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几天,封知平在盛府住的安静又热闹。
说安静,是因为盛中章的小院没什么人敢进来,也就盛长鸣、盛长青等几个子侄一早一晚例行请安,而盛中章在他入住的第二天开始就忙碌起来,天天进宫经常彻夜不归,于是乎就更没什么人来了。
跟小桃大眼瞪小眼的闷了两天,封知平忍不住去找外曾祖,想问问自己能不能在出去活动活动。
盛中章先是愕然,随后有些恼怒的瞪着他:“为什么不能?这里不是你家吗?”
说完想想不对,又补了句:“家里随便转,外面就算了,最近不太平,先不要出门。”
封知平愣了愣,旋即大喜,赶紧告罪。
他要求不高,只想在府里溜达溜达,至于外面,老头子和游景涟那厮合起伙来坑他,脑子抽了才出去!
憨态可掬的搬出一堆高帽给盛中章一顶顶戴上,直把老爷子逗得前仰后合开怀大笑才告退,跑回屋子招呼小桃,主仆二人欢天喜地的推门而去。
确切的说,是小桃欢天喜地。
封知平早已习惯了修炼的枯燥孤寂,短短两天并不觉得如何烦闷,小桃不行,衙门都没进过的丫头深以为这两天就跟坐牢子一样,天天蹲在树下看着探出墙头的树枝发呆,那模样要多可怜有多可怜。
这次出门,主仆二人打定主意要把盛府好好逛上一逛,这里这么大,盛家子孙又是那么些个身份,肯定有许多地方值得“探险”。
结果,刚走出没多远,两人的“探险”就被迫中止。
原因无他,封知平太惹眼。
全天元都知道封莫修强娶盛家女,对于封知平这个“果子”的到来,盛府上下无不抱以最高的好奇,奈何封知平一进府就被老祖宗留下来,想见见不着,只能从盛长鸣等有资格请安的人口中打听一些。
现在好了,正主“出山”了,一群好奇得要死的人哪能放过?
于是乎,封知平刚离开院子就被围上了,要不是记着这儿是哪儿,他都会以为自己被人埋伏了。
围着他的人很多,一句话形容就是“七大姑八大姨”,这个“姥姥”那个“舅母”的叫下来,以他的好记性竟没记住多少,可见场面多乱。
女眷有,男眷也有,等他被人半推半拽的簇拥进正德堂,站在盛长鸣之妻、他外祖母余氏身边说话时,他才终于有机会认真的看清这些“热情”的人儿究竟长什么模样。
在余氏的介绍下,他一一认去,比他小的舅舅,比他大的外孙,抱着奶孩子的少妇自称晚辈,而襁褓里的孩子,竟然是他的舅爷!
人是挨个儿认,挨个儿叫,记住的其实没多少,偷空瞄了眼小桃,可怜的丫头眼里已经冒圈圈了,显然靠她帮着记是没指望了。
最可怕的是这还没完,在场的只是一部分,还有大批人在外做事,头一次见面的外祖母亲热的拉着他的手安慰说:“别急,知道你来了,等几日肯定都能见着。”
封知平想哭,不敢失礼,忍着泪乖巧的点头应是,顿时又招来一群妇人的好一顿稀罕,他深以为要不是自己有婚约在身,这些姥啊姨啊里肯定能冒出不少“媒人”。
想想也是,这些人确实太闲了。
盛中章健在,看样子再活上个十年二十年的不成问题,他活着盛家就不能分家,这个亲那个戚的聚在一起将偌大的家业明细分工各管一摊,人多好办事,活少自然清闲。
而府里的后生虽多,却也架不住经年累月的看,猛地冒出他这个堪称“传奇”的新鲜人物,自然好生稀罕。
除此之外,还有一点。
不是封知平自夸,他不着痕迹的仔细看了一圈,盛家子孙各有风采,但就皮囊来说,确实没他生得这么好看的。
