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近正午,赵亦晨把车开到了老城区附近的万达广场。

地下停车场光线昏暗,赵希善或许是有些害怕,怔怔地坐在副驾驶座上,隔着车窗望着窗外一排排灰色的梁柱和没有温度的汽车,甚至忘了解开安全带。赵亦晨先下了车,绕过车子替她打开车门,弯下腰便发现她呆呆地坐在车里,又将右手伸到嘴边,咬起了指甲。

上午哭过,小姑娘的眼眶还有些红。她咬着指甲,缩在车顶投下的阴影里,用那双眼眶微红的眼睛怯怯地瞧他。

赵亦晨身形一顿,原是要牵她出来,却改了主意。他探过身子帮她解开安全带,把她抱出了车。

没有像往常一样抱住他的脖子,小姑娘依然抬着小手把拇指放在嘴里,乌黑的大眼睛慢慢地环顾四周,有些呆滞而迷茫。察觉到周围的环境让她紧张,赵亦晨抱她穿过停车场,走向通往沃尔玛的电梯间。

他脚步不紧不慢,想要借此让她放松下来,明白这里并没有什么危险:“中午想吃什么?”

小姑娘不吭声,瘦小的身子坐在他结实的胳膊上,扭过头,望向不远处亮着灯的电梯间。“这里吃的很多,待会儿上去就能看到。”赵亦晨面色不改,好像没有注意到她情绪的变化,语速同步速一样平稳如常,“等下还会经过超市。要是想吃水果,我们就买些回家。”

或许是受到了他的影响,小姑娘虽然还咬着指甲,但总算对他的话有了反应,轻微地点动小脑袋。

腾出一只手来从裤兜里掏出一包纸巾,赵亦晨又问她:“喜不喜欢吃香蕉?”

小姑娘再次点了点头。

稍稍勾起嘴角,他捉住她的手背将她举在嘴边的小手不轻不重地拿开,替她擦干净手指:“香蕉是快乐水果。”

一声不响地听着,小姑娘慢慢展开微蜷的五指,轻轻抓住他手里的纸巾,握进手心里。她的眼神依旧有点儿发直,却缓慢地抬起左手,捏着纸巾将右手手指上沾到的口水一点一点擦干净。

赵亦晨感觉得到,她在努力。努力地克服紧张和恐惧。

摸摸她的小脑袋以示鼓励,他抱着她踏进灯光明亮的电梯间,摁亮上楼的按键。直达电梯从五楼下来,发出隆隆轻响。

总算擦完了自己的手,小姑娘抓着纸巾团低下头,看向两张电梯门中间的垃圾桶。注意到她低头的动作,赵亦晨拿过她手中的纸巾,随手帮她扔进去。

兜里的手机恰好在这时震动起来。

电梯抵达负一层,厚重的金属门自动打开。他抱小姑娘走进电梯厢,拿出手机扫了眼来电显示:徐贞。

微微蹙眉,他接通电话:“小徐。”

“赵队。”那头传来稍显年轻的女声,迟疑片刻才来了句不痛不痒的汇报:“那个……我刚回到队里。”

“案子处理完了?”他问她。

“嗯,已经给陈副队报告过了。”对方话语间略有停顿,“我听说……您找到女儿了?是叫善善对吧?”

“对。我现在陪她在外面。”从电梯门映出的模糊身影中瞧见怀里的小姑娘扭头望向了自己,赵亦晨神色平静,低下眼睑对上她的视线,挪动脚步来到那排按键前,用唇形示意她按数字“1”,“早上看到新闻,那个坠楼女大学生的案子可能会交给市局。你到时候帮着小陈处理,如果有困难再找魏翔。”

读懂了他的唇语,小姑娘伸出手来,摁下了“1”。

“诶,好。”徐贞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应下来,浅吸一口气,似乎欲言又止,“那……您好好休息,多陪陪孩子。别太操心队里的事了。”

喉咙里发出一个简单的音节,赵亦晨答得轻描淡写:“我开车,先挂了。”

小姑娘的脑袋动了动,头发蹭过他的颈窝。他知道她在看他。

电梯已经到达一楼。

赵希善任他抱自己走出电梯,然后将她放下来。双脚挨着地之后,她没有撤开她逗留在他脸上的视线,睁着大眼睛,两眼一眨不眨地看着他。蹲下身与她视线齐平,赵亦晨沉默地同她对视了一会儿。身边人来人往,他们父女俩却大眼瞪小眼,一时谁都没出声。

最终他嘴唇微动,只说:“不学爸爸撒谎。”

