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知平预见到自己又要“火”一把了,他不在乎,比起眼前这个小厮,其他的什么都不重要。
“少爷?”
牛春寒递了个询问的眼神,很不理解风口浪尖上的少爷为何又突然自污一把,往日也没发现少爷有这方面癖好呀?
小厮身上没看出所以然,等看到跟在小厮身后的两个年轻书生时,他眼神一紧,隐约间明白了什么。
“少爷?”
牛春寒又唤了一声,亦然是询问的眼神,意思却大不相同。
“去二城金喜楼,对了,路过同祥和的时候停一下,捎点点心再走。”封知平说完转过身,抬起一条胳膊拱小厮把扶,另一只手朝车上一引。
牛春寒全明白了,心里一咯噔,隐隐打了个寒颤,表情瞬间坚毅而警惕,懒散的坐姿绷得笔直,眼观鼻鼻观心。
小厮怪异的看了他两眼,又斜乜了封知平一眼,没有动。
此时的小厮,方才人群里的点头哈腰受宠若惊的模样彻底没了踪影,取而代之的是冷漠,极其的冷漠,但这份冷漠落在封知平眼里怎么看怎么透着做作,故不慌不忙,欠身再引。
“请!”
小厮依然没动,似乎要表达什么,微微别开脸斜望天空。
封知平笑,贱贱的凑近跟前:“可是走累了?我抱你上去?”
小厮耳根一红,猛地扭头一眼横来,像要吃人,与封知平对视片刻后轻哼一声,也不扶,脚尖一点利索的跳上马车,掀帘而入。
封知平无声欢笑,跟在后面跳上车,正要掀帘子,一只手抢在前头。
封知平按住那只手,微笑看着正要往车厢里钻的白净书生,笑容很和善,眼神隐隐生寒。
“蹭饭就要有蹭饭的自觉,你俩坐外头,别进来打扰我跟你家小姐说话。”
听到前半句话,白净书生正要发怒,听到最后一句则一个激灵,下意识的道:“你,你说什么呢,我听不...”
“得了吧。”封知平打算,嗤笑道,“香云姑娘,你身手不错,但脑子实在是...唉,没法说你,你不会真以为我瞎吧?”
香云默然,身后的牛角胡书生拉了她一把,朝封知平含笑颔首:“世子请便,我俩坐外面。”
封知平目露满意,微笑点头,掀开门帘顿了下,问道:“小先生怎么称呼?”
香草被小先生的称呼逗笑了,抿嘴垂首,粗着嗓子道:“在下与云兄同姓,单名一个草字。”
“香草?这名字好,听着就香气~!”封知平赞道,拍了拍牛春寒,“这是老牛,以后常见面,你们认识一下。老牛,照顾好二位‘贵兄’,车赶稳点,要是颠着了伤着了我饶不了你。”
老牛颔首:“是,少爷。”
封知平点点头,想起一事,坏笑着踢了踢牛春寒:“有个词儿叫‘老牛吃嫩草’,你可不准犯浑,听到了没?”
说完,哈哈大笑着弯腰钻进车厢。
老牛僵住了,一本正经的脸色肉直哆嗦,似哭似笑,很是怪异。
末了,脖子僵硬的转过头,尴尬的笑了笑:“二位...公子,我是老牛,别听我家少爷胡说,他这人就喜欢说笑。”
香云冷着个脸,一言不发的跳上车坐到老牛身边,香草含笑回礼,绕道另一边跳上车坐好,跟香云一边一个把老牛夹在中间。
牛春寒暴汗,想当年深入敌营被人包围都没现在紧张,目不敢斜视直盯着前方,扬起鞭子迟迟未落,想了半天,放下手咳了声道:“那个,先声明,我已娶妻,膝下儿女双全,我家少爷真是说笑的,我是正经人,等下颠簸难免,若有...那个千万别误会哈!”
不是他假正经,实在是不敢大意。
车厢里的小厮是谁他心里有数,这两位扮相还算成功的“书生”是谁也就不言而喻了。宫里忌讳多,能在那位小主身边伺候的本身来历就非比寻常,忌讳更多,他可没封知平的本事,不想早死。
香草没忍住,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赶忙捂着嘴假装咳嗽。
香云冷笑,解下背上疑似卷轴的长包裹往腿上一放,讥道:“你可以试试。”
牛春寒咽了口口水,讪讪的缩了缩脖子,扬鞭轻轻在马屁股上一抽,马车再次启动,速度缓慢,但平稳。
换做平时,封知平肯定骂娘,但今天,此举深合他心意,他希望越慢越好。
“我这手下有意思吧?”封知平笑眼看着小厮问道。
小厮不答话,掀开一角车窗,面无表情的看着窗外。
不吭声呐!
封知平咂咂嘴,舔着脸主动出击,起身往小厮身边坐。
小厮冷眼横来,封知平僵住,屁股悬在半空,犹豫了下了,悻悻的坐回了对面。
“想我了没?”
不答话。
“我很想你,天天都想。”
还是不答话。
“我知道你来历不凡,想过很多可能,但怎么也没想到你竟然是我朝公主。小双儿,你瞒得我好苦呀~!”
被叫破身份,小厮依然没有反应,就好像车里只有她自己,跟他说话的是空气,是风。
封知平皱眉,知道问题出在哪,斟酌半天暗暗一叹,准备开诚布公,主动交代。
“双儿,我...”
“你想我?”扮作小厮的双儿突然开口,眼睛依然看着窗外,声音却恢复了本来,表情看不出喜怒,语气却充满了讥讽,“还天天?封大少爷,说这话,你不亏心吗?”