这点也得到了小桃的佐证,封知平很满意,大手一挥给小丫头的私房钱填了一枚十两的银元宝,把丫头乐得眼都笑没了,大阿福似的团着手一口一个“少爷真好”。
几天里,封知平充份领略到了盛家异乎寻常的“热情”,同时也见识到了什么才是真正的“望族”。
难怪娘亲总说家里冷清,以前他还不觉着,如今看来确实如此,跟盛家一比,自家的大宅委实太空旷了,满家加起来就他们哥儿仨,都未娶妻生子,且因为那桩事相互猜忌提防维持着脆弱的和谐,完全没法跟盛家比。
“探险”计划彻底告吹,封知平每天都忙碌于各个房头请安问好。
这是回馈盛家人的热情,也是维护剑侯府以及娘亲的颜面,他自己丢不丢脸无所谓,但他绝不能让娘亲颜面扫地,被人戳脊梁骨说她无德无能,教养出了一个没有礼数的窝囊废。
盛家人自然不会这么想,哪怕真有类似的想法,也会惮着老太爷赶紧打消,可封知平不能不在乎。
在他的努力下,短短几天内“混世魔王”“纨绔子”的印象在盛家人脑中迅速淡化,取而代之的是一个知情达趣品德兼优的小世子。
虽然肚子里的墨水少了些,在这种满门读书人的簪缨世家眼中经常露怯,闹出不少笑话,但这又怎么了?
人家是武侯的儿子,将来走仕途也不走文官的路子,能打仗会打仗就行,沙场上拼的又不是吟诗作对!
何况人家还是世子,赤剑侯的爵位铁定袭承在他头上,就凭这个爵位和背后的封家军,他就可以跟他外公盛长鸣平起平坐,更遑论那些个无官无爵的家伙!
再退一步讲,就算没有这些,只凭他是詹王府的准姑爷就足以镇住所有人。
詹王府那是何等的势力,盛家再大,再得圣眷,又哪里比得过开国至今长盛不衰的万载传承?
也就老太爷生猛,敢直面詹王一口一个先贤云的教训,把詹王训得灰头土脸自那之后老远见着绕道走,换个人,巴结都来不及呢!
而且很少有人知道,当年盛中章训完詹王后,盛长鸣等嫡亲儿女已经备好棺材找好后路,准备给亲爹收尸了,结果詹王认下了,所有准备一样没用上,还被盛中章偶然知晓挨个臭骂了一顿,自此成为盛家内部的一件不能宣之于口的笑谈。
总而言之,詹王之威不容小觑,作为他的准姑爷,封知平也绝对不能得罪。夜夜中文
种种因素让盛家人对封知平越来越喜欢,不仅家里,到外面也没口子的夸,而那些年岁相近的堂兄堂弟外甥舅爷对这个亲戚更是敬畏有加,封知平脸上笑着,心里其实很不适应。
这种亲近他从小到大见得太多了,没想到盛家也不能免俗,他理解,但真的很反感。
算了,也不是长住,过阵子就回家了,掺了沙子的笑脸总比冷张臭脸让人舒坦,比如他二哥那种。
封知平游走在众亲戚间,从容应酬,期间抽空跟牛春寒见了几次,得知了不少新闻。
空玄人在鸿胪寺住下了,院子就在太始使团对面,不偏不斜,正正的脸对脸。
荆无心正式挂牌上任,从远道而来的音律大家摇身一变成了空玄特使,宗正然和宗娅也亮明了身份,在尤梦寒等随行高手的保护下,宗大公主天天去太始人的院子前趾高气昂的溜达一圈。
封知平以为,这是示威,也有可能是暗通款曲,前者的可能性更大,而后者也不能排除。
别忘了太始人放话了,如果天元拒绝和亲,那下次开战攻击的重心就会放在天元,潜台词有脑子的人都可以想到,对于空玄太始有可能轻打也有可能不打,毕竟两国历史上是有过结盟的。
所以宗娅的行为有可能是向天元表决心,也有可能是安天元的心,暗地里另有计议。
荆无心那个人封知平看不透,空玄皇帝宗清玄他没见过更无从猜,所以听完稍稍琢磨了下心里有个数就行了,其他不去深想,反正这种家国大事有的是人去琢磨,他一个小世子老实等着结果就成,没必要费那个脑子多操闲心。
