洵柃伸手挡开飞过来的阴云,冬日的烈风呼啸而来,白衣身影,在漆黑的天空和寒素的月光中,像一片翻飞的雪花在空中徐徐下落。
“少主,老族主让你回去!”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洵柃侧后方的灰衣身影,洵柃的速度很快,男子也不落下一丝一毫。
洵柃没有说话,深邃的眼神俯视着浩然的大地,今日一片大雪之后,大地就像被白雪压住了一样,喘不过气,在白净的月光下,白茫茫的大地,让人恍惚。
“老族主让你回去!”男子停下片刻,虽然一直是主仆关系,但是言语中却不卑不亢。
“我答应那老头让你呆在我身边,条件是什么?”洵柃并没有理会陌青的话,琥珀色的眼眸闪着淡淡的怒意,让人无法捉摸。
“我只负责传递消息和保护少主,其他事情不能过问。”陌青低头说道。
“那你现在消息已经传递完了!”洵柃拂袖轻轻撑起一片结界在自己周身,目光深邃,让人无法违抗。
“世间即将大乱,虽然安丘一直是神秘境地,但是仍然需要好好防范。”陌青稍微加快了速度,论资质洵柃肯定赶不上自己,算年纪起码也是洵柃的长辈。
“当初那老头说天界是个好去处,说我要是不想乖乖继承族主的位置,就去天界修行,现在我才来不到三年,他是想我了吗?”洵柃的话中带着淡淡的戏谑,但仍然表情肃穆,白色的大地,白衣的洵柃,都似乎冰冻了一般,不带任何感情。
“那也不应该因为一个没有任何资质的仙子费力吧?”陌青挑眉,这些天发生的事他不是没看在眼里,洵柃以前是什么样子的人,现在变得喜怒无常又是因为什么,自己毕竟不是白活了一千年。
陌青说完话,洵柃冰冷的脸变得更加冰冷,忽然停住飞身的速度,停在半空,白衣然然,结界护在周身没有一丝风能撼动他的衣角。他冷笑一声说道:“我知道我的行踪你都会向那老头交代,还有,你真的觉得那绣球没有任何资质?”
陌青被反问一句,无言以对,见洵柃戏笑一声,继续向白色的大地飞去,便轻轻隐在了远处的白云中。
洵柃飞身,轻轻踏在积累的白雪上,雪地塌下去好深。夜晚的雪地静的吓人,月光透过落满雪的树杈斜射进来,树林里到处都是被雪压折的树枝,远处阵阵猫头鹰的咕咕声,让本来静谧的夜晚显得阴森了起来。
洵柃在黑夜的树林中深一脚浅一脚的走着,隐隐约约能感觉到那道虚弱的结界已经消失了,心中顿觉不妙,飞身停在草屋前。草屋没有灯明,黑暗中一点气息也没有。
洵柃撩开草帘,一股死气和阴冷迎面而来,洵柃站在门口,轻轻抬手,屋内的油灯虚弱的亮了起来,将本来就狭小的草屋慢慢照亮。床榻上没有人,青君不在。
微微环顾,白衣在这阴冷的草屋中很是突兀,猛风忽然从已经吹开的窗户吹进来,在屋子中形成一层旋流,卷动着草屋中的落叶和茅草。灯火诡异的跳动,几乎就要熄灭了一般,隐隐能照出角落里一丝身影。
“青君,我是洵柃,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我?我知道你已经故去,但是魂魄并没有消散,你是在等灵犀来么?”洵柃站在草屋的中间,微微侧转,话音刚落,猛烈的寒风似乎更嚣张了起来。
“灵犀知道你的心意,她会在天界好好呆着,她让你保重。”洵柃微微停滞,看见草屋中被卷动的茅草慢慢减慢了,所有翻动的东西都静静地飘落在地面,忽然之间草屋的阴冷消失不见,淡淡微弱的黄色火焰在屋内摇曳。
洵柃微微叹了口气,不知道这个结局,般若会不会满意?问世间情为何物,惹得人们生死相随?不知道一千年前自己的父母是不是也是因为这些世俗才没有结局?
