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着卢定晖话语,一名楚腰纤纤的侍女提着一只精巧的笼子走上殿来,将盖在笼上的布帛一掀,便露出了里面伏卧的一只白狐。
此狐身形小巧,浑身雪白,不见一丝杂色;两枚碧色眼瞳十分灵动,看上去好似两块上好的青玉翡翠,只是颈间套着一个黑色的御兽圈,显出几分有气无力来。
姬璇真“咦”了一声,缓缓放下手中玉盏。
以她眼力,自然看得出这白狐已有金丹修为,可化为人身,只是此刻神情萎靡,周身气机不稳,显然是受了不轻的伤势。
卢定晖颇为得意道:“真人观此物如何?此为天生异种,我朱宣门也是费了许多力气才将其擒下。”
他这话却有夸大之语。这白狐本就有伤在身,许多能耐不得施展,这才叫朱宣门拿了破绽擒下,不然也不至于身陷囹圄。
姬璇真点头道:“的确不凡,我观其形容,可是那珑心灵狐?”
“真人好眼力,”卢定晖抚掌而笑,“色如新雪,目似琉璃,应当是珑心狐族的嫡系血裔。”
乾元界中,妖族大多聚集在北冥一洲,其中又以六部最为势大,珑心狐便是其中一个部族。北冥洲中灵气宝材皆是匮乏,三千年前,妖族六部本欲挥师南下,然而被玄门四派联手击溃,自此困守北冥一隅。
眼前这只珑心狐却不知何故来到青州地界,它虽有金丹修为,来到此地时伤势未愈,泄露了一丝气机,因而被朱宣门人发觉,花了大力气捉了回来。
姬璇真望着这珑心狐,心中不由一动。她眼下仍在天枢峰的宝府中修持,只是日后结婴,要自家开辟洞府,却缺了一个机变之人打理府中事宜,素闻珑心狐生就一副玲珑心肝,若是得了此物,可省下许多功夫。
她心中思索了许多,面上却不动声色,卢定晖看不出这位真人心中所想,也不气馁,道:“此狐已可化为人形,真人请看。”
说罢,施了一个法诀,珑心狐颈上的御兽圈闪过一道异芒,笼中的白狐便消失不见,变成了一名白衣女子。
这金笼原本是为了困住灵狐,建造的并不阔大,此刻珑心狐化为人形,方寸之间更显狭小,那狐女不得不将身子蜷缩,更显其腰身楚楚,不盈一握。
狐族大多貌美,眼前这狐女也是如此,但看其面如凝脂,目若点漆,眉宇间一股天然妩媚,可怜可爱,实在是难得一见的绝色。
姬璇真星眸中异彩连连,“果然是天生异种,甚得天地钟爱。”
卢定晖瞥见她神色,含笑道:“青州物产贫乏,想来真人也无甚看得上眼的。倘若真人不弃,还请收下此物,也算是我十派的一番心意。”
他捉了这灵狐,观其貌美,本想充作自家姬妾;只是若能以此交好一位上宗亲传,好处便大的多了,他到底也是一派大弟子,所思所虑要多为山门计,故而一看姬璇真若有所动,就直接开口将灵狐相送。
这灵狐甚合她心意,姬璇真也不推辞,欣然笑纳:“如此便多谢卢道友好意了。只是我也不教道友白送,此处有破障丹百枚,便以此为回礼。”
说罢,素手一抬,一道白光就飞到了卢定晖手中。
破障丹有助长功行之效,一名练气弟子只要得了一枚破障丹,将其丹力吸收,便可一举筑基。虽然仰仗丹药之力会导致根基不稳,日后难以精进,但对于许多资质不高的弟子来说,能够筑基就已经是得天之幸了。
卢定晖不由大喜过望,虽则这这破障丹要十派同分,但他朱宣门出力最多,少说也能分到三成,如此一来门中可再添三十筑基弟子,实在是一股极大的助力。
他心中也不由歆羡,姬璇真一出手便是百枚破障丹,且观其轻描淡写的样子,似是丝毫不放在心上,暗道:“这大派果真不同,只亲传指缝漏下的些许,就够我等享用不尽了,看来与其交好果然是没有做错。”
卢定晖固然为这破障丹震动不已,在姬璇真看来却实在没什么大不了的。大衍宗万载传承,底蕴深厚,门内亲传一人身家便抵得上寻常小派一宗积累,何况破障丹只在突破筑基时有所作用,还会阻碍日后道途,门中弟子会用此物的极少,故而多用来赏赐下宗之用。而她拿出此物作为回礼,双方可谓皆大欢喜。
卢定晖当下又起了法诀将狐女变回原形,又命侍女将金笼呈到面前,刚要告知驱使御兽圈的法门,就听姬璇真道:“这却不必了。”
她伸手一点,那御兽圈便脱落下来,随即广袖一挥,将珑心狐收入袖中。
