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间赵李氏出来,谢老三和赵老大都不见了踪影,她嘀嘀咕咕骂了几句,没人接这话茬,也就丢开了。
王氏上次借着娘家有事帮忙的由头回去了一趟,让赵李氏私下发作了一通,最近几日倒是老实许多。虽说没干啥事,可也没四处闲晃了,吃饭的时候抱着二妞喂饭,不时给大郎二郎夹一筷子菜,还挺像个良母的模样。
没吃几口,赵李氏又想起免税的那事,跟赵明礼说:“老二啊,那个税的事儿,你抽空进城跟大人说说去,乡邻们都在问哩,要是能行,就帮人家一把。”
赵明礼无奈地搁了筷子:“娘,都说了这事不能办。往后您就别提了,管他是哪个,这事情咱都办不下来。”
天赐已是有了经验,听父亲这回答就知道后续发展,低头在天佑耳边说了一句,兄弟俩赶紧扒起碗里的饭豆来。
果然赵李氏一听赵明礼的回答,不高兴地说:“我也没应承给谁家帮忙,不就是这么一说么?再说了,这事儿谁也不晓得行不行,你去跟大人说一声又不会少你一块肉,咋就这么犟性呢?”
赵明礼知道跟老娘讲这些事讲不通,而且也说不赢的,低了头默不出声。陈氏恍若没有听到桌上的对话,不紧不慢地吃着自己的饭。
赵李氏一眼看过去就觉得心头火起,不由顿碗骂道:“吃吃吃,成日里就晓得一个吃。我这土埋半截儿的人了,操那么多心为的什么?不就是想把这口粮省出来么?要不是我成日节俭着,就你们这吃性,一家大小都喝西北风去!”
见她开始撒气。天赐和天佑扒完了饭,放下碗轻声道:“孩儿吃饱了,先告退了。”说罢便下了凳子转身走了。
陈氏也放了碗:“妾身也吃饱了,先回房照顾孩子去。”
这恰好给了赵李氏一个由头,她的气正没处发,闻言张口就夹缠不清地骂起来:“成日就晓得吃。吃罢便躲着耍。躲在西厢阁楼里头装个病歪歪的样子给谁看哩?呸!还说甚病?病了你还这么好的胃口。一顿能吃下两三碗饭?我这粮食都喂了狗哩,不过叫你去城里问一声罢了,就跟要了你的命一样,还给老娘甩脸子?一把年纪了还让老娘不省心?我这精打细算的都是为的谁?”
不等众人反应。她便对站在一旁的陈氏说:“我这人就是心肠太好,你自己掂量掂量,谁家的媳妇儿有你这好命?婆婆都做着。你倒叉着手成日里闲着。从明儿起,你跟老大家的一块儿,先把我那两头猪伺弄好了再说。我们庄户人家都是泥腿子。养不起那等混吃等死的闲人哩,别老把自己当成千金大小姐似的。”
陈氏低着头,看不清表情,也不开口答话。倒是赵明礼看她那副样子觉得心疼,开口劝道:“娘,她又没做过咱这些农活家计,喂猪下地什么的。还是算了吧……”
赵李氏将眼一瞪:“没做过就学!哪有一生下来就会洗衣煮饭的。不是我说你,老二啊。你这媳妇可真不怎么样啊?你让她自己说说,从你们回来倒如今,咱家事儿长事儿短的,断过没?可她呢?不是闷着使坏心眼儿就是躲屋里头,我从没跟她计较过甚。你就是放了天底下去丈量,哪有这样的媳妇儿?”
赵明礼不知怎么接这话,赵李氏一通发作下来,可陈氏还是只低头,不吭声,不接话。赵李氏当下也没了辙,心烦地摆摆手:“去去去,一边儿去,看着碍眼心烦哩!”
陈氏福了一幅,转身便走了,身后赵李氏依旧在唠叨嘀咕,她也恍惚没有听见似的。
进了西厢阁楼儿里头,看了一会儿天赐兄弟俩,又转过屏风,坐在床上便发起楞来。
小小进了房里,看见的便是陈氏眼神直勾勾地坐在床沿一动不动,那模样,看着怪吓人的。唤了她一声,没啥反应。小小上前摸了摸她的手,冰冰凉的,唬得小小赶紧去后厨告诉刘妈妈,烧了热滚滚一碗姜糖水来。
好容易服侍陈氏喝了姜糖水,烫了个脚,早早地上床安歇了。转出屏风,刘妈妈就止不住地落下泪来。
小小拉着她的袖子问:“怎么了?”
天赐兄弟俩也吓住了,低声问道:“母亲怎么了?”
