绿嶂笼青屏、烟云锁峦山。
从外看这摇光峰自是以巉峨秀丽、奇峻陡峭著称。
而拨开郁郁葱葱的山色,又可见三两点青砖碧瓦,飞凤斗檐隐约其间。这飞檐下是幢幢屋舍牌楼矗立左右,三五一排、俨然成趣。而前山之中更是有一方百丈来阔的白玉坪台将诸殿连成了一片。
这白玉坪台正中摆放着一尊香炉,香炉分上中下三层,其上有八角风铃以八卦方位排列,
清风过处,铃声空灵作响,闻之恍若天籁。
那八角风铃之下是一方壁炉,壁炉与风铃之间更有一盒小型玲珑塔炉,而其内正燃着与山门前同样长短的残香。
此时白玉坪台上已聚集了不少先前从山门下蜂拥而来的诸般应考人士。
而经这三千三百玉阶的考验,汤公子自是早早地来到这坪台之上拔得头筹。
他一身红衣立于众人之中,犹如鹤立鸡群,分外抢眼。
那场中三五十号昆仑派弟子都不约而同地望向此人,面露惊异之色。
自然,除了这位超然而立的汤公子外、不乏另有面不改色端步而立者,亦有气喘吁吁瘫坐于地者,不过不管是哪种,他们都可以笑看那些还在玉阶上拼命攀爬之人。
而这之中就有莫氏师兄妹二人。
远远望去、这二人脚踏玉阶,三五一跨,端是健步如飞,显得出奇迅捷。看得一旁业已放弃考核,瘫坐于玉阶上休息的人们惊叹不已。
纷纷试想这二人方才在考核前已到山门,为何明明有这等身手却这会儿才到?
有这种想法的不单单是玉阶旁休息的众人,二人风驰电掣般的身影,早已引得坪台上大部分人争相而望。其中就包括那玉树临风,昂然独立的汤公子。
汤公子见二人飞奔而来,面色已是颇为惊讶。
他心里自然明白二人来此并非为了应考,然而此刻见二人心急火燎的模样莫不是中途改变了主意?
如此忖来,汤公子不禁担心地看了看八卦炉中所剩无几的残香,暗暗为他俩绷紧了心弦。
而就在二人越走越疾眼看还有几十阶就要踏上坪台时,突然、一股混有真气的话语将二人好不容易积攒起的信心顿时打入了谷底——时辰到!首轮筛选就此结束。
莫仲卿闻听这话时,已经携着莫婉溪双双跨到了坪台之上,可明眼人都瞧得清楚,这二人是在话语说完后方才踏上来的,是以、心里皆为其惋惜不已。
莫婉溪作为当事人更是有些恼羞成怒道:“凭什么!凭什么!你们难道没瞧见吗?我姐弟二人并非赶不上,而是之前有事耽搁方才晚了,更何况,这残香不是还没烧完么!难道这就不算了吗?这简直是欺负人!”
这话说得欠妥甚至有些撒泼的味道,但是从一个漂亮的大姑娘口中说出自然博得大半人的认同。
那鼓着香腮、小嘴一撅、一副受不得半分委屈的模样实在叫人疼进了心里、立于平台周围意在守序的昆仑派弟子,心里倒有大半希望那执法长老能网开一面。
这执法长老不是别人,正是昔日天相长老口中所提及的天机道人。
只见此人一身浅褐道袍,脚踏白底布鞋,一头白发工工整整挽了道髻,正中插了一根木簪,整体打扮显得简洁而矍铄。
他望着莫婉溪笑了笑并不理会,迳自来到坪台香炉旁面向众人宣布道:“本派创立之初,修的便是天地大道,修心敛性,所以不求长生,只求天地本心,不求大道可期,只求行事问心无愧。而这次测试主要测三项,主为德性,次为毅力,这末等才是所谓的武艺高强与否,资质好坏问题。
所以、先前在登这白玉阶中有襄助他人者,不论是否在一炷香内登顶坪台皆为敝派准弟子之列。但凡推搡拽踏他人者,暗中使诈者,心有所愧者还请自行出列,立于平台边缘,尔等已然失格。”
此言一出,众人哗然。
原来自己辛辛苦苦登上坪台还不及他人随便伸手一帮即可?但话又说回来,这百来人之中又有几人能助得他人呢?
只要自己不去妨碍他人已是难能可贵了!
这般试想者有之,而更多的则是在想自己方才的行为是否妥当,该不该自行站出?
莫仲卿听那天机道人这般说辞倒是笑了起来,内心颇为认同与敬佩,一时间到也忘了自己,既未在规定时间内登顶平台,也未在过程中襄助过他人。
半晌、这坪台上百来人中已有几人在经过一番天人交战后,终究自行走到坪台边缘垂头待立,看那苦闷沮丧的神情似乎在哀悼自己即将失去的资格。
远处天机道人,看了看寥寥几人后,手抚长须,笑道:“就这么几位?可还有人了?”
