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峼见他神情,已知有些不妙,笑着请他上座,“来,我给你沏茶,前几天父亲赏我的云雾,口味极清淡,我就只尝过一次再没舍得喝。”
“不用了,我没心思喝,”魏璟抬手止住他,“我只问你,五妹妹真的定亲了,跟魏珞?”
杨峼微微点头,“我也是昨天才听说,颇有点意外。”
魏璟一把抓了他手臂,“你陪我进内宅,我有话跟五妹妹说。”
杨峼皱眉,“男女有别,不好私下见面,你有什么话,或者我可以代劳。”
“不!我要当面说,”魏璟骤然提高了声音,“阿峼,有件事你可能不知道,魏珞早已不是我们府里的人了,早在去年就被赶出府去,家里人怕丢面子才一直瞒着,只说他在秋声斋准备科考举业。他本来才是个庶子,压根就配不上五妹妹,如今除了秋声斋那处破旧的屋舍,统共就只几百两银子傍身,连处正经宅院都置办不起,五妹妹花骨朵般的人物,怎能委身于他?”
“这个……”杨峼不怎么关心魏珞,还真的不知道内情,犹豫着道:“亲事是祖母跟母亲共同商定的,祖母想必已经知道了。”
“那倒未必,你许是不知道端午节赛龙舟那天,五妹妹不当心摔了,魏珞给她察看过脚,姑祖母最注重规矩,想必被他威胁,怕带累府上姐妹声名不得已才应的。”魏璟深吸口气,挺直胸膛,问道:“阿峼,你我自幼一同长大,你说说,我与魏珞相比孰优孰劣?且不说我以后要承继爵位,我还是今年的进士,以后定然要走仕途,而魏珞诗词不通时文不懂,天天只会舞刀弄枪斗鸡走狗,拿什么来养家?”
杨峼无奈道:“可是亲事已经定了,退亲的话对五妹妹声名有碍。”
“我不嫌弃她,真的,我愿意三聘六礼地娶她,”魏璟急切地说,“只要五妹妹肯应,我立刻找媒人上门。”
“算了阿璟,”杨峼想起在花园里杨妡斩钉截铁的态度,拍拍魏璟肩头,“上次五妹妹已经说得清楚,你别多生是非了。”
“不行,我不忍心地看着她往火坑里跳,我必须得跟她说清楚,他们根本不般配,”魏璟语无伦次地说,忽然大步往外走,“你不帮我,我自己去。”
“彦章!”杨峼高声喊着他的字,“即使你能进到内院,五妹妹也不会见你,你要真心对她好,就不要再给她惹事了。你说,倘或被下人看见,会传出什么闲话来?”
魏璟固执道:“可我也不能眼睁睁地任由她嫁给别人,她是我的……去年灯会,若不是我一时心软,她早该成了我的人。”
杨峼不可置信地看着魏璟,劈手就是一拳,正打中他的鼻梁,“你说什么?你敢再说一遍?”
他出手急,魏璟不防备,只觉得鼻头一酸,立时有温热的液体字鼻孔汩汩流出,魏璟胡乱抹一把,见手上血液殷红,怒道:“五妹妹应该嫁给我才对,魏珞就是一庶子,一莽夫,他能豁出脸面威胁姑祖母,我也能!”
“你敢?难怪五妹妹对你那样厌恶,你满肚子诗书都喂了狗了?”杨峼怒不可遏,又一拳捣向魏璟面门,魏璟伸手格开,振振有词道:“可我是真的仰慕她,而且最后也没成事,又有什么错?”
杨峼不言语,只顾一拳接一拳地挥过去。
他素日多闷在屋里读书,手中着实没什么力气,魏璟也不是个强壮的,两人半斤八两,出手也乱无招式,从屋里一直打到院子里,最后双双滚倒在地上,犹互相撕扯着衣襟。
冬明与秋晖知道两人交好,起先听到争吵声并没太在意,眼看着两人在院子还打斗不停,这才倏然变色,赶紧将两人分开。
好在魏璟理智尚存,因见有小厮在,没有再浑言浑语,又见自己满身狼藉,实在没法再往内宅去,便悻悻地朝杨峼道一声“告辞”,扭头离开。
回到屋里,小厮扶葛见状吓了一跳,忙不迭地问:“世子爷,您这怎么了,不是往杨府去的吗?”
魏璟没理会,冷冷道:“打水我洗脸。”
扶葛急忙端来铜盆,因想起秦夫人吩咐过不让魏璟用冷水净面,又往里兑了些温水。
魏璟净过脸换了衣裳,看着镜子里自己一袭宝蓝色的锦袍风度翩翩长身玉立,岂不比黑炭似的魏珞强百倍?
可杨妡为何就那么厌憎自己,却对与魏珞定亲不吵不闹?
