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间一阵忙碌,学生们散了学,相约往食堂来吃饭。临近做工的没开伙的人家,有的自己备了食器过来打饭,有的也在食堂坐着吃了就走。王氏和小李氏粗略看了一看,约莫有三十几人,这一天就是三百多文钱啊!
不过看了小小置办的饭菜,她们倒也相信陈氏没赚多少钱。不说别的,这荤菜里头的肉,素菜里头搁的油,还有蔗糖,再加上柴禾调料什么的,林林总总算下来,也都是要花费银子的。两人虽不当家,可这价钱几何心里还是有数,默默盘算了也没多说什么。
待得这一阵子忙过,陈氏这才打发了天佑去睡午觉,他下午还要上学,需得好好休息。另叫小小将留的菜盛了,几人围坐一桌,一同吃饭。
王氏将小小一阵夸赞,她也没答话,只是笑着扒饭。傻了才去答话啊,她忙活了一上午,正饿呢!
王氏又赞陈氏心好:“平常人家哪里有叫小小这样人上桌吃饭的?二弟妹是个宽厚的人哩!”
不提还罢,提起来陈氏心中还是有气的,也就回了一句:“既是给了天赐做媳妇,便是自家人了,上桌吃饭有什么使不得?”
王氏一噎,天赐脸一红,放了碗说饱了,也就跑了。小李氏赶紧打圆场笑了几句,陈氏也就揭过这节不提了。
小小低头扒饭,耳朵还是有用的,听了这话心下诧异,陈氏这是什么意思?这是认可自己的身份了?不过不敢细想,也没想多呆。放了碗说吃饱了就要走。
陈氏却不让,温言说道:“你劳累了一上午,也没吃多少,好歹把汤多喝些。莫要饿坏了身子。”一边说着,一边给小小使眼色。小小无奈,又盛了碗汤慢慢喝着。心里明白这是陈氏不让她走,就是怕她再一走,王氏他们开口提要求什么的。至少当着她的面,王氏她们总要顾及一两分。
谁知倒是小李氏先沉不住气,唆了一眼小小,见她低头喝汤也不看自己一眼,可惜时间也不多了。这留了饭,总不能赖到下午去吧?只得开口道:“二嫂若是有空,还是多回去走走,娘很想三郎、四郎呢!”
陈氏点头笑道:“这是自然。可三弟妹也看到了,这家里离不得人。再说天佑还在上学呢!下次先生放假,一定带他们回去给娘请安。”
小李氏没了法子,偷偷拿脚去踩王氏,叫她说话。
王氏本来打定了主意不开口了,叫小李氏这一催促,叹了口气,到底还是开口道:“二弟妹,我说话直,你知道。都是妯娌骨肉的。我也就直说了罢。娘觉得吧,二弟这还不晓得什么时候回来,你这食堂还是别开了,没几个利钱不说,人也劳累。这二弟又不在家,你一个女人家抛头露面的。多少有些不好听哩!”
陈氏一听就怒了:“这话从哪里说来?什么叫不好听?”
王氏赶紧安抚道:“你别动气啊!我也就是转告娘的话。再者你也知道,娘年纪大了,还是想着孙子能在跟前看着,你们这十天半个月也难得回去一趟,娘想得紧哩!”
小小听着就觉得奇怪了,赵李氏这又是想干什么?叫陈氏回去能干什么?若是图着陈氏的银钱,更该叫陈氏把这食堂开下去,她再往里头伸手啊。想不通。
小李氏一补充,小小就明白了。小李氏说:“二嫂你也别生气啊,娘年纪大了,想孙子不是正常么?要不这样吧,让娘到你这儿住几天,跟天赐天佑好好聚一下。”
喔,原来赵李氏是想进城来,估计是自己也拉不下面子说,叫了王氏和小李氏当说客来了。
陈氏好不容易才脱了老宅那个泥潭,怎么肯让赵李氏进城来?可又不能发怒,笑也实在笑不出来,只得板着一张脸说:“娘的病还没好利索,怎么能叫娘往府城赶?这样吧,若是娘想天赐天佑,明儿我叫天佑告几日假,跟天赐回去住几天。虽说他们俩年纪不大,可这忙时也能做些小事。”
王氏不再言语,小李氏只得开口道:“怎么能耽搁天赐天佑的学业呢?娘近来也大好了,往府城住几天散散心,些许路程还是没问题的。”
小小看了她们俩一眼,难怪她们俩巴巴地进城来。不过换了任何一个媳妇,谁都想甩开赵李氏这个婆母的。
陈氏夹了两筷子菜,不言语。小李氏又碰碰王氏的脚,她这才说道:“是啊,二弟妹,左右娘也就是想过来住几日散散心。”
陈氏放了筷子叹了一声:“我又何尝不想在娘跟前尽孝,可我现在这境况,你们也看到了。这家里头也就这么几个人,娘来了,谁来照顾呢?可这食堂也不是一时半会儿说散就能散的,这可是王大人交代下来的,若是随便就散了去,只怕王大人要怪罪呢!”
