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焰瞬间席卷了整个楼层,随即向上下两端蔓延,就在楼梯的防护法阵紧急发动的那一刻,烈焰突然齐齐敛回,凝做一团摇曳不定的剑影浮在春风阁的露台上,随后再次收敛,逐渐露出封莫修的身影。
封莫修身旁,盛樰紧紧的抓着他的胳膊,没有受到丝毫伤害,就连手腕上的烫伤也早已痊愈成看不清的浅痕。
可她的脸色依然很苍白,双眸里填埋了心忧,在看到听到楼内楼外的人惊恐尖叫但没人受到致命的伤害时才好了一点,双手使劲拉了拉封莫修的衣袖,低声仿佛劝道:“冷静,冷静!”
封莫修哪里冷静得下来!
多少年没吃过亏了,今天却在这里着了道,被几个一指头就能碾死的小杂碎结结实实的阴了一把,自己心神失守不说,还连累最疼爱的妻子受伤,若非顾及在场无辜者众,每个又都有几分能量,刚才那一击他根本不会收力,势必将醉锦楼焚之一炬,连人带物一点渣都不剩下!
姗姗来迟的防御法阵终于亮起朦胧的光,看着眼前的光幕和楼里楼外一张张由惊恐转为安心的脸,他不屑的勾了勾嘴角,右手探出想抓布一样抓住光幕一拽一撕,一连串的“砰砰”声和“嘶啦”神声中,整栋楼的光幕以春风阁为原点迅速龟裂、崩碎,化为点点星光消散不见。
看到这一幕的人全都惊呆了,再看封莫修,眼神如同看到洪荒猛兽。
惊骇过后,很多人的眼神狂热起来,一些激进的甚至当场下跪朝圣般的大礼叩拜,极尽所能致以最崇高的敬意。
不怪他们失态,实是封莫修这一手着实太震撼了,在场不乏有识货的,刚才那层昙花一现的防护光幕有多强他们心里有数,怕是具形期的强者全力一击都未必破得开。
醉锦楼布有防护法阵不算惊奇,以它神秘而强大的背景没有这类手段才叫奇怪,结果呢?
赤剑侯仅凭一只手就给徒手撕了!
还不是简单的破,而是将阵法整个毁掉,那一连串放鞭似的怪响便是佐证,每道响声都代表一处阵基损毁,便是以最保守的方式计算,醉锦楼这次也得狠狠吐一把血,不知要花费多少财力物力,搭上多少人情才能修复如初。
仰望着露台上的伟岸身影,在场的无论心里作何想法,此刻也不得不谦卑低头表示尊敬。
世人都知道赤剑侯实力高绝,虽具形却可敌武魂,但说是这么说,具体如何谁也没见过,而此刻,谁也不会再怀疑了,几天之后,等今晚的事彻底传开,整个天元都不会有人再怀疑!
而那些方才偷偷说过赤剑侯坏话的此刻更是心惊肉跳,使劲埋头浑身发颤,生怕赤剑侯耳朵太灵听到了什么会找自己麻烦。
封莫修才没这份闲心呢,他轻轻抚摸着盛樰的后背安慰着爱妻,双目冷冷的看着六层台上那个看似冷静如故,肩和手却无法自已的微微发颤的女孩,而后视线轻轻往上瞥了一下,弱不可闻的哼了一声。
臭小子!
醉锦阁,没了栏杆的露台上,封知平和游景涟狼狈的瘫坐在地上,脸色一个比一个白,跟见了鬼似的。
封知平心想:老头子发这么大火,难道是跟娘亲吵架了?该死,娘不会吃亏吧?
游景涟惊恐的心道:亏那几个老家伙拍着胸脯说这里的法阵可御武魂一击,结果人家赤剑侯挥挥手就给破了个干净,一群混蛋,竟敢欺君!回去就砍了他们!不过赤剑侯也够厉害的,比记载的还厉害,莫不是修为又有增进已经武魂了?嗯,记下来,回头告诉父皇,让父皇好好问问!
少顷,两人终于定下神,不约而同的转过头相视片刻,默契的点了下头。
“走了。”
封知平爬起身蹑手蹑脚的朝门口走去。
楼板都掀了,又没了法阵保护,再不走老头子肯定会发现他偷跑出来,甚至已经发现了也说不定。
“我让人送你。”
游景涟跟了过来,走的四平八稳,封知平顿时脸绿,拼命打眼色压低声音道:“小声点,作死啊!”
