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莫修要他马上启程,封知平可不会傻呵呵的当天就走,这可不是近郊踏青别院小住想回来随时都能回来,此去京城山高路远,且到了不知要呆多久,他有许多东西要准备许多人要通知许多事要安排。
最重要的是,到现在他还没搞到一件宝兵刃防身,总不能空着手上路,需要出手时现问别人借吧?
人家也得肯借呐!
于是乎,封知平接下来的几天很忙碌。
行囊这边有小桃等人打理,还有盛樰帮着操心,这些不用他管,他需要考虑的首先是随行的人选,以及留守人员在自己离开后的各项事宜。
小桃是肯定要带的,小丫头一听说他要走,当天就过来眼巴巴的盯着他,一副即将被遗弃的小动物的可怜样。
封知平觉着此行应该没什么危险,便准了,但青、梅、朵三人一个没带,哪怕梅儿闹,小朵哭。
这没什么可说的,他不是不信任她们,而是她们三个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尤其青儿和梅儿,盛樰最近一直催着乔秀给张罗人家,意思很明显,他要把她们带走了岂不叫人误会?
然丫鬟不可能只带一个,尤其贴身侍女,她们三个不能带,封知平考虑再三后将沉稳干练的碧柳和机灵讨喜的翠绿给带上了,以小桃为主,二女为副,三人再从院子里择上三五人凑满十个,不算夸张,也不会太跌身份,十个人打理路上的琐事也将将够了,反正京城有自家的府邸,管家仆役一应俱全,不需要拖家带口搞得跟搬家似的。
丫鬟好说,封知平比较头疼的是侍卫。
他身边的亲信目前总共两个,一个牛春寒,一个吴东,家里给安排的其他侍卫他接受但不会信任,所以这两个人必须带走一个。
问题是,带老牛,还是带大东。
按理说,应该带上吴东,将牛春寒留下,毕竟自己暗中的谋划刚起步,一应事务全都由牛春寒打理,而牛春寒心思机敏,八面玲珑,曾经的经历塑造了一颗远超常人的谨慎之心,留他在家自己可以一百个放心,可也正是因为这一点,他才犹豫不决。
帝都乃天元大陆最闪耀的明珠,皇朝的头脑与心脏,把控着天下命脉,主宰着天元众生的命运。
作为要害中的要害,核心中的最核心,此地从来都是表面风和日丽暗地里阴谋诡谲。
外面难得一见的高官在此随处可见,走路撞到个老头都有可能是某方大员,五六品的官宦多如牛毛,六品以下的都不好意思亮身份,当红的新贵经久的权臣,过气的爵家拉出来能绕泉州城两圈,这些人围绕着正阳殿上的那把宝座组成了这方光怪陆离的名利场,想在里面混得平安长久,必须时刻谨慎步步为营,一刻都不能放松警惕。
而作为剑侯世子,封知平的压力无疑倍增。
想当年他老子横冲直撞却步步高升,风头一时无两,惹来无数红眼得罪了不少人,而这些人联合起来没能扳倒他老子,反被他彪悍又蛮横的老子给一个一个打怕、打服、干趴下了,自此再无人敢触剑侯虎威,直至他的出生。
因为天残,他给封莫修引来无数非议,有说封莫修遭报应的,有说封莫修沽名钓誉根本不是什么武道奇才,而是拿秘药催升的修为,所以隐患落在儿子身上让他成了天残,如此种种。
后来年岁渐长,他“不学无术”,而封莫修又坚持不肯废了他改立新世子,于是风言风语又起来了,不光对准封莫修还对准他,说封莫修顽固不化、溺爱不明,说他娇宠专横、无自知之明,这些流言连剑侯府只手遮天的泉州城都有,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可想而知。
以前的他不需要面对这些,除了很小很小的时候去了外公家一次,他再没去过京城,甚至这辈子都可能不需要再去,但现在不行了。
他不在意这些闲言碎语,他有信心处理好自己的情绪,但他无法管控身边人的情绪,尤其在某些人故意暗中挑拨的时候,他很有可能后知后觉,甚至连觉都没有只能干吃闷亏,所以他必须得有个帮手。
这个人,无疑就是牛春寒!
