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考虑考虑。”封知平端起茶碗,“请。”
尤梦寒知道这是送客的意思,见话已说得差不多了,遂不再多留,端起茶碗送到唇边轻轻一碰,便起身告辞。
出门前,封知平唤住他,轻声道:“萧云飞深不可测,你小心些,不要逞强,你我之间的约定尽力便好。”
尤梦寒愣了下,随即微笑颔首:“多谢提醒,我会小心的。你也一样,对上子玉千万不要大意,正常交手他应该不是你的对手,但妖族的妖法十分诡异,不可以常理计,望世子多加小心。”
封知平含笑点头,拱手道别:“愿君旗开得胜!”
尤梦寒回礼,飒然离去。
吩咐小桃将牛春寒唤来,想了想又加上了赵康,待小桃离开,封知平转回屋内,见幽怨喜眉笑眼的看着自己,不禁无语的白了一眼。
“算你厉害,算得够准的。”
“小道尔,不足挂齿,其实小僧也没想到人来得这么快。”幽怨谦虚颔首,问道,“贤弟意下如何?”
封知平皱眉,轻轻一叹:“兹事体大,容我琢磨琢磨。”
幽怨知他难处,也不多劝,又扯了几句闲天便起身告辞,临走时毫不客气的顺走了一罐好茶。
和尚走后,又过了一会儿,牛春寒踩着喝彩的音浪进了帐篷。
封知平让他先坐,等赵康来一起说,两人聊着近期的琐事,等了好一会儿,赵康才摇着擅自迤迤然进门。
“这么久?”封知平埋怨,就算用爬的这么久也早该爬过来了。
赵康跟没听见似的,不慌不忙的落座,自来熟的给自己倒了杯茶,端起来饮了一小口,遗憾的叹了口气。
“耗子输了。”
“啊?”封知平顾不上气闷,愕然惊问,“输了?什么时候?”
“刚刚。”赵康放下杯子往后一靠,叹声道,“凡品级和化元期的比赛进行得很快,基本都是一招定胜负,准先天的比赛来得比预计的早了一个多时辰。我们原先都以为耗子没问题,谁能想到对方下了血本,弄了颗上等的催发内力的丹药,还换了把上好的人级上品宝刀。耗子太大意了,上来就被对方占了先手,撑到第七招被打下了台,还好没受伤。”
封知平纳闷儿:“我记得对方只是个散修,现在的散修都这么有钱吗?”
“谁知道呢。”赵康微皱着眉头,“可能是把棺材板都搭进去了吧,但耗子...唉,不说他了。”
摇摇头,赵康问道:“什么事,这么着急?”
封知平正色,详细的将事情讲了一遍,不出意外,牛春寒第一个反对。
“不行,绝对不行!少爷,这是汤浑水,不不不,是滚油,趟不得啊!”
封知平也在犹豫:“我知道趟不得,可是...”
“没有可是!”牛春寒肃然道,“少爷,我朝严厉打击半妖,一经发现格杀勿论,凡提供帮助者重罪论处,哪怕只是给了碗水,只要查实是在知情的情况下给的,那也至少得判个二三十年监禁!如果是在泉州城还好说,可这里是京城,纸里包不住火,一旦叫人发现告上去,侯爷都未必保得住您,您可千万三思啊!”
封知平不置可否,看向赵康:“你觉着呢?”
赵康没说话,仰头看着篷顶,扇子拢起有一下没一下的轻敲着手掌,好半天,低下头。
“此事要做倒也不是不可以,只是对方开的条件太虚,得不偿失。”
“什么?!”
牛春寒急了,霍然起身指着赵康:“你,你!赵公子,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你不帮忙规劝就算了,你怎能害我家少爷啊!”
“你,坐下!”封知平皱眉朝牛春寒一指,随后冲赵康扬扬下巴,“你继续。”
牛春寒愤愤落座,两眼冒火的看着赵康。
原先他对这位俊俏的公子挺有好感的,可刚刚那几句话,那点好感算是败完了。
赵康视若无睹,淡声道:“常言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朝廷律例历经修订可以说很完善了,但想钻的话倒也不是没有漏洞可钻。”
封知平眼睛一亮:“怎么说?”
赵康道:“朝廷严厉打击半妖不假,但打击的是人妖混血的半血妖人,对人以外的半妖只是管控比较严格,只要手续齐全,是可以正常买卖的,比如马匹牛羊等畜牧类半妖,以及狮狼虎豹等宠物类半妖。所以,只要子玉肯配合,放弃人的身份,您大可将他当作宠物类半妖收养,中间的手续对你来说并不困难,到时您便可以光明正大的带他出城了。”
牛春寒目瞪口呆。
这都行?
不做人了...倒是个好办法,问题是子玉能干吗?
这可比卖身为奴更屈辱,正常人谁能同意?
封知平也为难,除了这方面还有另一方面:“就算他同意,你别忘了他手上是有血案的,这怎么解决?”
“两个办法。”赵康道,“第一个办法,认赔,就好比自家的狗伤了人,该赔多少赔多少,只要有钱,一切好办。”
“你直接说二吧。”封知平郁闷的摆摆手。
他现在最缺的就是钱,何况子玉手下人命过千,其中不乏豪富显贵,拿银子砸得赔死他。
赵康道:“这二嘛也不难,寻个大义名分,比如为民除害,比如替朝廷分忧。我有个思路参考下,不是马上就要开战了嘛,你就说逝者已逝,杀了子玉那些人也活不了,不如带他上战场,杀敌卫国偿还他的罪孽,死了正好,不用抚恤金也不用心态,一举两得。”
牛春寒眼神怪异的看着赵康,直嘬牙花子。
这小白脸看着文文静静的,心思怎么这么毒?