小姑娘盯着他,好一阵才微微点了头。

揉一把她额前的头发,赵亦晨起身,牵起了她的小手。他带她在附近的商圈逛了一圈,留意到小姑娘脚步略停,才在一家必胜客欢乐餐厅门口驻足。正是午餐时间,又逢周末,已有几个客人把队排到了店门外。

目光掠过其中一个身影,赵亦晨略略收紧了眉心。

那是个年轻的男人,穿着一件红色的连帽衫和牛仔裤,衣服的花色就同他头上戴的包耳耳机一样夸张。他两手插在兜里,微驼着背,嘴里像是在嚼什么,半天才无所事事地吹出一个粉红色的泡泡。看上去很潮,像个尚未走出校门的学生。

不过多年来的经验告诉赵亦晨,这是个警察。

回头见赵希善还转头望着餐厅的玻璃落地窗,赵亦晨垂眼问她:“想吃这个?”

小姑娘点头,他便带着她排队。

店门口的服务生为他们挪来两张椅子,又递给他们一份菜单。赵亦晨摊开菜单搁到小姑娘面前:“看看想吃什么,等会儿进去就点。”

抱过他递来的菜单,小姑娘垂下脑袋,发起了呆。

不着痕迹地留意四周,赵亦晨的视线一扫那个年轻男人,接着便转向了店内。透过落地窗可以轻易窥见餐厅里部分用餐的客人,他很快注意到一对靠窗而坐的情侣,还有一个一直站在茶水台边,时不时为客人添柠檬水的服务生。

面孔眼生,但都是警察。

迅速做下判断,赵亦晨收回视线,望向赵希善捧着的菜单。

在布控。目标是谁?

这时有人推门走出餐厅,赵亦晨余光瞥见那个身穿红色连帽衫的男人略微一动,拧紧眉心状似不耐烦地从口袋里掏出手机,划动屏幕送到耳边:“喂?你怎么还没到?都快排到我们了……”

赵亦晨于是不动声色地打量一眼出来的人,等看清对方的脸,却身形一顿。

已知天命的老人,西装革履,牵着一个看起来不过六岁的小男孩。老人身体略微发福,面色红润,年轻时有些咄咄逼人的剑眉星目早已被眼尾的皱纹柔化,嘴边带笑,正低头轻声细语地同小男孩说着什么。

轻轻握住身旁小姑娘的手,赵亦晨站起身,对快要经过他跟前的老人开口:“王律师。”

老人刹住脚步,抬头迎上他的目光,嘴角的笑容一僵:“赵警官。”

赵亦晨略一颔首,面色平静而从容,视线落在了他身旁的小男孩身上,“带孙子出来吃饭?”

好奇地打量着躲在赵亦晨身后的赵希善,小男孩听见他问起自己,才仰起小脑袋,瞪大眼睛有些胆怯地看看他。“小孩子都喜欢吃这些。”王绍丰点点头,松开孩子的手,改为扶住他的小脑袋把他护到身旁,脸上挂着笑,把询问的视线投向赵亦晨身后,“这是?”

小姑娘拉着爸爸的手,从他背后探出半个脑袋,表情木然,没有说话。

“我女儿,善善。”悄悄捏了捏她的手,他说,“她现在生病,讲不了话。”

“哦哦,这样。你是……再婚了?”

“善善是我跟珈瑛的孩子。”

面对他那张藏住了所有情绪的脸,王绍丰眼里的诧异转瞬即逝:“找到小胡啦?”

手里握着小姑娘微凉的手,赵亦晨没有正面回答:“孩子状态不好,下次找机会再跟您聊这个。”

正好候在门口的服务生走过来,“先生,现在有空位,可以进去了。”

趁此机会颔首表示理解,王绍丰笑笑:“好,有机会再聊。”他又牵起小男孩的手,“那我们先走了,你也赶紧带着孩子去吃饭吧。”

两人相互道别,老人带着男孩离开。

马路对面的公交车站边,一个身型瘦高的男人几不可查地抬了抬眼,隔着一条马路,埋首与他们走向同一个方向。餐厅里的便衣也陆续行动起来。

赵亦晨捉着赵希善的左手等她跳下椅子,同时瞧了眼那个匆匆跟上王绍丰的男人。

那是唯一眼熟的脸。他认出了他。

中午十二点二十五分,魏翔接到了赵亦晨打来的电话。

他忙了一夜,原本正在刑警队的休息室打盹,掏出手机见是赵亦晨的来电,赶忙起了身,一边接起电话一边疾步走到走廊,压低声音道:“喂?师傅?”

