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们都说,新买来的房子,新盖的房子,最好不要空着。特别是过年的时候,一定要住人,要有烟火气,这样房子里才有人气。
说来说去,不过是一种人们对新生活的期盼罢了。
杨峥以前特别不信这些,他过得是刀口舔血的日子,一身的煞气,什么讲究对他来说都没有什么用。
但是现在为了杜玉娘,他愿意去做那些看起来很好笑的事情,只是希望玉娘能过得顺心顺意。
所以今年他要在帽儿胡同过年,把他们的家烧得热热的!过完了年,他和玉娘成亲的日子也就能定下来了,相信用不了多久,玉娘就回住到那个家里,成为女主人的。
杨峥想到这儿,心里更是一片火热,恨不能让时间过得再快一点。
这个时候杜小枝姐俩的情绪也稳定了下来,两个小姐妹这一路上都在忐忑不安,真正回到杜家以后,熟悉的环境,亲人们的善意感染了她们,她们这才算是放松下来。
杜小枝把为家人准备的礼物拿了出来。
她们也没有什么钱,就利用自己的手艺,做了一些针线活,算是表达自己的一翻心意吧!
给李氏做的,是一条石青色的抹额。用的是绸缎料子,针脚整齐细密,上面绣了两只栩栩如生的仙鹤,有长寿之意。
“祖母,我们也实在能力有限,只能做些针线活来孝敬您了。”这些东西本来应该过年的时候再拿出来的,但是杜小枝想,她们是一家人,自己是什么情况,祖母和大娘,大伯也应该一清二楚才对!所以这些东西什么时候拿出来都是一样的,还不如早点拿出来,表示一下自己的心意。
李氏摸着那条抹额,爱不释手,这可她孙女亲手给她绣的啊!孩子的心意,比什么都重要呢!
“好孩子,你真是有心了。”
杜小枝惴惴不安:“祖母,我和小碗也实在没有能拿得出手的东西。”那做抹额用的绸缎,还是她们绣坊里废弃的布头做的。
杜小碗也有些难过的低下了头,虽然她们有些银子,但是那些银子太少了,根本不够买礼物的。而且当初她们离开镇子的时候,大伯母还塞给她们一笔钱,姐姐说那笔钱是她们安身立命的钱,不能动!
这样一来的话,她们欠大伯一家的就太多了,用银子买来的礼物,怎么可能表达她们的感呢!
杜小碗越想越觉得,大姐的话很有道理。大伯,大娘都是好人,他们不会在乎礼物值不值钱,只会更珍惜她们的心意吧!
杜小碗有些忐忑,但是她相信大姐的话。
李氏只道:“这抹额啊,是祖母见过最漂亮的抹额了!祖母很喜欢。”
杜小枝和杜小碗十分感啊?天底下会缝缝补补的女子有多少?可不是谁都能吃这份手艺饭的。”
李氏见刘氏说得真心,心里也十分欣慰,大儿媳妇到底是个识大体的,这么多年下来,就没办过糊涂事!瞧瞧她现在对两个孩子这热络劲,谁能想象之前二房人做过那么多错事?换了个心眼少的,还不得把那点恨意,都转到两个孩子头上。
李氏越想越满意,脸上的笑容也多了起来。
家合万事兴,可不就是这个道理。
杜小枝又把给六子,双胞胎,做的虎头鞋和虎头帽子拿了出来。鞋底很软,鞋邦却是微微有些硬,孩子们穿上以后,可以很好的固定脚踝,学走路的时候才不容易摔倒。鞋面上的老虎图案栩栩如生,带着几分可爱,还有一对小耳朵,十几根胡须。
桃溪镇这一带有给小孩子穿虎头鞋,带虎头帽子的习俗,老人们认为孩子魂魄轻,需要戴点能辟邪的东西压着,虎头鞋和虎头帽子就是最常见了。
杜小枝的手艺,真的是非常高超,虽然不能跟绣纺的大师傅比,但是已经非常出色了!像李氏,刘氏这样做了一辈子针线活的妇人,是没有办法跟她的手艺比的。
这几样东西,可是送到刘氏的心坎里去了。而且杜小枝把尺寸掌握的很好,三个孩子正好能穿。
“娘,您看这虎头鞋做得多好!还有这帽子!”刘氏满心喜欢,“真是要谢谢小枝了,你想得真是周到!”