都抬了王大人做挡箭牌了,她们二人还能说什么?草草吃过了饭,陈氏还是礼数周到地打发天赐买了些果子,托她二人带回赵家老宅去了。
送走了王氏和小李氏,陈氏转身掩了门就垮了脸。
这松快日子才几天,又想着往府城里头来,若是真来了,那可真是一尊大佛,招惹不起。自顾自地去了内间念了一遍佛经,和衣往床上躺着歇了。
内宅这些家长里短的,本就不是男人该多嘴的事情。虽说天赐心里也不怎么舒服,也只是蹲在后厨帮着洗碗,抿紧了嘴唇一声不吭。
小小洗完衣服上来,后厨已经清理干净了。虽说天赐做得也极好,到底她还是觉得有些地方没有打扫到,这大夏天的,又怕逗引了蚊虫什么的。自己重新挽了袖子,打了盆水仔细擦洗起来。
天赐进来看见,便说她:“我都已经收拾过了,你还要收拾一遭做什么?这么热的天。赶紧去歇着,仔细别累坏了。”
小小回头笑了一笑道:“我哪里就那般娇贵了?只不过这灶间是做饭的地方,若是有些个残油剩炙的。别变了味弄坏了好的饭食。”
天赐点点头,也不多言,却也不挪步子,拖了板凳倚着门口坐了,看着小小忙碌。眼见她已经将灶间各个角落里头又清理了一遍,脸上不由带着满足的笑容,也跟着笑了一笑。可转念想起赵家人的来意,立刻又垮了脸。
小小也不搭理他,不过心里也想着赵家人的意思,或者说,是赵李氏的意思。其实略一想也就明白了。无非就是觉得陈氏如今过得不错,赵明礼又是在官塾做着先生,想跟着进城来享享福。若是一般的老人家这样想倒也无所谓,可赵李氏是个什么样的人?想起她的“赵家道理”,小小就嗤之以鼻。这样胡搅蛮缠又端着架子摆明了想让陈氏伺候摆婆婆谱的人,若是真进城来跟陈氏住在了一块儿,那可真是个悲剧的开头。
天赐叹了口气,忽然道:“若是奶奶真要住到咱家来,那也真没办法。”
“为什么?不理她也就是了。怎么会没办法呢?”小小也正想着,忽然听天赐来了这么一句,不由有些诧异。
“如今父亲去参加府试,无论能不能考上,这名声都是跟前途相关的。若是奶奶要来,依着现如今的情形。大伯又不在家,由父亲来侍奉奶奶是合情合理的。可若不理她,就是不孝了。背了这个名声,甭管父亲是考没考上,往后的日子都不好过。”天赐看着小小,也有些意外。她居然会说不理,这“孝”乃人伦之首,岂是一句不理就能丢开的。
若是父亲考过了府试,继续会试,这品格也须能过关;若是不打算会试,往吏部报备了等着选官,人品更是需要考量。若是在这“孝”字上失了德行,怎么都没有个好的下场。就是继续留在官塾教书,这施州府城内外的人,也少不得对他指指点点。
小小还真没想过这一层。一来她前世今生都是孤儿,没人让她孝顺。二来这孝道在她前世那个时代,虽然同样重要,但也没这个时代看得这么重。所以她一时理解不了。她反问天赐:“那你呢?你可乐意老夫人住到咱家来?”
天赐想也不想便摇了摇头,随即觉得自己太直接了些,微微有些羞赧。他刚说“孝”很重要,自己就立刻推翻,所以有些不好意思。不过,不乐意赵李氏进城也是他真实的想法,便对小小直言道:“奶奶不喜欢母亲,甚至对父亲也有些不喜。长辈的事情是怎么回事,我也不明白,也不敢问。可往常就是住在谭家坝的时候,奶奶也是喜欢大郎哥、二郎哥和五郎多些。”说着说着,神色便有些黯然。
这倒也是,赵李氏的喜恶从来都是摆在明面上,不加掩饰。谭家坝住了大半年,天赐兄弟俩都是跟父母挤在一处,大郎二郎却是跟着赵李氏住同一间屋子,就是后来赵老大不见了踪影,也没说叫他们俩搬回西厢房去。至于对五郎,那就更明显了,她难得的几次慈爱的表情,都是给了五郎的。反观对天赐天佑兄弟俩,似乎一直就是漠视的样子,反正只要有事轮到二房时,赵李氏不是对着陈氏指桑骂槐,就是骂赵明礼耳根子软,犟性什么的。这时日久了,天赐天佑怎么能感觉不出来。
想到这节,小小恍然。赵李氏想要进城,却拿想念天赐天佑做幌子,这孩子多少心里有些不舒服罢。
也不晓得怎么安慰他,便拿话来岔:“想那么多做什么?左右也不是你我能做主的事情。倒不如陪我去摘些金银花儿,咱们煮了当茶喝,又消暑又解渴哩。”
天赐听了点点头,站起身去拿竹篮:“也罢,这天气,都快入秋了还这般热。”叹了一句便跟小小出门去了。(未完待续。如果您喜欢这部作品,欢迎您来投推荐票、月票,您的支持,就是我最大的动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