其次,是游景涟的消息。
据牛春寒打探,六殿下最近好生快活,天天有宴夜夜笙歌,放浪形骸浑无半点皇子威仪,而老皇帝似乎对这个儿子彻底放弃了,不管不问,于是六殿下越发放肆了,竟然闹出一场耍酒疯大闹青楼的闹剧,成为近期坊间最热门的笑谈。
封知平暗暗冷笑,以前他肯定会跟那些嚼舌头的人一样只看表面,现在嘛,他估计这小子八成是在“公干”。
醉锦楼是他和太子的,而他们手中必然不只有醉锦楼,如今三国齐聚,京城风云际会,明面上的人马都安置在鸿胪寺,谁知道还有没有别的人马隐藏在暗处伺机待发,天听监负责这些事,可天听监是皇帝的耳目不是他和太子的,想获得第一手情报就得靠自己,相比太子,游景涟无疑是最适合接洽的人。
最后,是一则传闻。
据说太始人猖狂挑衅,放言太始武林当今最强,同阶之内玄、元两国无人可敌,只有太始人才能打败太始人。
此言激怒了天元帝,也激怒了空玄使团,老皇帝当场指了两个大内高手下场,结果一平一败,大失颜面,太始越发嚣张,而空玄人看到这种结果后保持了沉默,并未派人出战。
丢了面子的老皇帝苦思数日,决心提前举行天元大比,广邀天下好手压灭太始气焰,彰显天元国威。
封知平越听眉头越皱,听完良久不语,心里极其荒诞。
这天元大比乃是天元最盛大的武道盛会,通常是在国战前夕举办,借此遴选可用之才,待国战开启征入军中,填补中下层的尖端战力。
因为这个缘故,每次天元大比都会引来无数好手,以三、四流的小宗派和散修最多,尤其散修,对无门无势的他们来说,这无疑是一条飞黄腾达的捷径。
除开乾坤阁,以余下七大派为首的大宗派也会派人参加,而能站到最后的往往也都是他们的人。
总而言之,这是一场武道盛会,同时也是一场备战的海选,对于太始人的挑衅,老皇帝跳着脚吵爹骂娘他都不会奇怪,可提前举行天元大比...
奶奶的,这不是等于自曝长短吗?
景涟他爹失心疯了?
还是说...
封知平眼神乱闪,心中有种不妙的预感。
天元大比极少提前举办,结合最近发生的一连串事情,他越想越不对头,越想越觉着自己的猜测恐怕是真的。
“少爷?”
牛春寒惊醒了他,犹豫了片刻,他一咬牙,扭头冲小桃道:“你留下,我出去趟,外曾祖回来了就说我有要紧事去办,很快回来。”
“是。”小桃乖巧应声,见封知平急吼吼的往外走赶忙拉了一把,细心的为其整理衣衫,“这里是京城,可不能让人笑话,好了!诶,等等,还差一样东西。”
小桃提着裙子跑进内室,不多时,带了把折扇回来。
“喏,您拿着。”
封知平哭笑不得:“入秋了,天又不热。”
小桃一本正经:“让您拿着不是让您扇风的,您没瞧着京城里的公子哥都攥着把扇子嘛,您可不能输给他们!”
封知平无语,对他来说扇子就俩功用——扇风,摆谱。
今天不是去摆谱的,天又不热,手里多个累赘好不适应,扭身照了照镜子,他突然想起了赵康,哑然失笑。
算了,拿着吧,权当缅怀故人了,虽然那家伙没死。
出了门,行了一段至僻静处,牛春寒看看左右,小声问道:“少爷何事如此着急,竟要亲自前往?”
封知平阴着脸,轻轻咬牙:“要命的大事!”
牛春寒一惊,又问:“咱去哪儿,骑马还是备车?”
“骑马!”封知平目光幽幽,“弈博书院是乾坤阁办的吧?咱们去那儿坐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