杜小碗连忙道:“大娘,我也帮忙了,我也帮忙了。”
刘氏笑得更加畅快,“好,知道我们小碗也是好样的!以后啊,一定比你姐姐更厉害。”
杜小碗似乎有些不知所措,她好想变得比大姐厉害啊!因为这样一来,她的工钱自然就涨了。可是,大姐那么厉害,她做不到怎么办?
大伙儿瞧见她这般纠结的模样,都笑了起来。
杜小枝又把送给虎子的坎间,送给杜安康和田氏的鞋都拿了出来。最后,又拿出一件红色的交领吉服!
那件衣服是大红色,但并不是喜服,是新娘子成亲头一年,在一些节日里穿的吉服。
当地有风俗,新嫁娘成婚第一年,每当遇到端午啊,中秋啊这种节日,就应该穿上红色的吉服。虽然不知道这么做到底有什么意义,但是期盼无疑都是美好的!谁也不知道这种风俗是从何时传下来的,但是几乎所有人都遵循了这一风俗。
杜小枝秀的这件吉服,是非常漂亮的,展开来便有眼前一亮的感觉,裙子是略微收腰的,下面是那种含蓄又不失风情的小裙摆。袖口处绣着小朵的蔷薇花,可以说是画龙点睛之处。
很好看的一件吉服,不会太夸张,也适合杜玉娘的身份。
这一件,可比之前刘氏给杜玉娘准备的那一件漂亮多了。
“啧啧!”刘氏轻轻的摸了摸,“娘,您看这吉服~”口气里全是佩服。
李氏也很欣慰,一家人就应该这样,诚心诚意的对待对方,而不是你算计我,我算计你。
“小枝,你有心了!大娘替玉娘谢谢你。”这料子极好,显然不是什么便宜货。
杜小枝只道:“我都听说了,大娘,恭喜你了!一会儿见了玉娘,我还要当面恭喜她,谢谢她之前对我们的照顾。”
能到李家的绣坊做事,说起来全靠杜玉娘。要不是她的未婚夫认识胡咸,她们根本没有办法在那么仓促的情况下,找到容身之处。
李氏略有些忧心地看了刘氏一眼,刘氏瞧见了马上心领神会。
估计老太太是想跟二个丫头说她们爹娘的事。
“娘,我去把东西给招娣送去,顺便看看她怎么样。”刘氏找了个借口,又对这小姐俩道:“你们可千万不要拘束啊,这就是你们的家,等会啊,大娘给你们准备好吃的。你们先陪祖母说说话,啊!”
杜小枝敏锐的觉得祖母是有什么事儿要单独跟他们说,杜小碗却是浑然不觉,还乖巧的点了点头。
等刘氏走后,李氏便让杜小枝和杜小碗坐到了自己的身边。
祖孙三人脱了鞋,盘腿坐到炕上,气氛微微有些沉重。
“小枝啊,你呢,也不小了,有些事,祖母得让你知道。还有小碗,你也是大姑娘了!得学着坚强。你们姐俩总得嫁人,将来相互扶持是好事,但是自己本身也要立得住才行,否则的话,就算婆家人良善,你们也未必能把日子打理好。”李氏说到这里,脸上突然带上了几分严肃的气息。
杜小枝心里咯噔一声。
“我们明白的,祖母……”杜小枝嘴里有淡淡的苦味,她深吸了一口气,才道:“您说吧!”她已经准备好了,也挺得住。
李氏叹息了一声,才道:“你们俩走以后……”李氏从老赖子如何见财起意,杀人枉法之事讲起,紧接着便讲道张氏听了杜安兴的撺掇,要把杜小枝嫁过去做媳妇的事儿。到最后又讲到杜河浦和张氏被下了大牢后,杜安兴对此不闻不问,最后也被抓进去的事。
李氏讲得很详细,甚至讲到杜安兴要卖祖产,却找不到房契,最后杜河清是如何拿了房契,将杜河浦夫妇救出来之事。
“丫头啊,你可别怪你大伯和大娘啊!他们要是不这样做,咱们家的祖产就真的要易主了!这东西要是落到杜安兴那个畜生的手上,不出几天就得败光了!”
