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予来二话不说就把陈硕拉出了病房。陈硕看了一眼病床上的王茹,她知道从今天开始,那些若有似无的亲情终于再也不会折磨她。
她跟在顾予来后面嘶嘶的龇着嘴,咳,被一个碗砸中脑袋还真是有点疼啊。她刚要用另外那支手去摸看看是不是要破相了,顾予来就喝了她一声:“别动!”话音还没落,陈硕就觉得额头上开始有湿乎乎的感觉。
得,也不用摸了,伤势肯定轻不了。
还好这儿就是医院,没几分钟就到了急诊,立马就有医生上来给她止血缝针。陈硕龇着嘴又抽了一会儿气,最后头上顶了一坨大白纱布出了诊室。
陈硕和顾予来坐在急诊外面的长椅上。她用手摸了摸那坨纱布,今天没化妆素颜就够丑了,现在还添了这么个东西怎么见人啊?
“为什么要弄成这样?”顾予来终于开口问,“你过来就是为了刺激你妈的吗?”
陈硕耸耸肩,“话一出口总得有人受刺激。”
顾予来又问:“那为什么又要说那些话?你是记恨你妈吗?”
陈硕觉着这个问题答案太模糊。不能说恨,但是也绝对不是毫无怨言。她曾经也用了很长的时间才能把这种心理状态界定清楚而不混合着那些乱七八糟的爱憎。
她的悲剧追本溯源很大一部分原因是因为陈应跟王茹在感情上的吝啬。如果他们肯多在心里上贴近她一些,给她一些温暖而不是在陈家佳回来之后立刻就收回了所有的感情,她应该是不会为了证明自己给他们看而一次又一次着了陈家佳给她设的套里。
可是平心而论,如果不要求走心,陈应和王茹对她其实算不错,至少衣食住行从来没有亏待过她,拳头棍子什么的也从来没有往她身上招呼过,唯一一次扇她耳光也是因为她跟个男的把家里弄得乌烟瘴气。他们并不知道陈家佳做的那些事情,对他们来说,看到的全部都只是养在家里的女儿一天比一天堕落,最后失足成那样,哪怕是真正的父母可能也得打断她的腿吧。
她的身份和处境注定了她会有这么一种矛盾到病态的心理:你们不爱我或许有道理,但是你们为什么不能爱我?
所以从理智上说,陈硕一直都知道她没有资格去恨养父母,只能恨陈家佳。可是憋在心里十几年的话,她也一定要让他们听到,她的难过和愤怒,总也要让他们也感受到,总也要他们伤一伤心,才能超度她的怨气。
“为什么不能说这些话?”陈硕反问,“她应该知道,我心里对他们感觉,我也有感情,不是他们没空的时候打发一下,需要的时候敷衍一下就可以了。”
顾予来能理解这种感受,“只是为什么要这个时候说呢?万一你妈她……”
“只有这个时候她才觉得我重要,我说的话她才能真正的听进去。”陈硕打断他,“以前我也说呀,平心静气也试过又哭又闹也试过,可他们又哪次听进去了呢?可能再过一阵,陈家这个坎儿过去了,谁还管我说什么?”
顾予来不说话了。他并不是反对陈硕这么做,只是以他为人处世的方式会觉得应该能有一种更好的解决方式。不过已经这样了,他能做的只有跟她站在一起。
陈硕说:“我要回去了。”
顾予来站起来:“我送你。”
陈硕看着他,突然问:“顾予来,我们已经分手了,你这么护着我干什么?”
顾予来看着她,眼神就算回答了:你知道为什么。
“其实我也有话早应该跟你说清楚,”陈硕以前觉得说这些没用,但是今天反正都说了这么多,干脆就一起吧,“你没觉着从我回来开始,就一直在拿你当枪和靶子使吗?”
顾予来还是没说话,算是默认了他知道。
陈硕说:“你图什么呢?你觉得我还是你爱的那个陈硕吗?你爱的那个陈硕会这么拿你开涮吗?还是你觉得因为你我受了很多苦所以要用这种方式来补偿我?”
顾予来说:“嗯,不是。”
陈硕挑眉,又觉得扯着了额头的伤口,疼得心情有点不好:“嗯是什么意思?不是又是什么意思?”
顾予来说:“你认为是什么就是什么好了,我不想争这个。”
陈硕觉得自己一个老拳揍在了空气里。她干脆说:“我还会拿你折磨陈家佳呢,你也没关系?”
顾予来说:“随你便。”
陈硕说:“顾予来你是不是给你自己配了什么药吃了?傻了吧你?”