开口了!
封知平心头一喜,脸色故作不满,摆手道:“哎,错了错了,封大少爷是我大哥封知礼,我在家行三,你可以叫我三郎,或者平哥哥。”
双儿怒,缓缓转过头。
封知平憨笑,举手告饶:“好好好,我错了,不开玩笑,但我说我想你是真的。为了你,我做了好些事,得罪了好多人,比如...”
“比如詹家四小姐詹千舞?”双儿寒着脸,眼眶隐隐泛红。
封知平收起笑脸,看着她半天没说话,末了深深一叹。
“你都知道了?”说完摇摇头,自嘲道,“瞧我,净说蠢货,你当然知道。”
双儿冷声道:“你有什么解释?”
“解释?”封知平苦笑,别人,自己,他已经数不清自己被问了多少次,“我想说阴错阳差,天意弄人,但这些话在别人面前能说,在你这里我说不出口,我...没有解释,不,是解释不了。我只能说,都是我的错,千错万错都在我,但我的心天地可鉴,我心里只有你,这点从未变过。”
双儿冷笑两声,淡漠道:“世子言重了,你我一无婚约二无海誓,你想什么做什么是你的事,与我有何干系?再说了,你说你喜欢我,你又怎知我喜欢你?世子爷还是自重点吧,有空多关心关心‘有缘人’,别跟我这个没缘没分的纠缠不休,自作多情惹人耻笑,你不嫌丢脸,我还嫌丢人呢。”
封知平愣住了,脸色发白,脑子嗡嗡乱响,那响声尽是一句话。
“你,你不喜欢我?”
双儿心里揪痛,脸上不露,嗤笑道:“我什么时候说过喜欢你?我又凭什么要喜欢你?是,以前咱们关系是不错,但仅限于朋友关系,我从未说过喜欢你,而你,也从未说过喜欢我。”
双儿极力克制,可最后两句话还是有些许变调,可惜封知平茫然无措,没听出来。
他怔怔的看着双儿,透过那张易容仍掩不住清秀的面孔,想象后面让他魂牵梦绕的真容,过往的一切走马灯似的滑过,他回忆良久,不得不承认,双儿说的没错。
自己,是喜欢的。
但喜欢这两个字,自己真的没说过。
可是,可是!
自己表达过,并不隐晦的表达过,并且收到了同样不算隐晦的回应!
“你是喜欢我的!”封知平说的很严肃,说的很用力,说完却泄了气,垂下视线,“我以为,你是喜欢我的,我以为,你...”
再往后,弱不可闻。
双儿冷笑,心却很痛,痛中又透着快感,那种独属于报复的美妙滋味,
她很想继续讽刺,可心里突然出现另一个声音疯狂呐喊,逼着她不让她开口。
封知平垂头丧气的耷拉着脑袋,没有发现对面的人儿表情诡异,阴晴不定,似在挣扎。
他不是个不坚强的人,更不是不坚定的人,他能为了所爱不顾后果的对抗一切,哪怕受千夫指,遭世人唾骂,可那场意外终究在他心里撕开了条口子,他是心虚的,被双儿的冷漠讽刺一激,一路走来的坚持轰然龟裂,摇摇欲坠,自信不再。
他反反复复回忆着过往,反反复复自问着一个问题。
她,真的不喜欢自己吗?
是自己会错意了?
是自己表错情了?
初识的搞笑,迷龙山的打闹,回山后屡次接触渐渐靠近,她吐露了自己的秘密,她也是第一个得知自己秘密的人。
再往后,她的娇蛮,她的任性,她的冰冷,她的温情。
娇羞的她,冷漠的她,果敢的她,脆弱的她,两个双儿轮番出现,带给他无数回忆,无尽的欢乐。
自己是喜欢她的,封知平无比确信。
没有说出口是因为身上的婚约,是因为幕后的黑手潜在的危险。
不说是保护,保护自己,保护她,不给双方惹麻烦,无声胜有声,他坚信,对方能感觉到自己的心意。
就像自己能感觉到她的心意一样。
她,应该是喜欢自己的。
不,肯定是!
封知平猛的抬头,没有看伊人的脸,而是看向头发,看着别住发髻的两只筷子似的,不,比筷子还要丑三分的木笄。
木笄被处理过,表面抹了某种木色的油脂,不仔细看看不出镶嵌的金丝,那是他亲手做的。
封知平笑了。
不喜欢我,你能如此珍惜,连易容出门都舍不得摘?
不喜欢我,你能出现在四城?
堂堂公主不好好呆在宫里,偷偷溜出宫作甚,逛街啊还是微服私访啊?
甭管干啥,至于自己个扮成个跑腿小厮,让俩婢女扮成书生偷偷跟着吗?
还有,你这么生气做什么?
不喜欢自己,说明白就是了,冷言冷语作甚,字字句句扎人心口,这是不关心不在意的样子吗?
所以!
“你撒谎!”封知平微笑,两眼发亮,闪烁着自信的光芒,“你是喜欢我的!就像我喜欢你一样,你,也是喜欢我的!”
双儿变幻的表情突然定住,重归冰冷,淡淡看着封知平,嘴角讥笑:“马不知脸长,谁给你的自信?”
“好吧,就当你说真的,你真不喜欢我,那又如何?”
封知平微微昂首,笑容灿烂,灿烂的让双儿下意识的错开视线,不敢直视。
“你不喜欢我,没关系,我喜欢你就行了。我不管你是公主还是什么的,我只知道我喜欢你,我要追求你,谁也挡不住我,我会让你喜欢上我,不,是重新喜欢上我,我有这个自信,我说到做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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