游景涟很想翻个白眼鄙视一下,但想想楼下那位的恐怖,再看看眼前这位的怂样,深觉易位而处自己恐怕会更不堪,遂耸了耸肩,也做贼似的踮起脚尖。
楼下,盛樰听到夫君的哼声,顺着他的视线抬起头:“怎么了?”
“没什么,发现一只小老鼠。”封莫修笑道。
盛樰多聪明的人,稍微一想就明了,陡然凝起忧心的目光:“平儿来了?他有没有受伤?坏了,刚才那下没伤着也肯定吓着了,我可怜的儿啊!都怪你,你这莽夫,蠢蛋,都怪你!”
身上挨了几记“重捶”,封莫修心情大好,连带火气都消了不少,乐呵呵的搂着爱妻的腰肢温声道:“嗯,都怪我,我有错,儿子没事,怕咱俩发现正在开溜,孩儿他娘,你要不要上去抓个现行?”
盛樰气绝,暗地里使劲扭了把腰肉,恨恨道:“我怎么去?让平儿知道我来这种地方,我以后还哪有威严?哎呀,不好,他肯定已经知道了!都是你,要不是你闹这么大乱了,他怎么会发现我来了!都是你!”
封莫修哈哈大笑,任爱妻捶打,笑声把楼上楼下都给听懵了,纷纷嘀咕赤剑侯果真喜怒无常,盛樰这才想起还有大把的人在,赶忙收手,暗地里又狠掐了两把。
“笑什么笑!这么多人看着呢,成何体统,还不赶紧放开!”
“不放!”封莫修搂得更紧了,傲然一扫楼外,“我搂自己老婆,天经地义,有什么见不得人的!谁想笑让他们笑去,他们那是嫉妒,嫉妒老子娶了个好老婆,又贤惠又漂亮!”
盛樰气笑,恶狠狠的剜了他一眼:“一把年纪了还说这种浑话,也不嫌丢人!赶紧放开,听到没有?”
“不放!”
“放开!”
“就不放!”
“我...”盛樰无奈,心思一转冷笑道,“不放是吧?行,那你搂着吧,也就今晚了,往后一年您就和两位姨娘好好相处吧,争取开枝散叶,再生几个娃娃出来。”
封莫修一愣,瞬间牙疼,无奈之下只能不情不愿的松开手,一脸讨好的抚平盛樰衣衫上的褶皱:“夫人别生气,你误会了,我是看你衣服皱了,给你捋捋。”
盛樰无语,不理他,转过头发现台上的乐师和舞娘还保持着原先的动作一动不动,很是诡异,不解道:“他们怎么了,怎么跟中了定身术似的?”妙笔阁
封莫修冷笑:“他们啊,做错事,罚站呢。”
“你搞得鬼?”盛樰明白过来,本想求情,但想想这些人竟敢阴谋设计自己的夫君,险些害夫君受伤,顿时气不打一处来,冷声道,“那就多罚一会儿,让他们站够一晚!”
封莫修笑了,不顾盛樰挣扎,亲昵将人搂住,使劲在秀发上蹭了蹭:“樰儿,我就喜欢你这一点。”
是的,他最初看上盛樰就是因为这一点。
盛樰跟其他大家闺秀很不同,不像簪缨世族的深闺里养出来的姑娘,倒像是江湖人家的女儿。
她天生一副侠骨,为人方正,恩怨分明,懂得“以怨报怨”“有错必罚”但不会太过,心不会太狠也不会太软,可谓既有江湖女子的豪气又不失大家闺秀的端庄娴淑。
最让封莫修欣赏的是,她会维护家族名声,但绝不会一味维护而放弃、改变自己的立场,尤其是在违背常理的时候,所以初遇时她才会直面一群纨绔,不哭不逃只跟他们讲道理,见道理讲不通二话不说直接抄起一根晾衣杆挥杆就打,并且在得自己相助后,“仗势欺人”的追了人家足足三条街,直至跑不动了才罢休。过后人家上门赔礼还被她一口回绝,坚持让那些人向被欺负的正主儿赔礼,否则决不罢休,闹得几家人尴尬万分,她父亲怎么劝都劝不听,最后还是她爷爷盛中章那个老家伙发了话,引经据典一顿圣人云把几家人臊得灰头土脸,又含蓄的表示自己近期一直在跟圣上讨论年轻一代的心气风气,这才把几家人彻底“说服”,遂了她的心意。
封莫修当时也在场,本是瞧个乐呵,没想到有意外之喜,也是由那时开始他真正注意到了这个女孩,直至今日他仍然就觉着,不顾一切软硬兼施的把盛樰娶回家,是他这辈子最正确的决定。
就像现在,换成别的贵妇,很可能会碍着种种原因劝他“以德报怨”,彰显他赤剑侯的气量,提升自家的风评。
可她没有,她跟他是一条心的,什么大度什么风评哪有她夫君重要,何况此事还险些殃及到她的宝贝儿子,就算皇帝在此下了圣旨她也绝不会放过这些人,哪怕抗旨。
而她又是心软的,不像那些心狠的贵妇,在决定不“以德报怨”后会决意全部打杀以振声威,在确认丈夫和儿子没有受伤的前提下她才动了恻隐之心,顺着自己的话头,用“罚站”这种不咸不淡的方式作为惩戒,还贴心的加了“一晚”这个期限。
回想心神动摇时自己的所思所想,封莫修愧疚无极。
什么替代,这完全是两个不同的人,虽然气质、谈吐以及相貌上确实有些许相似,但本质上根本不一样!