洵柃攥紧了拳头,月光从窗户中照进来,黄色的灯芯在微微颤动,这一生,自己决不能因为世俗,得一个这样的结局!
洵柃飞身,从草屋中出来,停在草屋的上空,抬手间,一束淡蓝色的火苗在指尖升起,洵柃一点指尖,火苗落在草屋上,草屋瞬间燃烧起来,茅草桔梗燃烧的黑烟升到空中,发出阵阵轻鸣。
洵柃在草屋周围设了结界,防止火燃烧到树林,抬眸间,琥珀色的眼眸一股坚定,望着黑色的天空,低声一声,许是自嘲,许是欣喜,在这一刻,似乎在心底已经下了一个决定,一个已经知道对方的决定。
比黑夜更黑暗的黎明远方,一抹白衣徐徐!
……
天空渐渐变亮,远方太阳照常耀眼的升起,在望掖牢处却仍然温暖不起来。
一抹白衣落在蓝白色的冰面上,凌厉的寒风仍然吹不动洵柃的一丝长发,洵柃走到冰山脚下,玄武神兽搭在地上的大脑袋抬起,瞪着白衣的洵柃,白衣的洵柃几乎和望掖牢的冰结为一体了。
玄武神兽大鼻孔喘出白气,冷哼一声说道:“最近望掖牢还真是热闹,前不久来了一个法力不足灵力却超绝的小仙子,今天又来一个高深莫测的家伙!”
“您老在这里也有几万年了,不觉得委屈么?”洵柃低首,他向来对这种古老的神兽很是尊敬,或许也是因为自己的身份吧?
“各有各的职责,各有各的命!”玄武神兽微微叹气,白雾萦绕在周身边,忽然抬起有点倦怠的双眸说道:“不知道你们那卿珏前辈还在么?”
“我太爷爷早就在五千年前故去了!”洵柃微微颔首,还有人记得自己那个风绝一时威震天下的卿珏族主,对玄武神兽突感敬佩。
“嗯。”玄武神兽继续低下那硕大的脑袋,低声说道:“原来过了这么长时间啦!原来你是安丘的族主啊!”
“我不是族主,我爷爷才是族主。”洵柃听玄武神兽说起自己,也想起那老头,不禁脸色变了。
“歆柯是你的母亲?”玄武神兽问道,不禁又抬起自己的眼眸,黑洞般深邃不聚焦的眼神不明。
“你知道我的母亲?”洵柃不禁向前一步,微微皱着眉头。
玄武神兽低下眼眸,继续将大脑袋搁在地面上,地面上刚结的薄冰瞬间融化,渗进黑色的土里,轻轻说了一句:“你要进去就进去吧,我不会拦你!”
“你……”洵柃深深皱起眉头,不过这种情况见得多了,每次只要提到自己的母亲,所有人都不说话了。
洵柃微微低头,袖中紧握的拳头攥的更紧了,看见继续趴在地面上的玄武神兽,便拂袖走进冰洞中,冰冻中耀眼的灯火将冰洞照的亮晶晶的。洵柃环顾四周,便发现已经蹲坐在冰面上和冰面结为一体的青衣身影,便急急过去。
灵犀抬起小脸,看着低头看着自己长得妖艳的男子,又重新低下头,看着自己膝下冰冷的地面和自己已经没有知觉的双腿。
“灵犀?”洵柃低下身,琥珀色的双眸看着眼前瘦小的身躯,忽然想起了那日倒在战神殿门口的般若。
灵犀慢慢抬起头,重新看着眼前白衣男子,似乎已经冰冻的双眸捕捉不到洵柃的身影,片刻之后,她微微皱眉费力的说道:“你是谁?找我做什么?”
“我是般若的朋友。”洵柃忽然想起那日在草屋中般若向青君介绍自己的场景,忽然沉思了一下。
“你是那个识她真身欺负她的大恶霸吧?”灵犀轻轻一笑,本来想站起身,忽然想起自己的双腿已经冻在冰面上,不禁苦笑了一声。
“哈,她是这么说我的?”洵柃撇撇嘴,刚刚还想起那丫头说自己是她朋友,现在就听见她在别人面前说自己是恶霸!
