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槿回了屋,脱下了随手披着的绫罗褙子挂回床前的漆画屏风上,穿戴整齐后,便一边等着桃香,一边坐到梳妆镜前开始日常的妆点。
——如今,盛朝都城的女子间流行以极白为美。
自从几十年前,一个巧匠发现了水粉的做法,盛都家中有些私房的女子都已弃了铅粉不用,转而购买用细细研磨过的紫茉莉的花种兑了上好香料做的细白水粉来敷面。
那水粉不同于铅粉,不仅无害于女子身体,反而能使女子的脸白皙似雪,而且更加自然。
用水粉将肤色调和好后,女子便要以黛粉细描眉形。
经过盛朝女子几百年的开发,如今仕女间流行的眉形十分多样。
不过最为常见的眉形还要数温婉的远山眉和柳叶眉。
但有些飒爽的女子也偏爱羽玉眉。羽玉眉眉形斜飞入鬓,十分爽气。
眉黛描画完毕后,再以各色胭脂与唇脂妆点面容间的艳色。
若有了些闲情雅致,小姐夫人们还会在额头画上花钿,或贴上细细金箔,以博得主君爱宠。
前些年,盛都中已经有了些头脑活泛的商家,在都城的繁华地段开了些有字号的胭脂水粉铺子。
官家小姐夫人们尽可以在店中雅室内随意挑选不同香气,不同色泽的胭脂水粉。
胭脂铺档次有高有低,而这其中最为出名的字号当数馥兰阁了。
这馥兰阁的胭脂水粉虽贵得令平头百姓咋舌,但它家所售之物的效果却是极为出众的。
且他家装胭脂水粉的盒子上也都点缀着珍珠贝母,精美不凡,无论是送人,还是自用,都是顶顶有面子的,因此颇受盛都的小姐夫人们追捧。
更值得一提的是,这馥兰阁天字号雅间中还放置了一枚稀罕的西洋镜。
顾槿也曾随着同龄的女伴去馥兰阁中瞧了个热闹,只觉那西洋镜着实是宝物,竟能将人脸上的细微绒毛都映照出来,比如今城中最厉害的匠人精心打磨出的上好铜镜还要清晰百倍不止。
虽然这馥兰阁的生意做得轰轰烈烈,但它幕后的老板是谁,在盛都城中仍然是个谜。
——有人说,馥兰阁的老板是个极能干的强势女子;也有人说,那老板与盛都烟花之地中最大的销金窟——群芳荟萃楼的老板是同一个人。
还有人言之凿凿,说这看似不起眼的水粉铺子,背后的老板却是皇族中人,不然店内怎会有十年前西洋人遣使访盛时赠送的其中一枚西洋镜呢?
不过这些传言从未被证实过,是真是假众人也不得而知。
而西洋镜这种稀罕物件,自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因此妆点面容这种复杂步骤,有钱人家的主子们一般都是由巧手的侍女服侍的。
这淮宁城的小院中自然没有那神奇的西洋镜,且顾槿如今也没有可心的侍女能替她妆点妆容的。
幸而顾槿生来便自然比旁人白上几分。他人辛苦敷了三层水粉,还不如她素着脸时白皙透亮。
而且顾槿还有一副天生的檀眉,舒展时便如云间新月,令人见之忘忧;颦蹙时便如烟锁柳叶,烟波流转,楚楚动人。
如此好眉,自然无需黛粉污了颜色。
因此,对她人而言十分繁杂,需要侍女帮忙的晨起点妆步骤,对她来讲则是易如反掌。
洁了面后,她只用亲手制作的百合花露润了脸,拿起手边从馥兰阁购买的朱色口脂,随意用指腹在唇珠之间轻点了几下,晕染开了一抹樱桃艳色。
如此这般后,那剪水秋眸向铜镜中望去时,已是一位娉婷的绝色姝丽了。
而顾槿却在梳发时犯了难。她的长发乌黑浓密,滑不留手,若非巧手的女婢,是很难梳成完美的发式的。
前几天与师父同住时,都是师父看不过她那笨手笨脚的样子,顺手帮她梳了简单的堕马髻。
如今天色尚早,她自然是不好打搅师父的。
顾槿双手与头发斗争了好半天,终于还是放弃了。
她直接拢了拢头发,用一条绸布将发尾上方束紧,便算是完成了任务。
好在她乌发顺滑亮泽,这般垂于身后,看上去便如一块上好的黑色绸缎般,也别有一番美感。
当她终于梳妆妥当后,桃香也正回了院。她唤了桃香一声,桃香便推了门进来候在一旁。
“桃香,”顾槿说道,“昨日睢王殿下请我今日同他一道用早饭,用完早饭后殿下正好带我一道出门。我须得去看看那新辟的隔离所,以后好给师父带路。”
说完后顾槿便脸带笑意,看向桃香的脸。
她注意到桃香先是慌乱了一番,眼珠乱转,片刻后又强行定了定神,对着顾槿勉力笑道:“小姐,可是婢子都已经将李大娘备好的早餐带来了,喏!”
她说完从身后拿出了一个篮子,掀开盖子望进去,里面似装着热腾腾的清粥小菜。
顾槿皱皱眉,为难地道:“……昨日我已答应下了,”她又抬眼瞅了瞅她,说道,“我想你也是知道的,睢王殿下……颇有点说一不二的性子。我想我还是将早餐带过去,与他同食吧。”
桃香还欲再劝,顾槿已不容她分说,站起身便朝房外走去了,桃香无奈,只得拎了食篮跟了上去。
将至外院时,顾槿突然站住了身,转头道:“呀!桃香,我忘记拿上我的面帘了……你去取一下,应是不小心落在妆台上了。”
“对了,我怕等你过来时间便不早了,这食篮,我就先带过去了。你若拿了面帘,直接过来便是。”
桃香如何敢不应,将食篮交给顾槿后便转身小跑回了院。
顾槿见她走远了,便进了客房内,瞧见修文修平也正拿了食篮准备布置碗筷,伺候王爷用饭。
见他三人还未用饭,顾槿舒了一口气,她还真怕过来的时候瞧见他三人已用了些不明不白的早饭。
她快步上前,轻声急道:“因昨日你嘱我留意桃香,今早我便见她进厨房时神色有异,想来你们这早饭怕是不干净了。可否容我检查一下?”
景曜伸手示意道:“请便。”
顾槿开了食盒,瞧见这里头同样也盛着一些粥食小菜。
巴豆粉气味辛,少量溶于粥中,寻常人是吃不出的。
而顾槿从小学药,跟着辛夫人辨药千种,早已练就了从药物残渣中辨别不同草药的过人本事。
如今她将这清粥置于鼻端一闻,如何还能不知道这粥中被人恶意撒了巴豆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