吴东很好,但太直太正,刚猛有余机敏不足,可为将难为谋,封知平思虑再三实在不敢保证他时时都能保持忍耐,要知道这小子当初可是毫不犹豫的扮成采花贼帮他劫了人家小姐的,只为替他出气。
他需要打手,但需要的是懂得圆滑世故,懂得什么时候该忍什么时候该狠的打手,而非为一个忠心不二热血冲头的勇夫。
况且,吴东的修为太低了。
准先天在外面是高手,难得的人才,京城则实在有些上不了台面,好些权贵子弟的近侍都有先天的水准,个别金贵的甚至还有神藏期的高手贴身保护,万一跟这种人起了冲突,吴东危矣。
因此,综合考虑后,封知平还是决定带牛春寒走,将吴东留下。
吴东当然不愿意,他甚至怀疑少爷仍对自己那次的失职心存芥蒂,暗暗伤感,最后还是牛春寒替他解了心结。
“少爷这是信任你、栽培你呢,笨蛋!”
当着封知平的面,牛春寒抄着手,老气横秋的对吴东道:“你好好想想,少爷让你留下是干什么的,让你搁家玩啊?呸,你要敢这么想,不用少爷发话,我先一脚踹死你!少爷是要你留下‘擦’咱们自己的盘子,这段时间你一直跟着我忙活,这个盘子有多重要你心里没数?不信任你能让你端着?东哥儿,想想清楚,别老揪着过去的事不放瞎寻思,你跟少爷比我久,比我更了解少爷,你觉着少爷是那种说话不算的人吗?”
“当然不是!”吴东使劲摇头,生怕封知平误会。
牛春寒点点头,放缓语气语重心长的道:“少爷难啊,他身边现在就咱们俩,此去京城不可能一个不带也不可能都带上,只能挑一个带走。我呢修为比你高点,年纪比你大点,经的事比你多点,最重要的是,我的脸皮比你厚点,而且我还有儿有女,死了也不会绝后,所以呢少爷就挑了我没挑你,明白了吗?”
封知平听得嘴角直抽,见牛春寒抽空讨好的笑脸望来,毫不客气的狠狠扔了个白眼。
老东西,合着自己这趟带他去是送死的!
什么玩意儿!
吴东早已羞愧难当,重重跪倒伏首贴地:“少爷,我错了,请您责罚!”
“罚什么罚,起来!”封知平没好气的道,“在家好好看着,老牛撒点钉子不容易,别给他整废喽。还有,最紧要的是看好他的儿女,千万别出事,免得让他‘绝后’!”
最后两个字咬得很用力,封知平斜眼瞪着牛春寒,后者浑然不觉,还满脸感激的躬身道谢,气得封知平直翻白眼。
搞定内愁,下一步便是外忧,封知平转天就去了空玄人落脚的客栈。
见到荆无心四人,例行寒暄后道明来意,不出意料,四人一口答应,出乎意料的是他们似乎早就料到这一天,竟连随行的人都提前挑好了,加上他们四个一共十二位,人数恰好附和封莫修信中给出的标准。
封知平不得不怀疑他们跟老头子提前通过气,加上宗娅之前对游景涟超出平常的好奇心,他怀疑他们三方之间早有秘议,只不知他在这份秘议中是主因,还是顺带。
约定好出发日期,封知平告辞离开,本想直接回家,转念一想,又让牛春寒将车赶到了南城区那条不起眼的街道。
这次没有在路口逗留,车直接停在了客栈门口,封知平跳下车,命牛春寒在外等候,整理了下衣衫独自走入店中。
马车停在门口时掌柜的就听见了,封知平一进门,迎客的伙计就笑脸迎了上来,待看清封知平的面容衣装,笑容一僵不敢上前,微有些不知所措的回头看向掌柜。
掌柜也在愣神。
他这间小客栈地脚偏环境一般,没好厨子没好酒连家常菜做不好,只能提供最简单的饮食,洗澡也一样,没有昂贵的沐浴香精,只能提供热水和最便宜的微带臭味的胰子,唯一的优点是价格低廉,最便宜的大通铺二十个铜板就能住一晚,要是不嫌味儿还可以住柴房和马棚,更便宜,只要八文钱,比九两面馆的面还便宜,在寸土寸金的泉州城里这个价格简直等于白住,因此,他这儿迎来送往的都是手头比较拮据的人,封知平这款的在他这儿极其违和。
脑子慢做不了生意,掌柜的也一样,稍一楞,跟着就琢磨过来,笑盈盈的走出柜台来到跟前,递了个眼神让伙计退下,而后拱手行礼。搜读电子书
“见过公子,敢问公子,可是来找人的?”