要说其中魏珞没施什么龌龊手段,他万万不相信,也万万不能任由他奸计得逞。
想到此,魏璟穿过祠堂,抄近路往秋声斋走,不料角门挂了锁,他拍了半天都不见人来,只得绕到府外,从私巷那处边门进去。
魏珞光着上身正在屋后劈柴,他力气大,手臂粗的树枝就好像面条似的,一斧下去,毫不费力地就劈成两半。
因天热,他健硕的胸膛沁出细密的汗珠,很快汇在一处顺着腰腹间肌肉的纹路往下淌。
魏璟鄙夷地环视一下四周简陋的环境,在心里暗骂一声“莽夫”,开口唤道:“阿珞!”
魏珞早察觉到他来,将斧子往木墩上一磕,从旁边树杈上拽下棉帕,胡乱擦了擦脸上汗水,懒洋洋地问:“有事儿?”
魏璟开门见山地问:“听说你跟杨府五姑娘定亲了,你觉得五姑娘能愿意嫁到这个破烂不堪的院子来?”
要是之前,魏珞听到这话兴许心里还咯噔咯噔,可那天杨妡当着他的面亲口说愿意,他就吃了定心丸,当下淡淡道:“跟你有关系?”
魏璟傲然道:“当然有关系,五姑娘是我看中的人,你跟五姑娘退亲,我给你五百两银子,你再少添点就能买处像样的宅子,再寻门亲事也不难。”
“呵呵,在你眼里五姑娘就值五百两银子?”魏珞嘲讽一笑,“别做梦了,你就是给我五千两五万两银子,我也不可能退亲……没别的事儿就赶紧滚,我这里不欢迎你。”
说罢,将帕子依旧搭在树杈上,拎起斧子咔嚓咔嚓地劈柴火。
魏璟在魏府是唯一的嫡子,可以说是万千宠爱集一身,尤其高中进士以后,更得长辈欢心和同辈的羡慕,无论是府里的人还是府外的人,谁见了不给三分薄面?
却不料魏珞竟是爱答不理出言不逊。
魏璟先头不曾完全消散的火气忽地蹿了起来,恨恨地道:“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使了什么手段,不就趁人家摔倒偷偷摸了下脚吗?实话告诉你,五姑娘早该是我的人,去年灯会我就拉过她的手,摸过她的脖子,你捡别人剩下的……”
话音未落,就见斧头跟长了眼似的直奔自己面门而来。
魏璟惊慌失措,一时双腿发软,竟顾不上闪避,眼睁睁看着斧头擦着自己脚尖落在地上,鞋子前缘被割掉,露出脚上穿的灰色袜子。
而后背心顿时湿了一大片。
魏珞面沉如水,冷冷地盯着他,“记着,以后要是再敢胡言乱语满嘴喷粪,我这斧子可没长眼,下次你不一定有这么好运了。滚!”
魏璟心口兀自怦怦跳得厉害,却冷笑着道:“我是武定伯世子,是今科进士,你不过一介白身,能把我怎么样,告诉你,只要你敢动我半根指头,就等着吃牢饭吧。”
“是吗?”魏珞铁青着脸上前一步,手指如铁锁般扣在他喉间,越收越紧,“你想不想试试,看看如果我杀了你,会不会吃牢饭?”
魏璟只觉得咽喉火辣辣的疼,呼吸也像不通畅似的,眼看就要喘不过气来了,身子一歪就跌倒在地上。
魏珞居高临下地俯瞰着他,“现在知道了?我捏死你,跟碾死只蚂蚁没什么不一样。”
他的眸子又冷又阴,像是凝结了厚厚的寒冰,魏璟莫名地感到心悸,咬咬牙,站起身头也不回地离开。
看着他仓皇逃窜的背影,魏珞脸色一沉,劈手拍在身旁大树上,大树晃悠不停,哗啦啦落下许多树叶。
去年灯会,他赶到悦来客栈时,只看到魏剑啸在,没想到魏璟竟也有份儿。
方才那一瞬间,他真想使使劲,把魏璟的喉结捏碎,让他从此在地狱里不得永生。
可想到杨妡,他们才刚刚定亲,还没有好好在一起过,如果因为魏璟而断送自己的性命,实在太不值了。
而且,他若坐了牢狱,杨妡怎么办?没准还真能落到这个畜生手里。
这次暂且放过他,可日后他一定得替杨妡把这笔账讨回来。
且说魏璟惊慌失措地回到自个院子,刚进门就看到院子中间站着位男子,男子个子挺高,穿件紫红色直缀,体态稍稍有些发福,此时正摇了折扇出神地看着树荫下一盆兰花。
见魏璟回来,男子微微一笑,抬手,毫不留情地将刚刚绽开的花骨朵拧了下来……
作者有话要说:刚写完,就这么点儿,很抱歉
妹子们猜猜,最后出现的这个男人是谁呢?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