杜小枝这会儿听得泪流满面,咬着牙暗恨!
糊涂啊!这世上,真的再难找像爹娘那样糊涂的人了,怎么就被自己的亲生儿子害到这步田地呢!
杜安兴简直就是猪狗不如!竟然宁可父母坐牢,也不拿银子捞人,
杜小碗已经泣不成声了,她是大姑娘了,三观也与杜小枝差不多,明白爹娘,大哥为何那样的坏!
李氏惆怅地摇了摇头,道:“贪心不足啊!杜安兴好逸恶劳,让你娘给养歪了!你爹呢?耳根子软,但凡是那娘俩说的话,就没有他不信的!以前啊,我守在他近前,还能帮着他点,哪知道后来……”
李氏越说越恨,也怪她啊,当初怎么就同意老二娶了张氏这个搅家精呢!可当时那种情况,老二要是不娶张氏,兴许就会被张家告到衙门里去!
唉,孽缘啊!
杜小枝擦了擦眼泪,“祖母,那我爹娘现在……”
“你大伯把人接出来以后,就近找了个小院安置他们,还给他们找了一个大嫂,帮忙做饭,洗涮侍候他们。”李氏道:“你大伯走的时候,给他们扔钱了!是留着他们日后吃喝,看伤,生活用的,二百两,不多,可也不少了。”
杜小枝连忙道:“大伯也是仁至义尽了!是我爹娘不争气!”
俗话说:亲兄弟明算账!
大伯给的那二百两银子,足够一个五口之间省着用四五年的了!
李氏见她通情达理,满意的点了点头。
这孩子是个好的。
“后来呢!?”
李氏就道:“本来你爹已经有些悔悟了,想着养好伤以后,用你大伯给的这笔钱做点小生意,或者再找个地方置几间屋子,买几亩田,踏踏实实的过日子。可是没想到,你娘把那些钱卷跑了,不知所踪!”
杜小枝目瞪口呆,她想过好几次可能,却没有想过张氏能干出这种事情来。
祖母没有必要骗她!
杜小枝的嘴唇微微抖着,眼泪一个劲儿的掉,“她拿钱是想去捞杜安兴吗?”毕竟在张氏眼里,儿子才是最重要的。
李氏张了张嘴,半天没说出话来。
杜小枝露出几分坚毅的神色来,一本正经地道:“祖母,您就告诉我吧,我挺得住。”
李氏看看杜小枝,又看看杜小碗,才道:“你大哥在牢里被老鼠咬了,得了鼠疫没挺过去,人没了。”
杜小碗听了这话,一脸的惊愕,连反应都没有了。
杜小枝听了,则是又想哭,又想笑,心情复杂。
这叫什么?这叫恶有恶报啊!
你混蛋,你害自己的兄弟姐妹,对长辈不孝,赌钱,败家!
到头来怎么样?还不是遭到报应了!
当真以为老天爷是瞎的吗?
杜小枝欲哭无泪,干巴巴的问道:“后来呢?”
李氏叹气,“还能咋办?人死为大啊!”就把杜河清给杜安兴收尸,又操办了他的后事等事情都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