顾予来看了她一眼,说:“我送你回家。”
陈硕终于决定打完收工,要脾气暴点的非得被他给气死。
顾予来已经开窍了,他掌握到了对付陈硕的最好方法,就是:你说你的,我做我的。顾予来本来就是个非常善于总结的人,前段时间发生的那么多事他早就看出来了,反正陈硕说的没两句是真话。所以现在她愿意分手就分手,愿意报仇就报仇,他都顺着,只有一条:她有事做跑不掉就行。总有一天,他能让她把真话说出来。
陈硕心想有你的,先这么着,等我腾出手来再解决你的问题。
她现在是没空,因为还有人在等着她收拾。
李思说,差不多要动手了。赵丽丽也说,她真的再也看不下去张帆在牌桌上赢钱后那个得意忘形的小人样儿了。
计划分两头进行。
首先是李思和赵丽丽这边。经过李思这段时间的准备,张帆已经对那个局简直到了痴迷的程度,跟场子里的一些人也熟络了起来,现在已经发展到一星期怎么也去个三四次的程度,比李思还去的勤。李思借口这段时间工作上的事情太多,所以暂时去不了了。而接替李思位置的,是赵丽丽一个叔叔辈分的中年人,叫张明智。
而这个人一来,张帆的运气似乎就不那么好了。
这件事看着很巧合,其实很简单。张帆牌技还不错是一个方面,但是李思在的时候故意输钱给他才是最关键的原因。即使张帆的钱输给了别人,李思也能不着痕迹的多输一些给他,自然就有了这种输少赢多的假象。可是现在李思不去了,补位的这个张明智又非常老练,张帆简直没有任何便宜可以占,自然输面就会大一些。
这种落差强烈的刺激着张帆的神经。经过前一个月的好日子,他已经萌生了一种强烈的赌徒心理,有一种“在这桌上赢钱根本不难”的惯性思维,因此越输越要去,越去得勤越输得多。短短的半个月,已经把他之前赢的加上自己的大部分本钱都搭了进去。
而陈硕这边,就是开始给睿康加压,天天拿要换收购标的说事,还装模作样的又往另外两个企业跑了好几次,睿康终于是同意把那块地从收购的资产里拿出去。这就意味着在收购完成之前,要么把这块地转到陈家其它公司名下,要么直接卖了。
如果把地转到其它公司,土增税营业税什么的就是一大笔钱,陈硕料陈家现在也拿不出来。那么,只能是赶快找买家把这块地卖掉。陈家一直都是做制药生意的,房地产根本是一窍不通,更何况王茹还在医院现在坐镇的事大学都差点上不了的陈家佳?
陈硕每天一个电话催睿康,非常享受这两三分钟把陈家佳搞得怒发冲冠的快/感。
张帆最近找陈硕吃饭的次数明显少了,估计荷包也紧精神也差,那种不可一世的优越感已经消失的无影无踪。陈硕就反过头来请他吃饭,为了这事她也下了血本。平时要她自己掏钱去那种高档餐厅她是打死不愿意的,可现在她刷卡的时候都异常兴奋。
“你们李总最近干吗呢?老约不到他。”张帆忍不住跟陈硕抱怨,“他不去那局都没意思了。”
陈硕特别正儿八经的解释:“你不知道,我们李总最近愁着呢。总公司那边要压收购价,时间又紧,李总晚上都要跟总公司的人开会斗智斗勇,真是累惨了。”
张帆心不在焉的“嗯”了一声。
“听说新加入你们的那个张老板很厉害呀?”陈硕好像随口问了一句。
一说起这个简直是捅到了张帆的槽点。他郁闷的开始抱怨,大意就是他跟张明智一定是八字不贴合简直是被人家吃得死死的,他牌大人家的牌就更大,他盖牌人家就是偷鸡,简直是日了狗了……
“他怎么会这么厉害啊?”陈硕做惊讶状。
张帆说:“听场子里的人说这人有黑道背景,这些玩玩的东西对他来说估计都是小意思把。不过近几年洗白了开始做正当生意,为人挺低调的。”
陈硕装作好心劝他:“要不这段时间你先休息下别去了,我看那个张明智挺邪乎的,避一避在说呗。”
张帆含含糊糊的应了一句,也没有表示。
看这样子,陈硕就知道他肯定放不了手。一是他还指着在那儿结交朋友,说不定也存着攀上张明智的心思,他这种心术不正的人,黑白两道通吃的大哥对他更是有一种别样的吸引力。二是他已经输得太多了,堵心太重的人只相信一句话:有赌未为输,赌才有机会赢,永远没有止损这个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