渐渐地,李杰心中倏然冒出一连串念头:“我在这里做什么?我为什么会坐在这里?为什么要哭?我又不认识那位村长,为什么要为他哭丧?给我赏赐?可我是为了一点儿赏赐就会丢了自己的原则?生生造化丹?我将来会有冰肌玉骨,为了那一等资质做什么?到底是谁想要改变我的原则?我早就发誓过遇到任何事都不要哭泣,这是为了什么……”
一个个问题从脑海中冒出来,李杰的心思渐渐清明,记忆也一点一点从脑海中浮现:自己和凰容华一起好奇的来村长丧礼上来看看、看到数千修士为了赏赐哭泣、进到大殿拱了拱手见了个礼、然后出来帮村长哭丧?!
哭丧二字一出,李杰倏然清醒回来,骇然的望着那原先中正浩大的“福瑞殿”,此刻他眼中看到的却是一片鬼气森森!漫天的黑气残绕、旋转,将福瑞殿包裹在其中,根本看不到里面有什么!
李杰只感觉心底一阵阵发寒,被眼前景象惊得“蹭”的一下从蒲团上跃起,刚想夺路而逃却又想起了凰容华,和自己一起来的少女,自己的朋友。
转头望去,却见少女端端正正的盘腿、素手置于膝盖之上,手心朝上,眼观鼻、鼻观心,脸上没有半点泪痕,神色也没有半点痛苦,安详而美好。
似是察觉到李杰的目光,少女纤细而修长的睫毛轻颤,下一刻眼帘缓缓拉开,水灵清澈的眸子里倒映着的是李杰惊骇的面孔,安静而美好的笑了笑,启唇道:“你醒了?”
少女眼中一片清澈,哪里有半点被蛊惑的模样?就凭她这句话,就知道她早就醒了。
“你有没有感觉这里的诡异?”少女面容安详,语气清淡,也让李杰心缓缓冷静了下来,脱口而出问道。
凰容华点头,一进来她就感觉浑身都不自在,同样是呆呆愣愣的坐了一会儿,心神便清醒了过来。见李杰还是一副呆呆愣愣的样子,怎么推他也没有反应,她也只好静坐在蒲团之上守住心神,安心修炼,等待他醒来。
“那你为什么不走?”这个时候哪里还管什么赏赐,依李杰看来,这里有着这么强大的幻术,他们根本就抵挡不住,此时不走更待何时?虽然心中有无数关于这诡异之处的疑惑,但逃命要紧,李杰连忙去拉凰容华,三步做两步冲向了来时的那条宫道。
“等你啊,我们两个一起来的,我怎么可以先走了。”凰容华理所当然的回答了一句,紧紧跟随着李杰的脚步,大跨步向来时的宫道跑去,只余下一群哭得天昏地暗的修士,有些奇怪的看着他们离开的身影。
凰容华脱口而出、真诚的回答,让李杰鼻子一酸,为了不暴露出自己的感动,他睁大了双眼迎着风,任凭风吹过眼角,凉凉的,也压下了脸上的情绪。只是这种小小的感动,永远的记在了他的心里。
迎面走来一男一女,女子名窦芳芳,双十年华,一袭浅黄色衣裙随风飘扬,身姿娉婷面颊绯红,微微低着头不语,只是不停搅动衣角的小动作早已经暴露了她心中所想。
男子名司徒珑,中年模样面如冠玉身材颀长,素白长袍纹丝不动,嘴角带着温柔的笑意,和女子缓缓地说着话。
这场景看起来极为美好,但司徒珑和窦方方听见脚步声抬头望时,确确实实是被迎面跑来的一男一女惊呆了。
男子骨瘦如柴还算俊秀,骨架却只有七尺五寸有余,简简单单的蓝色长袍,一头头发散落在后随风飘扬,眼中不见半点惊色,清澈的眸子里满满的温柔感动之情,嘴角还带着如初阳般温暖的笑意。
少女则是一袭素白拽地长裙,面容绝美肌肤雪嫩,一手提着裙角,一手被男子拉着奔跑,随着他们的脚步,少女满头雪丝随风舒展,她脸上、眼里都流露出欣喜地光芒,像极了正在跑去家主面前请求成亲的少年少女。
不用说这少男少女定然是李杰和凰容华了,说实话他们根本不像是逃跑,而像是私奔。
两对男女擦肩而过,彼此间惊鸿一瞥,待窦芳芳转头看去之时,两人的身影早就消失在了弯曲宫墙的拐角。窦芳芳目瞪口呆,一指两人奔跑的方向,疑惑道:“他们跑什么?”
