崖上这番激战所掀起的动静早就引起崖下两方的注意,那漫天的雷电,激飞的石粉,裂开的山崖,巨大的血罩都叫众人惊诧莫名。
而当两方瞧见九子蟾母那巨大的妖身之际,均不约而同地选择停手。
那叶千雪勒令己方紫云骑将士不再突围静观其变,南衙禁军士卒也不想赶尽杀绝,毕竟两方都没有生死仇怨,也没有心思在这等险境中大打出手。
而当众人瞧见莫仲卿和白素衣双双坠崖,不由得一片哗然,各自惊呼,均想是不是那妖物得胜了。
高德顺化作的九子蟾母此刻虽未完胜,但情势早已逆转,心中自是志得意满,大快人心。
他从被紫雷劈成重伤便开始谋算着一切。先是放缓身形故意示弱,又不惜舍去一只眼睛好叫四人麻痹大意。
而现在一切尽在掌握之中。
那高公公抖擞着巨大的妖身,发出震天的狂笑:“哈哈哈,痛快!我早就说过,做人万万不能高兴的太早了。而现在你们还能拿什么和我斗。是你这个修为低微的小子,还是那个晕过去的太素坊坊主?”
莫少英没有回话,满心的愤恨封堵住了他的喉咙,握剑的指节已近惨白,全身每一寸肌肉都在使力的他仿佛要将牙齿咬碎。
“只是这样有什么用,我又拿什么来报仇?”
“难道只能灰溜溜败走?似江陵府那样救不了牡丹,救不了任何人?”
“不,我需要力量的,需要足以睥睨一切的力量!”
这一刻,体内的煞气忽然开始沸腾,仿佛尊崇着莫少英的召唤,也开始不断的撞击那由白色真气所形成的“樊笼”。
莫少英自然知道冲破这道无名真气的后果,但是此刻急需报仇的他已无所顾忌。
那高公公注意到了莫少英仇恨的眼神,更注意到了他身上氤氲升腾的“黑焰”。他虽不知那是什么,但本能感觉到危险的他已驱使着巨大的妖身冲了过去。
他从妖界来到人间后便学到了很多人间的俗语,也一直奉若圭泉,比如做人不能高兴的太早,又比如狗急跳墙。
而这个小子此刻看起来就像一条被逼急的疯狗。他必须在他咬人前一掌拍死。
立时,巨爪一挥,惊风再起。
“叮!”
突然,细小的金属交击声过后,莫少英的身形仿佛没有动,而高公公的眼神却变了。
电光石火间,他分明看到这小子迅速挥了一下手中的黑剑,自己右足上六尺镰刀般的三趾便被齐齐削断,跌落在了左近,激起数股飞尘。而更让他惊惧的是此刻莫少英身上所散发出来的气息,竟让他感到隐隐畏惧:“这,这气息,不可能……”
高公公惊骇出声,说了七字,已急退了数步。
可他仍觉不够,巨大的身躯蓦地跃到了高空,盖住了晨光,白色的肚皮迅速鼓起,仿佛正酝酿着必杀的一击。
莫少英猛地抬头,此刻他的右眼瞳孔已然空洞,灰蒙蒙的一片没有任何焦距,仿佛瞎子的眼睛。
而左眼眶中就连眼白都已变得漆黑,眼眶中央一点红芒狰狞而刺眼,仿佛就像择人而噬的兽眼。
“吼——!”
突然,这莫少英竟发出了与小小身形不相匹配的惊天怒吼,那只兽眼瞬间盯住九子蟾母巨大的妖身,下一刻双手伦起流渊向空中全力挥击,只一下,便见一条巨大的黑色弧月飞斩而出。
那黑色弧月般的剑芒不快,但却很稳,不论高公公如何惊慌躲闪,却依然被卸下了两只巨大的前肢,绿色浆液犹如倒挂的天河般直洒而下。
高公公痛嚎之余,那白色肚皮益发的迅速膨胀,整个九子蟾母的妖躯已成了一尊巨大的蹴鞠。
崖下众人望到空中这等场景,心中震撼之际纷纷暗自祈祷与之对敌之人能战胜这尊妖物。
可叶千雪却不这样想,她已认出那股黑色煞气出自谁人之手,这意味着莫少英将体内黑白二气的平衡打破了。
她很想就此插上翅膀飞上崖去,可这崖下若无自己坐镇,不知会再度发生些什么,就在她左右为难之际,余光突然瞥到了惊人一幕。
莫少英体内的力量在增幅,理智在崩溃,疯狂涌动的煞气已将体内白色真气压缩成一粒蚕豆那么大。
但他不管不顾仍旧拼命催发,双手紧握流渊,打算再度挥出第二道,第三道,誓要将那九子蟾母碎尸万段。
可谁知就在这节骨眼上,他的动作忽然顿住,心脏跟着一痛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狠狠地捏了一下,紧接着体内的煞气忽就变得滞涩不堪竟再也无法沟通,那残存在体内的白色无名真气得了喘息的机会立式猛地反弹暴涨,将他体内狂乱的煞气悉数镇压。
莫少英的瞳孔瞬间就恢复了清明,跟着便喷出了一摊浓血撑剑跪倒在地:“该死!”
