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姐儿定了亲,林氏心头的重担轻了不少,虽然这是周家晋升国公之后的第一个年,有许多不同以往的东西要准备,院子也要收拾,可是林氏脸上的笑容逐渐多了起来,做事也轻快了不少。
这门亲事蕙姐儿自己也是极满意的。下定之前,她借口探访几个手帕交的名义偷偷去看了那个公子一眼,虽然只是在街头掀起帘子偷偷看上那么一眼,但是心里安定了不少。且不说这庶子出身良好,家中兄弟又少,到时分家出来能分到的钱财也多,那位公子本身看起来也是身长玉立,文质彬彬的模样,让蕙姐儿很是中意。一直以来她最怕就是父亲将她许配给手下的某一个将士。在大定府住了那么多年,她可算是烦死了那些粗鲁的军士,说话粗声大嗓的,就连吃饭都是一副狼吞虎咽的模样,听说在家因为一言不合打老婆的也不在少数。若是真嫁了那样一个人,她可真是连哭的力气都没有了。
周府院子要休整,一家人都先搬到了后头花园里的小院暂住着,蕙姐儿搬出了绣架开始抓紧时间给自己绣嫁衣,一针一线极是用心,其他的,大概就只剩下揣测嫡母会给自己准备什么陪嫁了。
唯一心里不怎么舒服的人大概就是陈姨娘了。蕙姐儿定亲的喜悦过去,她的目光便放到了芹哥儿身上,一想起来就是一阵头疼。若是还像往年,周伟是大将军的身份,要给芹哥儿谋个军中的出身简直易如反掌。可现在周伟的兵权交了出去,芹哥儿若是想从军中出头难度大了许多,这孩子书也念得一般,就连先生都说若是想走仕途不太可能,更何况如今周家贵为国公。子弟不得参加科举,芹哥儿往后可怎么办才好?
陈姨娘心事沉重,又没个人诉说。蕙姐儿整天就躲在闺中备嫁,周伟一个月顶多往她那屋里去三五天,每次都是坐下喝杯茶便走,林氏对她也挺宽容,除了晨昏定省,平时也不叫她过去立规矩什么的。芹哥儿如今住在外院,得闲就跟在周艾屁股后头转悠,竟是一个月也见不上一次。陈姨娘心事越发重了起来,临到正月初四的时候,竟然病倒在了床上。起不来身了。
大家都没当回事,就连蕙姐儿也不过隔几日去看望一回,想着有人伺候着,又请了大夫开着药喝着,不过是偶染风寒罢了。总会好起来。不是有句俗话说了么,病来如山倒,病去如抽丝。
谁知事不从人愿,没出正月,陈姨娘便病得只剩了一把骨头,唬得贴身照顾的丫头清源急红了眼。报了林氏。
周伟拿着帖子去太医院请了御医,说是忧愁太甚,郁结于心。主要是心病而不是身上。周伟问她,她这才说了对芹哥儿的担心,弄得周伟一脸无奈,不晓得说这个妇人什么好。
芹哥儿也是他的儿子,难道他就不会想办法为芹哥儿的未来考虑么?虽然如今周府迈进了勋贵的行列。可家里人口简单,也不过一嫡一庶两个儿子罢了。再者说了,周家祖训便是不分嫡庶,须得团结,要不然周家也不能在他这一代兴旺起来,真不晓得陈姨娘是操的什么心。
不过陈姨娘为着这个病倒在床,总归是一片慈母心肠,周伟耐着性子劝解了几句,陈姨娘却只是流着眼泪说:“还请国公爷看在婢妾伺候您这么多年的份上,替咱们芹哥儿多打算打算吧!”又说什么:“请国公爷放心,芹哥儿是个心善的孩子,不会不识好歹地去跟艾哥儿抢世子之位的。”
她不说这些还好,说了之后,听得周伟心头火起,抬脚踢翻了桌子扬长而去。
回去见了林氏便一阵诉苦,林氏听着心中冷笑,面上还是真挚地劝解周伟:“爷如今对芹哥儿有个什么打算,倒不如明着告诉陈姨娘,也好安安她的心。太医不是都说了么,她这是心病,您是怎么打算的,只管告诉她就是,解了她这心里的结,这病不是就好了么?眼看蕙姐儿婚期将近,总不能在这个节骨眼儿上闹出什么不好,岂不是冲撞了喜事,添了蕙姐儿的晦气?”
周伟背着手在屋里走来走去,摇着头说:“打算自然是有的,我们周家从军中起家,周家儿郎岂有不上阵历练的道理?可如今天下一统,海晏河清,就算是进了军中,这路也不是那么好走的。再者说了,去哪里,分到谁人手下,都得从长计议。这八字都还没有一撇的事情,岂有去跟一个妇道人家详说的道理?”