司徒珑缓缓摇头,轻笑着将背着的手拿到前面,“啪”的一下打开扇子,轻轻摇了两下,嘴中则应道:“我又不是他们,怎么会知道。好了,芳芳,不要去管别人,我们走吧。”
李杰和二人无论怎么跑,耳边依旧回荡着数千修士的哭声,远远地便看见有修士摆着摊子,两人却面色凝重的同时停下了脚步。
虚空中有无形的屏障阻碍了两人的去路,两人就站在宫墙这里,许许多多的修士转头看过来,眼中都没有他们的存在。
李杰松开凰容华的纤手,取出灵剑用尽最大力气对准虚空一划,灵力撞击到无形无色屏障之上,只听见一阵“呲呲”声,灵力消融,而屏障没有丝毫破损。
既然已经出了最大的力还没有划开,那么再出多少次都是一样的。“让我来吧。”见李杰的蛮力不作效,凰容华上前一步,以右手指尖为刃,轻轻点在无形无色屏障之上,缓缓地往下拉。
没有四号反应,两人试着前行了一步却感受到巨大的阻挡之力,被推得疾退了两步,不信邪的李杰再次尝试都没有任何用处,明明白白的,这里已经被布置上了禁制,封天禁地,许进不许出。
“怎么办?”二人对视一眼。新城主要做什么?为什么要众修士为逝去的老村长哭丧?是不是有什么不可言说的图谋?想要将修士一网打尽还是有其他的打算?
至于瞎眼修士所说的末古丧礼习俗,一在脑子里浮现便被两人同时打下。修士都是些什么人?为了利益不择手段、为了名利不择手段,怎么可能会花费巨大的投入去做一件没有好处的事情。
况且如今看来,所谓的赏赐或许也只是幻象,即使新城主真真正正的只是要众人帮忙哭丧,将那神奇的灵丹妙药“生生造化丹”、“七彩回生丹”拿出来也太过了吧?当时的自己被不知名的东西迷惑了,如今看来,这件事情满满的都是漏洞。
既然出不去,反正瞎眼修士说哭丧也只是哭一个月,两人有的是时间等得起,便商量了一番又继续沿着原路返回。
原路返回哭声不见减少,只是现在李杰和凰容华有了准备,小心翼翼生怕被他们蛊惑了,紧紧守着心神,还将听觉以灵力封闭起来,就连交流都靠唇形,做好一切防范。
两人回到殿前空地之时,司徒珑正搂着窦芳芳走进大殿内。看他们那种亲密劲,不像是朋友,当像是夫妻。李杰将想要叫住他们的话又咽了回去,和凰容华对视一眼,悄悄走到修士末尾,找了两个相邻的蒲团便坐下,谨守心神,等待一个月后的到来。
不一会儿两人便见那瞎眼修士将司徒珑和窦芳芳领了出来,他们和李杰初次见到时的一模一样,只是眼中闪着一种莫名的光芒。以旁人的角度,李杰一眼就看出,那种眼光,像饥饿的贪狼,贪婪的目光!
原来先前自己就露出过这样的目光吗?李杰有些不好意思的摸了摸鼻尖,却又在下一刻安慰自己:没有关系,你只是一个普通人罢了,有贪心是正常的,要是没有贪心,你也就不用修仙了,直接回李家老老实实做一个普通人就行了。
瞎眼修士本就看不见,况且他从不从殿门前的台阶走下来,自然也不会知道李杰和凰容华到底有没有哭,两人也就乐得在底下滥竽充数,只是这种繁杂的哭声确实是令人心烦。
司徒珑和窦芳芳选择了李杰和凰容华身后的蒲团,一坐下便开始痛哭流涕。说实话,他们这伤心程度,在李杰看来,是这数千修士中哭得最像的一个。
时间如流水,修真无岁月,日子就在李杰无休止的精炼灵力中过去了,一眨眼就是月中。这十五天里,有成百上千个修士走了进来,李杰目测殿前空地已经坐不下了,而且他还亲自去推了推众人身后的墙,坚实的,不可移动的。
但不论来了多少人,殿前空地上也会留下一些空位,只要有修士来到,这空地便会增大,且按李杰的猜测,这空地还会增大,站多少人都没有关系。
月中之时天空中不仅出现了虚幻的太阳,太阳落下后,从来没有见到的月亮缓缓升上了半空。李杰端坐在蒲团之上,有些出神的眺望月亮。
这时,有踏踏的脚步声响起,已经听了十五天了,李杰想都不用想就知道这是那瞎眼修士的脚步声。
欺负瞎子光明正大,李杰和往常一样只瞥了他一眼就想继续修炼,却察觉到四周的空气中都飘荡着躁动的分子,而瞎眼修士手中则捧着一个青铜盘子,盘子上盖着一块大红锦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