?”
韩驰却贼兮兮的说道“您看能否让我做那老张的师兄,不是有就句话叫做,学无长幼,达者为先吗?”
松子道长却是哭笑不得,便对韩驰问道“要不要我代师收徒,让你做我的师兄?”
韩驰却是连忙摇头“这我哪敢啊?”
松子道长却是转身不在理会韩驰,便向客舍而去。
韩驰回望一眼场中,看那诸般法术,却是深深的望了一眼,便转身而去,再未回头。
这便是:
你纵是有千般好,而我却有大道行,何须羡煞他人路,我自行处我自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