林氏知道他是谨慎谋划的意思,可如今陈姨娘就跟魔障了一般,因着这事都病成了这样,总得有个排解才是。见周伟不乐意去跟陈姨娘说,她想了想,叫了蕙姐儿过来,直言相告道:“陈姨娘卧病也有一段时日了,你也别成日躲在房中,得闲了还是去看看她,总归她生养了你一场,你也要多体谅她才是。”
蕙姐儿听这话,觉得林氏是说自己薄情寡义的意思,字字都是指责,又羞又恼,脸上就有些下不来,红着脸道:“母亲说得是,只是婚期太赶,女儿手中好多事情都还没准备妥帖。再说陈姨娘这病着也不是一两日了,每次女儿去看她,她都是一副兴致索然,不愿跟女儿多说的模样,女儿也不知道怎么才好。”
林氏叹了口气,与蕙姐儿相比,自己的小小真的就是贴身小棉袄了,哪里像蕙姐儿一般,说得头头是道,不过就是怕去得多了,过了病气。当下也懒得跟她兜圈子,直言道:“你且去告诉陈姨娘,就说我说的,叫她安心养病,眼看着你的婚期将近,她须得快些好起来,芹哥儿年纪渐长,国公爷自有安排,叫她不用操心。芹哥儿也是国公爷的儿子,爷不会丢了他不管,便是艾哥儿,往后也得弟弟帮衬着,叫她快些熄了那些胡思乱想,将身子养好才是正事。”
听着这话,蕙姐儿才明白陈姨娘是忧心芹哥儿的前程而病倒的,顿时心中就有些不快,待去了陈姨娘的屋子,屏退了左右伺候的,便拧着眉毛对陈姨娘道:“姨娘好糊涂,弟弟的将来自有父亲操心,您是担心的哪一桩?莫非是担心父亲弃了芹哥儿不管?”
陈姨娘听着这话不对,支撑着身子抬起头道:“大小姐如今亲事定了,自然是万事大吉,可怜你弟弟年岁渐长,将来如何还没个定数,我这做娘的怎能不惦记?”
蕙姐儿站在床前冷笑道:“快别说这话,芹哥儿的事情自然有父亲母亲操心,您一个姨娘操心什么?除了生病添乱,您能做得了什么?往日都是您劝着我要多听母亲的话,谨言慎行不要行差踏错,怎么今日您倒说起了胡话来?莫非真是病得糊涂了?”
说完见陈姨娘脸色不好,她赶紧放柔了口气,坐在床边替陈姨娘身后垫了一个靠枕,轻声说道:“外头的事情莫说是姨娘,就是母亲也不懂的,你又何必白白给自己添些烦扰?今日母亲叫我过去,特地让我好生劝一劝姨娘,叫你快些养好身子。我听她那口气,想来父亲对芹哥儿自有安排,姨娘居于内宅,如何晓得外头的事情?你就少操些心,快些把身子养好,便是我跟芹哥儿的福气了。”
初时听见蕙姐儿说话凌厉,陈姨娘气得眼泪都快出来了,再听女儿轻言细语劝慰自己,她心里一酸,终是落了泪道:“你一个姑娘家晓得什么?咱家今时不同往日,爷虽晋了国公,可没了兵权,与那些勋贵有什么两样?不过是个闲散之职罢了。你还小,不知道这里头的差别大了,你弟弟又没有文才,往后靠什么生活?你说我能不操这个心吗?”
蕙姐儿确实理解不了,跟陈姨娘说了这么多,见她还是一副不进油盐的模样,按着心中的不耐柔声道:“姨娘也未免想得太偏了些。你就想想,父亲除了艾哥儿就只得芹哥儿了,便是往后芹哥儿没什么出息,可依着咱们家的底子,将来分了出去,钱财总是不缺的,起码也可以做个富家翁,不愁生计。难道这样还不好么?”
本以为这样说陈姨娘总该通透些了,谁知陈姨娘扭了脸道:“我晓得,你如今觉得夫人给你亲事定得好,便想着将来芹哥儿也能同你那未婚夫婿一般,便是造化了……”
话没说完,蕙姐儿臊得满脸通红,觉得怎么也坐不下去,恨声道:“姨娘心心念念都是芹哥儿,怎么不想想我也是从你肚子里爬出来的?你自己瞧瞧自己这模样,缠绵病榻的是想闹成什么样子?是要闹得我出嫁也不安生么?”
说罢也不理陈姨娘在后头连声解释,抬脚便走,回房气得流了一场眼泪才作罢。
虽不晓得陈姨娘与蕙姐儿说了什么,林氏大概也晓得她们谈得并不愉快。这头蕙姐儿哭了一场,那边陈姨娘也是流了一夜的泪水。不过好的是自那日开始,陈姨娘的精神渐渐好了起来,林氏便丢开手不去管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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