封知平正打量客栈环境呢,面上不露,心里狠狠皱眉,连连腹诽詹家老姐体验生活体验上瘾来了,满城那么些客栈不选,偏偏选了这么个破地方。
听到掌柜的问话,他收回视线,颔首回礼,微笑道:“正是,我来找那位爱穿红衣的姑娘。”
果然!
掌柜的心中暗道,自打那位爱穿红衣长得跟画一样的姑娘住进来那天开始,这种人他就没少见,只最近不知为何清净了许多,不想今天又来了一位。
叹了口气,掌柜的抱拳苦笑:“公子要失望了,那位姑娘已经退房了。”
封知平哑然失笑,摆手道:“别瞒了,我知道她在这儿,也知道前阵子有不少闲人追过来骚扰,是我将那些人清退的。如果她在的话,劳您跟她说一声,就说东大原冯不平求见,她自会知道我是谁。”
这口气,熟人?
掌柜不动声色的打量着封知平,心里暗道难怪最近清净了不少,原来是这位爷搞的鬼。
看封知平一表斯文不像孟浪之徒,能不动声色的赶走那些纨绔且未招来报复又说明此人在泉州城能量不小,兴许真与那位姑娘旧识,如此想着,他点了点头,躬身道:“既如此,请公子稍候,小老儿去去就来。”
言罢,转身离开。
封知平看着他上楼,左右无事,便就近找了张桌子坐了下来。
伙计提着壶想来添水,封知平一瞧那碗,油光锃亮碗底的残水还飘着油花呢,明显没洗干净,当即遮住碗口微笑着摇头拒绝:“坐坐就走,不用麻烦了。”
伙计瞧得明白,尴尬的收回水壶,转身时想了想,又回过头局促的问道:“要不,我给您换一个?这回我拿热水先烫烫,肯定...”
“真不用了。”封知平笑着指指楼梯方向,“看,叫我的人来了。”
小儿回头见掌柜快步走向这边,尴尬的笑了笑,提着水壶与掌柜交错而过,回到柜台前。
掌柜的走到桌前,微微欠身:“这位公子,言姑娘请您上去,请随我来。”
言姑娘?
封知平起身跟在后头,略一寻思想明白了,“詹”字去掉顶可不就是言嘛!
真没创意!
来到二楼,拐了两道弯来到最里边的甲字二号房,向掌柜道谢后待其离开,封知平轻轻敲了敲房门。
“谁?”詹千舞的声音自门内响起。
封知平翻了个白眼:“我!”
“你是谁?”
封知平无语:“别闹了,我进来了哈!”
一推门,没推动,竟是插上了。
封知平闹不明白了,这是啥意思?
欲拒还迎,还是欲迎还拒?
耐着性子又敲了敲:“喂,开门啊!”
詹千舞的声音又从里面传来,怪声怪调:“孤男寡女共处一室,恐遭非议,请自重,有话就在门外说吧。”
“自...我自重你个鬼!”封知平使劲捶了捶门,“别闹了,快开门,我有要紧事跟你说!”
詹千舞轻飘飘的道:“门外说,我听得见。”
“你确定?”封知平眼神一闪,嘴角勾起坏笑,“那我可说了哈,你别后悔!话说那晚咱俩共赴巫...”
砰!
哗啦!
咣当!
门开了。
詹千舞挡在门内,扶着门边的手五指深深的扣进木头里,咬牙切齿目露杀机。
“你找死!”
“是你叫我说的。”封知平两手一摊,笑容惫懒,“想打我?来啊,随你打,你打得越狠我叫得越惨,一个忍不住兴许什么事都抖搂出来了。”
“你敢!”
“咱们试试?”
四目相交,针锋相对,良久,詹千舞深吸一口气,让开了半边门。
封知平大获全胜,笑呵呵的走进屋,一进门就闻到一股不属于客栈的淡淡幽香,很好闻,很熟悉,他忍不住眯起眼又深深吸了两口。
“香!”
拳风乍起,后背一疼,封知平一个趔趄扑在地上,不及翻身就被紧随而来的疾踹踩成了虾米,耳边传来詹千舞的冷笑。
“真当我不敢打你?呵!我詹千舞不敢打的人还没生出来呢!就你?我呸,马不知脸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