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当然没有吃过人肉。
据我所知，吃过人肉的家伙都已经变成妖怪了。
我也是因为知道这件事情才敢和他开这个不大不小的玩笑。
好在对方也没有介意。
浪人扒拉着碗里的饭，看着锅里的肉汤，考虑了一下，最终还是捞起了一块肉。
他用小心翼翼地用筷子夹着肉，就像是夹着一块稀世珍宝一样。
浪人举着手臂，筷子上的肉随着他的手腕而抖动。
一滴一滴的汤汁从肉块上落下来，最后落入他的碗里。
浪人最后还是把肉送进了嘴里。
我看着他咀嚼。
他咀嚼了很久，始终舍不得把嘴里的肉咽下去。
他的上下颚相互碰撞，脸颊因为吸吮着肉块中残存着的肉汁而略微凹陷。
大概二十息，他才把肉咽下去。
我摇了摇头，笑道：“没必要吃得这么仔细，这里的肉食可是比别的地方多得多。”
“习惯。”
好吧，习惯。
不过也正是我的这句话，浪人才肯放开吃。
虽然一旦送进嘴里的是肉，他还是会仔仔细细的把肉嚼的稀烂，但是比起之前要快得多。
一大锅肉汤很快就见了底。
“我吃饱了。”
“我吃饱了。”
“这是我吃的最开心的一次。”浪人擦了擦嘴，“都有点想定居在这里了。”
“那就住在着呗，这个村子也需要一个会打仗的人来保护村子。”
“...”
浪人沉默。
“怎么？有什么难言之隐吗？”
“...”
浪人还是沉默。
“也许...我应该留在这里吧。不过不是现在。”
过了许久，他才开口说话。
我完全听不懂他在说什么。
不过正当我要开口问的时候，浪人突然抓起自己的刀跑了出去。
发生什么事了？
我跟着浪人跑了出去。
浪人赤着双脚向山顶跑去，转眼间就消失在了树林中。
隐隐约约的，我听见了一声嚎叫。
一声不似人类，也不似野兽的嚎叫声。
我不知道该怎么用语言来形容这个声音。
我只记得，当我听到这个声音的时候，我两条腿因为恐惧而发抖，无法再动一下。
很快，嚎叫声的主人从山顶中飞了出来。
遮天蔽日的黑翼挡住了太阳，我却亲眼看见了那张扭曲的人面。
妖...妖...妖怪啊啊啊啊啊！！！！！！！！
“吼——！”
妖怪飞上天空时发出了第二声嚎叫，让我彻底失去平衡，跌倒坐在地上。
妖怪为什么会在这里？
为什么会在这里？！
神明啊...救救我吧！
我不知道神明会不会来救我，甚至不知道神明能不能听到我的祈祷。
在这一刻，神明却真的出现了。
三根巨大的，似乎要刺穿天空的石柱从山顶冲出，狠狠的刺向那个妖怪。
两根石柱刺空了，第三根刺进了妖怪的翅膀。
也许是因为妖怪吃痛的原因，它看起来更加疯狂。
刺中妖怪的石柱从妖怪背面炸开，紧紧地缚束住妖怪，而另外两根石柱则如同蛇一样扭曲，瞄准了妖怪后，再一次刺了过来。
“吼——！”
妖怪一声怒号，嚎叫声如同实质一般散开一圈圈的波纹，我被着波纹波及到飞了出去。
我不知道我究竟撞在了什么上面，只感觉那个东西硬的要命...大概是石头或者别的什么吧。
不过托这个东西的福，我没有一头栽下悬崖——在这个位置掉下去绝对不是闹着玩的。
我坐在地上，接着看天上的妖怪与石柱之间的斗争。
妖怪的声音很明显的影响了石柱，它们一点点的变得缓慢，最终在即将碰到妖怪的那一点点距离上停下来了。
妖怪停下了吼叫，借着吼叫时张开的嘴就一口咬在其中一根石柱上——那根石柱就这么被一口咬断了。
妖怪这一下可捅了马蜂窝。
整个大地都因为石柱的断裂而在颤动，没一会就又窜出了一根石柱。
...不，不止一根，整座山都疯了。
一根根石柱从地下刺了出来，朝妖怪飞去。
妖怪庞大的体型和被束缚住的身体就在这一刻成了它的催命符。
被石柱固定在空中的妖怪瞬间就被射的千疮百孔，而之前的那根石柱也盘上了妖怪的脖子。
恍惚之中，我似乎在石柱中看到了一个人影。
那个人影赤足持刀，他在石柱上狂奔。
是浪人？
他这是...要和妖怪战斗吗？
浪人在石柱上狂奔，而石柱也在把浪人向妖怪所在的地方送去。
浪人终于跳到了妖怪的额头，他拔出了刀。
“给我——回去！”
刀刃刺进了妖怪的额头，妖怪因为这一刀而挣扎的更加厉害。
浪人不依不饶，拔出刀，又一剑刺进了妖怪的眼睛。
妖怪因为疼痛扬起了头颅，险些把浪人掀飞。
石柱就在这个时候一柱子拍在妖怪的后脑上，妖怪立刻垂下头颅不动了。
浪人的剑第二次刺穿了妖怪的头颅，妖怪终于灰飞烟灭。
浪人被石柱送了下来。
他向石柱行了一礼，石柱瞬间倒地，和大地融为一体。
“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是妖怪。”
“我当然知道是妖怪！”
“这种妖怪的名字我也不知道，但它们的习性就是掠夺地脉。”
“掠夺...地脉？”
“你应该知道吧？决定一片土地的兴衰的往往就是地脉。”
“地脉越好，土地越兴旺；反正，就会荒废...这我还是知道的。”
“这里的地脉被改造过。”
什么？！
浪人摇摇头：“你这么看我也没用，地脉这种东西本来就是能改变的东西——你就不奇怪这片土地明明这么丰厚却没有哪怕一个劫匪来抢劫吗？？”
“是...地脉？”
“对，地脉有很明显的改造痕迹，而且是往好的方向发展的。”
“那...是谁改造的地脉？”
“山神。”
“山神？这里真的存在山的神明？”
“说的更准确点，是‘神明一样的山’。”浪人指向大山，巍峨的山顶透过树林的枝叶若隐若现，“那整座山都是神明的本体。”
“是吗...”
“那座山成为了神明之后，改造了这里的地脉，让这片土地繁荣昌盛；它还用自己的本体来做阻挡盗匪的屏障——你该不会真觉得山对面的那个靠打铁为生的村子是菩萨心肠吧？”
也是...
“但是屏障保不了妖怪啊...优质的地脉对于一些妖怪来说可是美味的午餐，比如刚才我和山神砍死的那家伙。”
浪人说到这里，我和他已经回到了屋前，浪人踏进玄关，穿上了自己的鞋子。
“你要去哪？”我问道。
“解决一些麻烦事。”
然后他就出去了。
从那以后我再也没有见过他。
村子里的人说看见他向山顶去了，但没有见到他回来。
他究竟去哪了？
浪人的去向最终还是成了一个谜。
不过另外的，山还是保护了我们。
不，应该说保佑。
别人不知道，我可是很清楚，山保佑了我们平平安安，还有这每一年的好收成。
山也被我们称之为“霊峰”。
至于妖怪什么的，我也再没见到。
有时候我忍不住想，也许妖怪是哪个浪人带来的？
不过实在是难以置信，而且人都已经消失了，想这些也没有什么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