电话里赵亦晨开门见山:“这两天局里有没有王绍丰的消息?”

“啊?没有啊。您在查他?”

“刚才带孩子吃饭,正好碰上。”那头的确略显嘈杂,只有他的声音沉稳而清晰,“你留意一下。如果局里没消息,就去检察院那边打听。”

“好,我知道了。”魏翔二话不说便答应,“他是犯什么事儿了?”

“现在不清楚,但已经有人在盯他。”赵亦晨语气冷静如常,“我看像张检的人,事情恐怕不小。”

张检察长?魏翔一愣。

“那我打听到消息了就马上告诉您。”习惯性地把手伸进口袋,他摸到兜里的东西,才忽然想起自己差点儿忘记一件重要的事:“哦还有啊师傅,上午有个农村教师送了封信过来,说是要给赵队长的。我听说他是从九龙村来的,怕是那个沈秋萍给你送的信,就暂时收着了,没让陈副队知道。”

赵亦晨在电话另一头缄默了两秒,“拆了吗?”

“还没。”摸摸鼻子,魏翔抬起手腕看了眼手表上的时间,“我这会儿没什么事,您在哪?我给您送过去吧?”

“万达这边的必胜客。”

距离不远,十分钟车程。

魏翔点头:“我马上给您送过去。”接着便挂断电话,返身要走。

没想到刚回过身,就险些撞上身后一个人影!他吓一大跳,看到对方也随即后退两步——高挑的身段,一身衬衫和牛仔裤的简单搭配,掩不住纤长的四肢和漂亮的脖颈。她标准的瓜子脸上神色有些阴沉,眉头紧拧,凤眼微挑。

“徐贞!”魏翔反应过来,微微抬高了音量,一半是因为恼火,一半则是因为心虚,“你吓我一跳!”

徐贞环抱起胳膊,“沈秋萍是谁?”

“你偷听我打电话啊?”他横眉竖目,佯装发火。

“你站在这里打,我路过,这也算偷听?”徐贞却不吃他这套,目不转睛地将他的身影锁在自己的眼仁里,语气严肃如她的表情,“不要扯别的。沈秋萍是谁?九龙村的?为什么要给赵队送信?”

她和魏翔同期,警队一枝花,精明能干,也是被赵亦晨一手带上来的。整个队里,魏翔拿她最没办法。支支吾吾一阵,只能试图搪塞:“这是赵队的私事。”

见他这副遮遮掩掩的模样,徐贞松了松眉头,心中已有数:“是不是跟珈瑛姐有关?”

魏翔挠挠脑袋,盯住自己的脚尖,没吭声。她见了便冷笑,“你以为你不说我就不会去查吗?到时候要是破坏了你们的什么计划,可别怪我。”

屏息咬牙,他肩膀一松,终于泄了气:“嫂子当年失踪,不是立了案吗?我们调查嫂子接过的案子那时候,发现嫂子失踪前两年,几乎每个月都会偷偷去一趟九龙村——探望一个叫沈秋萍的姑娘。”顿了顿,他抬起脑袋,眯了眯眼,“后来我们就去九龙村找这个沈秋萍,结果被那些个村民追着打。人没见着,倒是差点丢了命。那个时候我们就猜测沈秋萍是被拐来的,可能是嫂子的朋友或者亲戚,跟嫂子被同一个拐卖团伙拐走。所以赵队觉得没准能从沈秋萍那里了解到一些线索,这些年就去过好几次九龙村。”

不自觉又收拢眉心,徐贞抿抿唇,“那见到面了吗?”

“见是见过了,但没能说上几句话。那里的村民都警惕得很,一发现势头不对,就马上纠集群众闹事。赵队频繁去,当然也被盯得紧。”讲到这里,魏翔把手伸进兜内捏紧那封信,兀自咕哝,“不知道沈秋萍这回是想了什么办法,居然能让人家给她送信过来……”

徐贞没有开腔。她接触的拐卖案不多,关于九龙村的事只听同事提起过,上个月九龙村村民袭警时她又刚巧在外地,便至今没有真正去过那里。但她能够想象,如果沈秋萍真是被拐卖到九龙村的,那这封送到队里的信一定是她想方设法不顾代价换来的。

“你现在是要去给赵队送信?”徐贞抬眼问魏翔。

“是啊。”

“我跟你一起去。”

他眼球一转,不大乐意:“不好吧?”

“我还没去过九龙村。”她看向他的眼睛,适才紧绷的身体已然放松,不慌不忙道出理由,“珈瑛姐当年能去探望沈秋萍,就说明那里的村民对女人没那么警惕。说不定我还能帮上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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