她爱自己,但不够信任自己,或者说她没有自己以为的那样爱他,所以她走了,为了所谓的“对大家都好”,为了所谓的“大义”,走的很决然,再也没有回来。
盛樰也爱自己,比她更爱,因为她能完全信任自己,敢把自己完全托付过来,这是那个她永远做不到的。
就像方才,自己心神失守露了火气烧到了她,她平素最怕疼了,可方才却一声没吭,一门心思的安慰自己,混不顾自己能不能及时醒转,会不会控制不住将她烧成一捧黑炭。
封莫修想想就后怕,同时又难言的心暖,二者交加的结果就是悔疚感更重了,他情不自禁,抬手狠狠给了自己一耳光。
你个狼心狗肺的封莫修,你他吗到底在迷茫什么?
你老婆明知道你心里有一块永远不可能属于她的地方,知道你未婚先纳了两房贵妾,还生了两个跟她差不多大的孩子,却从无埋怨,甚至连问都极少问,成婚生子,持家教子,乐呵呵的过到现在,作为妻子该做的不该做的她都做了,你还有什么不满意的?
替代?
真爱?
这种矫情酸臭的糟烂念头是你该想的事儿?
什么是真爱?
真爱是真的牵挂你愿意为你付出的人,但这个人得有私心,不能无限度的付出和妥协,她得能坚持留在你身边,坚持绑着你,否则那就成博爱了,碰到点事儿就秉着“为你好”的念头把你往外推,那叫真爱?
呸,有人觉着是,老子绝不苟同!
还有替代品,就算刚成婚那会儿你确实存了一点这种心思,但这么多年过下来,她早就取而代之了,你偷摸藏心里当宝贝似的那个才是假货!
有这么可爱的老婆,还生了个紧随你的儿子,你还有什么不满足的?
一首小曲儿就让你心志动摇了?
我呸,丢人,我他吗替你寒碜!
盛樰被刚才那一巴掌吓了一跳,见夫君脸色变幻不定,抬起手又想给自己一下,赶紧双手抱住那条胳膊树袋熊似的往下拽。
“住手,干嘛呢,失心疯啊?”
封莫修羞愧低头:“我错了。”
盛樰哑然,气乐了:“说你孩子气还真当自己返老还童啦?老头子,你自己好好寻思寻思,你都快六十啦,别以为皮囊年轻你就真的嫩!”
封莫修被逗笑了,捏了捏爱妻的脸肉|道:“我就是嫩,今年六十,明年十六!”
盛樰无语,拍开他的手埋怨的示意了下外面:“这么人看着呢,您嫩不怕丢人,您夫人我还要脸呢!”
封莫修扭头一瞅,果然一双双眼睛齐刷刷的望着这边,他是无所谓,但老婆大人不肯干,遂皱眉重重一哼。
“看什么看,一个个眼珠子不想要了?该吃吃该喝喝,不想吃不想喝的就滚,再看,全给你们扣下来!”
霎时,目光消失了,打扫的打扫,落座的落座,胆子小的拉帮结伙的“滚”向门口,醉锦楼又“活”了过来,只剩舞台上的一尊尊雕塑还僵着。
看了眼屋顶,又看了看白衣女子,封莫修皱眉想了想,心中一动,朝女孩一指:“你上来,其他人滚下去收拾收拾,收拾干净了再来表演,这次别弄那些虚头八脑的,老子要听《十八缠》!”
噗~
假装兴浓推杯换盏的那些人都喷了,愕然望向露台,心里暗竖大拇指。
《十八缠》可是有名的淫|词艳|曲,平时都是包厢里私下唱唱,根本上不了台面,让这么多人一起演奏,还是空玄国远道而来的顶级乐师,侯爷真有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