众人默然,鸦雀无声。
“好,凤毛麟角、敢于承认,知错能改,善莫大焉!恭喜几位入得门墙与吾辈同证大道、尔等且上前来跟着青字辈列位师兄先去开阳峰吧,这下面的考验也就免了。”
此言一出,众人惊异不已、纷纷后悔方才为何不敢勇于站出。
那天机道人笑眯眯地看着众人,好一会儿,又一脸高深莫测地道:“诸位方才皆未站出,看来均是清者自清,品性纯良之辈,既如此真金不怕火炼,且待贫道查探查探。”
众人面面相觑之际,见那天机道人一挽道袍,双手负于身后深吸一口气,对着云梯方向大声道:“云字辈弟子何在?”
言罢,却听那坪台下的云梯上倏忽间风声四起,莫仲卿寻声望去便见约有十数位身穿白葛道服的昆仑派弟子,纷纷从云梯左右、密林之中跃然而出,几个兔起鹘落间转瞬就在坪台上聚集了起来,看其陆续而来的身影足有六七十号之多。
众人心里大为惊骇,那先前不曾站出者已开始暗暗祈祷这些藏于左右山径之中的昆仑派弟子目力不是很好,一时看露了也说不定。
然而当这些人看到己方人群之中,那些原是气喘吁吁之人忽然面色如常一跃而起,与陆续而来的昆仑派弟子一起并立于右侧时,就连最后那份侥幸也随之消失得无影无踪了。
原来这群参加弟子试的人中竟也有乔装打扮的昆仑派弟子!
天机道人见大部分人垂头丧气,神色如常道:“看来大家不用贫道加以说明,便知这云字辈弟子在首轮测试中担当着何等要务了。既如此,那贫道再多嘴一句,若是对方才之事心有所憾者不妨现在再次站出。”
众人一听但觉有戏,这次倒是你争我赶急忙立于平台边缘。
那天机道人看着众人表现,已然笑呵呵着抚着长须自乐,未几,见人分得差不多了,对着那坪台边缘道:“嗯,诸位辛苦,这就请回吧,若有心向道,不妨五年后再来。”
此言一出,众人表情精彩至极,纷纷捶胸顿足,暗自恼怒,更有甚者已是破口大骂道:“兀那糟老头子,你为何戏耍我等,方才自动站出的人为何就收列门墙?”
天机转身笑道:“刚才是刚才,现在就现在,贫道只是让你们出列,又不曾答应过一定会列入本门门下,何来戏耍之说?更何况,贫道此举不过是为了省事而已。”
一旁莫婉溪见天机道人这般作法,不由得噗哧一声笑出声来,一时倒也忘了自己也属于失格的行列。
天机道人又道:“云字辈弟子看看这还几十位准弟子中可还有漏网之鱼,若无就带着他们随贫道进入下一轮测试吧。说完也不理众人如何跳脚谩骂,袖袍一挥当先离去。
那莫婉溪本是笑呵呵地看着好戏,一见天机道人要走,赶忙步上前去,喊道:“等等,道长爷爷您等等,您等等。”
天机道人转过身来,轻笑道:“女娃儿可还有什么指教?”
莫婉溪盈盈上前,状若乖巧道:“指教不敢、只是方才见前辈风采当真有所钦佩,不知前辈可方便再给我兄妹二人一次机会,让我二人参加之后的测试,以期能拜入道长爷爷门下时时聆听教诲。”
这话说得得体,天机道人闻言笑道:“女娃娃,似你这般模样,加之口齿伶俐,嘴巴又甜如蜜枣,若是换了贫道那班不成器的弟子,定当被你迷得神魂颠倒,无有不听,可贫道已是古稀之人,所以你这番话语虽是听来顺耳,可却用错了地方,请回吧。”
天机一席话语入得周边弟子耳中,纷纷心中顿生惭愧,双双游离的眼睛已悄悄从莫婉溪身上挪开。
那莫婉溪虽是脸红一时语穷,可见天机道人又要走,不得不急忙阻道:“我二人之前在山门前耽搁许久,一路虽未助人却也不曾害人,前辈为何就不肯给我们一次机会呢?”
说完,谁知那天机道人竟是头也不回道:“你二人方才在山门前的一番作为早已传入贫道耳中,似姑娘这般心性却不适合修道,莫要耽误了大好年华,安心去吧。”
“可!”
莫婉溪气结,作势要追,可谁知从旁忽然闪出两位昆仑派弟子拦住去路道:“天机师叔心意已决、姑娘还是莫要再作纠缠。”
“你们让开!敢碰我一下,我就喊你们昆仑派耍流氓!”
说着,莫婉溪一挺胸脯竟是硬闯,那两位云字辈弟子连连后退,心中均叫苦不迭,心想这大姑娘生的如此好看,可一副性子怎就这么野蛮狠呢,若是当真碰着擦着了,岂不还是你自个儿吃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