袍袖随着他的动作抖了一抖。
他身上沁出一层薄薄的汗意。
柑橘的辛辣一点点在空气之中弥漫开来。
他自小便对医术有着格外的兴趣。
他也自幼便通读医学古籍,对这些书籍中的草药的相生相克熟稔地掌握于心。
按照家中老祖宗的话来说,是个生来就该学医的小子。
他也仰仗着这种天赋,觉得什么病症到他这里都会有答案,虽敬重生命却不敬畏。
只当治病救人是一种挥霍天赋的事,从未任以为己任。
可眼下他在脑中过完所有药材之后,才发现纵是天赋奇才,也终究有力所不能及的地方。
人定胜天的事情,是要求你有过人的本事的。
他看着陆诀身上的生命气息一点一点流逝,心中忽然涌上前所未有的无力感和害怕。
他这一辈子吊儿郎当,从未有人觉得他是一个可靠的人。
他也从未想去证明。
左右不过是个江湖游医,混口饭吃罢了,活得逍遥自在才是最重要的。
所以他宁愿这般玩世不恭。
可就他这样一个玩世不恭的人,竟然也有人对他说,“我相信你。”
“相信我……相信我做什么啊?”付承羡长长叹了一口气,头后仰靠在了榻栏上。
脑袋中回荡的全都是陆诀对他说过的话。
那人字字句句面无表情,语气全无波澜,可就是听得他心情起伏,难以自持。
良久良久的沉默之后,他哑声开口道,“加一味桔梗,半钱。”
江煜沉默着没有动。
“桔梗?不是与白芨相克吗?”沈长安有些惊讶,在东宫那一夜的通读医学古籍之时,她也曾猜测过这治疗灾疫的方子。
桔梗和白芨都是能治疗这样的泻吐性疾病的,然而书上写的明明白白的。
桔梗与白芨相克,不能同食,若是同食,必然反冲,重则致死。
“去吧。”付承羡没有过多解释,声音沙哑地重复道。
江煜看了眼付承羡的神色,拉过沈长安道,“走吧。”
……
他们二人动作很快,中药被分装在布袋之中,很快就取了回来。
付承羡在内室架起一只小炉,亲自煎起了药。
药香的苦涩在内室之中弥漫开来。
微黄的药气蒸腾而起,氤氲起内室死气沉沉的气氛,宛如最后一根救命稻草。
付承羡面无表情,时而添药时而添水,眉间沉重,一刻也不放松的看着炉上的药罐。
修长的手中握着那一味桔梗,好似还在犹疑。
只不过下一瞬看了一看榻上躺着的人,眼眸的狠色一闪而过,手拿到药炉之上,果断地将桔梗放了进去。
室内气氛阴沉浓重,付承羡就这样沉默的煎了几个时辰,药气被尽数收在瓦罐之中,瓦罐边上是乌黑的药渣。
他拿了被藿香水泡过的瓦罐盖子将药罐缓缓叩合,小火收汁,药意也跟着越发苦涩起来。
他盛了一碗出来,乌黑的药汁正漫着蒸汽,苦中带了几分酸涩。
似乎是预料到他要做什么,江煜皱眉喊了一声,“你做什么?”
付承羡没有回答,仰头喝了那碗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