这乃是大衍宗一门秘传神通,唤做“乾坤法袖”,练至高深处甚至可将九州四海全都收入袖中,或是在袖中自行开辟一方小世界,不过那当是天仙手段了。姬璇真虽然远远未到那番境界,但以这门神通收摄一只金丹妖修却是易如反掌。
卢定晖见此又是吃惊不已,他入道百载结成金丹,在青州十派里也是数一数二的人物,但擒拿珑心狐时也颇费了不少功夫,决计做不到姬璇真这般轻松写意,以此推测,对上宗的实力又有了一番新的估量。
他哪里知道,姬璇真的天资即便在大衍宗亲传之中也是数一数二,又得万潜道君倾力栽培,虽然步入金丹之境时日尚短,但同辈结丹之人中,除了功行深厚,已一只脚踏入元婴境界的那几位,尚无一人敢说稳胜于她。
此番姬璇真得了珑心狐,青州十派拿了丹药,双方都十分满意,一时殿上推杯交盏,气氛十分热络。
众人不敢向姬璇真敬酒,纷纷将目标转向杨守诚,此人既有城府,手段又十分老练,对十派敬酒一概来者不拒,不多时就与殿上诸人打成一片。
宴饮过半,众人都有了些许醉意,卢定晖又换来乐师歌女助兴,一时之间,丝竹琴瑟之声不绝于耳,令人飘飘不知所在。
恰在此时,姬璇真眉头一动,似是感应到些许异状。
卢定晖虽坐于上首与人交谈,实则一直分出心神注意着她的动向,此刻见她神情有异,连忙问道:“真人,可是有何不妥?”
姬璇真尚未答话,殿上众人便听得一声响彻天地的剑鸣,清越似龙吟之声,从中透露出一股宏大气机,此声一响,大殿便一阵晃动。
诸人皆是大惊失色,一时杯盏落地,玉盘倒覆,卢定晖惊疑不定:“真人,这究竟是怎么回事?”
姬璇真却不回答,只道:“诸位,且随我出去一观。”
她一发话,众人不敢不从,及至殿外,便见一道煌煌剑光,横贯天际,其势如星河倒卷,波澜壮阔,数里之外都能感受到那森寒凛冽的剑气。
十派中人见这一剑之威,都是心中惶然,卢定晖作为十派之首,勉强还能保持几分镇定,稽首道:“真人,不知是何人在此斗法,竟有如此气势?”
姬璇真遥望星空,缓缓道:“我入青州之前,曾遇上一位少阳派师兄,想来此剑便是这位师兄所为。”
卢定晖闻言,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少阳派剑修斗法向来波及甚广,他们无有顾忌,可青州是十派根基,倘若有所损伤,却叫自己等人难办了。
姬璇真以神识观战,见另一方气机衰退,在那如虹剑光下全无抵抗之力,道:“再有十息,此战便应结束了。”
她判断的极准,不过数息之后就有一道黑烟慌不择路的向朱宣门这方逃遁而来,那剑光紧追不舍,围绕着黑烟上下夭矫,只转瞬间就听得一声惨叫,黑烟中所藏之人已是身首异处。
阴煞刀真灵在姬璇真识海中已久不出声,此刻突然赞了一句:“剑气冲霄,此子日后又当是我魔门一大劲敌。”
以他眼力,自然看出那被斩杀之人是魔门六道中血河谷弟子,故有此语。
姬璇真听了此语,神情丝毫不变,淡淡道:“彦恒前辈既然认我为主,却不必再以魔门自居了。”
彦恒冷哼一声,偏偏还无法辩驳,心中憋气,又自闭口不言了。
青州中十余小派皆是大衍下宗,如此一来姬璇真也算得上是半个地主,上次在那山谷中境遇尴尬,自是不好寒暄,此次再不招呼却有失礼之嫌。想到此处,她向杨守诚稍一示意,对方心思通透,立马理解了她的意思,提声道:“可是少阳派真人当面?大衍宗姬真人在此,还请一叙。”
听得此言,那剑光从空中疾掠而下,光芒一晃,众人面前便多了一名凤目修眉,英姿勃发的青年修士。
姬璇真万福道:“见过叶师兄。”
叶争流淡淡道:“姬师妹。”
卢定晖听得姬璇真称呼此人为师兄,就知晓其必然也是少阳派中的亲传弟子,不敢怠慢,连忙率领青州众人行礼:“恭迎叶真人法驾。”
叶争流只略一点头,并不回话,卢定晖心知少阳派素来如此,除了玄门四宗从不将别派看在眼中,再加上对方周身气势迫人,着实给他带来了不小压力。
幸好此时姬璇真出言问道:“叶师兄方才斩杀之人可是血河谷门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