“你不要介意,般若其实并没有讨厌你!”灵犀微微一笑。
洵柃沉下眼眸,说道:“般若让我去见青君,将你要说的东西都交代给了青君,你可以放心了!”
灵犀听见青君的名字,身体轻轻一震,无力地耷拉着肩膀,青君?他怎么样?他还好么?
“他很释然,你不要担心!”洵柃侧转过身,洞里无息的感觉似乎更加空洞无力。
“我,我知道!”灵犀眼神飘忽不定,似乎别人轻轻碰她一下她就支撑不住跌倒在地,这或许已经到了自己的结局的时候了吧?心里所有的不甘不舍似乎都消失不见了,眼底涌动的泪珠也终将停留在眼底,不在热烈的翻涌而出。
“这已经是我和青君的结局了。不过,真是麻烦般若了,希望你好好照顾她!”灵犀慢慢颔首,想起般若,似乎最麻烦的人就是般若了,只希望般若不想自己一般得到这样一个结局。
洵柃一怔,看着慢慢低下去的灵犀,眼眸有点恍惚,不是说我总是欺负她么?还让我照顾她?
“般若不知道自己的内心,可能会犯傻,希望你能在适当的时候陪在她身边。”灵犀想起般若,心里也有阵阵的不安。
“你……”洵柃皱起眉头,眼前虚弱的灵犀慢慢从脚底冰冻起来。
“我是灵犀兽,虽然不能像月老爷爷那样知道所有人的姻缘,但是亲近人的心思我还是能察觉到的!”灵犀慢慢的倚在冰柱上,冰冷的感觉似乎都没有了,一股真气从自己的心窝中涌出,微动的睫毛上似乎都结了一层薄薄的白霜。
灵犀说完话,白冰一层层,一寸寸的爬上她瘦小的身躯,颤动的眸光就在一刻间凝冻起来,空洞白彻的双眼,爬满白霜的长发,和身后冰冷的冰洞已经结为一体,再也没有一丝生息。
如果这一生可以重新来过,会不会选择没有遇见?
应该谢谢那次遇见,起码让自己轰轰烈烈真心实意过!
灵犀沉沉的闭上了双眼。
洵柃站在旁边,心中忽然恻然,无论是人间,还是天界,似乎都不随人愿,这都是老天的安排么?洵柃轻轻抬手,在灵犀周身设了一道咒语,可以保灵犀身躯不毁,不和其他冰冻结在一起。
走出冰洞,已是晌午,看见远处匆匆而来的般若,洵柃大步向前,拉过般若的手腕,有点愤怒的说道:“谁让你来的?你不知道你上次差点就寒气入体了么?”
“灵犀她怎么样?”般若紧紧拽住洵柃的袖子,眸光微动,让人无法躲开眼神。
“灵犀已经有结局了!”洵柃轻轻说道,琥珀色的眼眸紧紧盯着般若漆黑的眼瞳,不忍眨眼。
“我,我要去看灵犀!放开我!”般若眼中的泪水顺着脸颊划下,在有些惨白的小脸上留下淡淡泪痕,般若挣扎的甩开洵柃抓着自己的手,转身朝冰洞走去,目光空洞。
洵柃转过身拉过般若,将般若的脑袋按在自己的胸前,微微感觉般若阵阵的颤抖,心中生疼,便紧紧怀抱住怀中的般若。
天寒地冻,般若伏在洵柃的胸前,颤抖不已,灵犀?般若想起腰间的鲛珠,轻轻将腰间的鲛珠拽下来,紧紧攥在掌心。灵犀,这是你想要的结局么?
洵柃轻轻抚摸着般若的头发,感觉自己的心跳,似乎一切都停止了,飞天的雪花,冰冷的寒霜,飘忽不定的白云,还有怀中颤抖的小人,就这样停止了。
般若将那颗鲛珠留在了灵犀的身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