就算有理,可这话说的也太难听了吧?
封知平砸了咂嘴:“是个法子,但我觉着可能性不大,没人是傻子,还有别的法子吗?”
赵康扫了牛春寒一眼,淡声道:“以我目前对你的了解,能想出的法子就这两个,要是想别的招,你得先让我多了解你一些。”
牛春寒瞬间警惕,眯起眼盯着赵康。
赵康怡然自若,平静回望。
封知平笑,毫不犹豫:“没问题,等下让老牛给你好好讲讲。”
牛春寒皱眉,心感不安。
他不是不甘心放权,只是不放心赵康这个人。
作为曾经的精英级探子,他比谁都清楚保密的重要性,赵康虽然跟主子熟,但再熟也是私交,而他打理的那些东西是公事,一旦有闪失不仅主子受损,还会牵连到大批的人命,所以没查清赵康这个人的底细前,他实在不愿全盘托出。
牛春寒考虑再三,一咬牙,咳了声道:“少爷,属下觉着...”
封知平摆手打住:“我知道你担心什么,把心放肚子里,我信他,这个人没问题。”
牛春寒深深皱眉,赵康也略感意外,勾起轻挑的微笑:“这么信我,不怕我把你卖了?”
封知平挂起同样的微笑,反问道:“你会吗?”
“谁知道呢。”赵康微笑道。
“哦,这样啊。”封知平往后一靠,懒散的翘起二郎腿,“那就卖吧,反正我被人卖了不是一次两次了,多你一次不算事儿,死不了就好,小爷我只要活着,总有东山再起的一天。”
赵康笑了,发自真心,摇摇头没作什么保证,转眼冲脸色阴沉的牛春寒微笑道:“我有个亲妹妹,叫小桃。”
牛春寒一怔,眨眨眼,霍然色变。
封知平曾让他打听过关于小桃的一些事,还有当年赵家庄的灭门案,联想到这些,看着对面的人儿,他脸色一变再变。
“你...你是...”
赵康抬扇打断,微笑道:“关于我的事,咱们稍后私下里交流,总之,你只要知道我不会卖了他就好,在这点上,我自信不输于你。”
牛春寒默了片刻,微笑点头,态度明显亲近了不少。
封知平拍拍手,微笑道:“好了,都是自己人,不是自己人我也不会把你俩都叫过来,现在先说正事。你的意思是,这事做得?”
赵康道:“做是做得,但之前那些条件不够,对方说的天花乱坠,但不是太远就是太虚,咱们没有实质性的利益,所以必须加上两条。”
“你想加什么?”封知平问道。
“首先,要钱,很多很多的钱。”赵康的表情风轻云淡,嘴里却是满满的铜臭味。
封知平愣了下,面露恍然,他大概明白赵康的心思了。
赵康对封知平的反应很满意,微微一笑,转头冲茫然不解的牛春寒解释道:“牛大人,敢问您手里的运转资金还充裕吗?铜县那边还有多大的缺口?”
“原来如此!”牛春寒恍然大悟,拳头重重捶了下手掌,“好办法,真是好办法!”
赵康微笑道:“办法是好,就是有些难看,但没办法,谁让咱们世子爷缺钱呢?你这边要钱,铜县那边要钱,少爷日常交际还要钱!如果不为隐藏,这些钱对剑侯府来说不算什么,可咱们偏偏要撇开府里自己行事,那这钱就让人头疼了,不光是数额问题,还有来路问题,如果来路太明能轻易查到,那就别谈什么隐藏了。”
“所以,冤大头自己送上门了!”牛春寒喜滋滋的接话。
封知平摆手:“不是冤大头,各取所需罢了,刚才事发突然,我没思虑清楚,错过了一个敲竹杠的好机会。”
赵康笑道:“没关系,早有早的好,晚有晚的妙,现在敲也不晚,反而更能表明你的为难。只要空玄人肯点头,铜县那边暂时就不用担心资金问题了,空玄人就算知道你想做什么也没干系,一来山高水远,他们管也管不到这边,二来他们跟咱们利益一致,短时间内他们没理由会卖了咱们。”
封知平点点头:“嗯,对,就这么办。老牛,等下传讯铜县那边算个数出来,记得把握好分寸,别亏了,也别狮子大开口把人吓跑了,这事儿尽快办,大比结束前必须办好!”
“是,属下这就去!”牛春寒起身应命,风一样的出了帐篷。
封知平收回视线,亲手给赵康补了杯茶:“还有一条呢?”
赵康颔首谢过,微笑道:“二一条是子玉的归属问题,人可以保,但给不给他们两说。”
封知平不解:“此话怎讲?”
“首先,他们毕竟是异国,他们的岛丢不丢关咱们什么事?同样的事他们做得咱就做不得了?咱们天元手里不也有三座涉及人鱼族的浮岛吗?其次,既然保子玉在你来讲是为了博得人鱼族的好感为将来探秘云海做准备,那干嘛要转道手呢?”
折扇哗啦一声展开,赵康往后一靠,折扇轻摇,微笑道:“就像送礼,赠和转赠一字之差,意义便大不相同。既然要博,那自然亲手做最好,反正你又不急,短时间还去不了那么深的地方,等什么时候能去了再说不迟。当然,这还得看子玉的意思,毕竟强扭的瓜不甜,回头找个机会,咱跟他好好聊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