刘妈妈擦了擦眼泪,撑起一个笑答道:“二奶奶已是睡下了,料想没甚大碍,不过是受了点子寒气。”
出来见了赵明礼,刘妈妈便打发小小一边耍去,自和老爷走到一边嘀咕了几句,也不知道说了些啥。待得回房的时候,小小见她两个眼睛肿得跟桃儿似的,定是不知躲在何处哭了许久。
小小便依偎过去撒娇,嚷着困了,要刘妈妈抱。
刘妈妈勉强笑了一笑,抱着她便自己想起事来。正觉得昏昏欲睡,忽听刘妈妈自言自语:“也不知你刘叔到了没?我那日交代他的话,跟老爷交代没有?唉,小姐这日子真是苦啊……”
小小听了便扳着小手指头数起来,刘妈妈问她做啥,她笑着说:“这不是看您心急,我帮忙算算刘叔走了多少天了么?”
饶是心事重重,刘妈妈还是红了红脸,掐着小道:“真真鬼精鬼灵的,连我也打趣起来。”不过有了小小这一打岔,心情终归是好了很多,俩人略略收拾一下,便睡下了。
第二日一早,赵李氏便将家事重新安排了一番,后厨归小李氏和刘妈妈两人负责,伺弄一家人的饭食什么的,陈氏则同王氏一道去喂猪。各房的衣裳各房自己洗晒,不得牵扯旁人。
小小在旁一听便皱起了眉头。
陈氏同王氏一道去喂猪?怕是最后变成陈氏一人喂猪罢,王氏成日价地不见踪影,啥时候这家里指望过她做事?
不过这些都轮不着她插嘴出声,男人们也都不在,除了王氏答应得响亮,其余几人都是默默应下便散了。
刘妈妈一边收拾后厨一边向小小唠叨:“我们是没吃过猪肉见过猪跑,夫人可就真是没见过猪跑只吃过猪肉,这突然叫她去喂猪,怎么个喂法?这猪又脏又臭的,可不是摆明了老夫人欺负咱们夫人么?”
就是知道又能怎么样?小小叹口气:“幸好每日里猪草都是大郎哥二郎哥背回来的,顶多就是拾掇一下,煮个猪食吧?”
刘妈妈也不清楚,她虽是自小跟这爹娘卖身进了陈府,可也是城里长大的,猪都没见过几回,哪里知道该如何养猪。不过听小小这句话说得倒是在理,心又放了一半下来。
忽听外头王氏一声喊:“去哪儿哩?”
二郎高声答道:“打些猪草回来呗!”
“哎呀,还不进屋歇着去,这天冷哩。你奶都说了,这猪啊,往后归你二婶子管着,你操哪门子心呢!”王氏的声音里充满了幸灾乐祸。
刘妈妈在后厨听了,恨恨地揉搓了两把手中的抹布,这王氏说话,怎么听着就这么叫人膈应呢?
岂料大郎答道:“娘不是也要照料猪么?你看着二妞就别出来了,外头冷,我跟二弟去打筐子猪草便回来。”
三言两语倒把王氏噎得说不出话来,小小听着一乐,大郎和二郎心还是正些。这意思说白了,就是王氏不做事,我们两个做儿子的帮你把事做了,你便少唠叨两句。
果然王氏追喊了几声,却再没听见回话,估计是大郎跟二郎走远了。回头王氏酸溜溜的声音便在堂屋里头响了起来:“哎呀,二弟妹真是好人缘,刚家来才几日啊,大郎二郎都亲近她哩!”
赵李氏偎在地炉子旁吸着旱烟,听见这话心里不高兴,便喝她:“不是叫你去伺弄猪吗?还跟这儿杵着干什么?老二家的没弄过,你快去看看,莫把我两头猪喂坏了!”
王氏一听,扭着身子不情不愿地站了起来,嘴里嘀咕着:“喂个猪罢了,又不是考状元哩,这要是还弄不好也跟猪一样笨了。偏还关我的事……”
看她那副磨磨蹭蹭的样子,赵李氏就心烦,狠狠瞪了她一眼,见王氏虽然不清不愿,到底还是慢腾腾地往西厢阁楼底下的猪圈去了,这才收回目光。
叫陈氏喂猪,真还是一时兴起,不过想着老大媳妇儿在旁边看着,想必陈氏也翻腾不起来什么。偏这王氏,往常虽说懒了点,做事为人倒也还是一把好手,如今也不知中的什么邪乎劲,越发懒散起来,手上的活路也懒得做了,就连伺候自己也没往常那般小意贴心。还有老大,成日不着家,也不知在哪里鬼混,这算下来又是好几日都没见人影了。唉,难道是今年流年不利?只怕是要寻个时间去拜拜菩萨才好……
赵李氏毕竟上了年纪,煨着火炉想着心事,不觉就瞌睡起来。
小小从厨房门口探头看了一眼,悄悄洗了手,跟刘妈妈径自寻到猪圈去了。(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