他这句话不知是在骂自己还是在说叶千雪,只不过这第二道黑色弧月终究没有再度挥出。
与此同时,而九子蟾母酝酿已久的杀招已从口中喷出,大量浓稠的黑雾犹如沙尘暴般喷涌而来。
莫少英此刻已无法使出半分力气,他实在想不通为何会在节骨眼上出这等岔子!
“呵……”
突然,一声妩媚的轻笑忽然盖住了这遮天的阵仗,那是一个女子的笑声。
这突如其来的笑声过后,那狂舞着黑雾俱竟忽的静止,甚至是那九子蟾母仿佛被什么东西生生定格在了空中。
莫少英吃力地扭头望向崖外,便见师弟莫仲卿竟被一女子提在手中飞了上来。那女子不是别人,正是已死的白素衣。
此刻她紧闭的双眼,耷拉的四肢比如活人更像一具木偶浮动着。
“她,她……怎么会。”
莫少英心头猛地一跳,突然想起义庄之行中那个被附身的太素坊弟子纳云当时不也是这样?
“那么,这个白素衣是谁?”
莫少英望向了师弟莫仲卿,他全身好端端的,没有收到一丝一毫的损伤,只是那双眼睛满含复杂的目光,仿佛也同自己一样看到了什么难以置信的事情。
“白素衣”将莫仲卿望崖上一抛,也不去看那震惊中的莫少英,只是瞧着天上定格的黑雾,袖手一挥,那粘稠瘆人的黑雾风消云散,再看了看那九子蟾母,忽然轻飘飘地道:“下来吧。”
说着,就见九子蟾母犹如一枚陨石般砸了下来,直直将山崖砸了一个天坑。
莫少英和莫仲卿二人分明能听到其内各种骨骼碎裂的声响却不见那高公公露出任何痛苦的表情,仿佛久已石化。
莫少英吞了吞口水,望向那“白素衣”,后者依然闭着眼睛,轻笑道:“怎么,我救了你,你不该谢谢我。”
莫少英还没吭声就听莫仲卿,忽然道:“重虞!你救了二师兄我自然要谢你,但你不该骗我,更不该设计谋夺素衣的身子。”
“白素衣”皱着眉道:“她已经死了,我只是顺势占用了一具无主空壳而已,算不得谋夺。”
“胡说!”
莫仲卿显得很激动,他一下子站着起来,指着她的鼻子喝问道:“当初你在崇明岛上将内丹偷偷塞给我,并没有说过你将自己的魂魄也藏在了里头,你不过是想利用了我对你同情骗过祁彦之,对不对?你一早就在打她的主意。而这不算欺骗,不算谋夺?”
莫少英听到这里总算有些明白了,原来此刻生在白素衣体内的是那崇明岛赏的妖龙重虞,怪不得有如此强悍的实力。而白素衣雪白前颈的珠子已不见了,想来那定是重虞的内丹。
好一招金蝉脱壳的妙计。
莫少英越想越觉这重虞简直太过可怕了些。
那“白素衣”眉头扬了扬,没有说话,干脆来了个默认。
这种态度让莫仲卿更加悲愤,也不知为何往日的沉稳一遇到这个重虞就全数化作了冲动:“你将素衣还我!”
“白素衣”笑了起来,“还你?难道还你一具尸体?我说过……”
“住口!”
莫仲卿暴喝一声打断了白素衣接下来的话,一字字地道:“我怎知素衣在吞下内丹后,到底是死于窒息,还是你强行夺舍杀了她!”
那闭着眼睛犹如木偶般漂浮着的“白素衣”微微一愣,就听莫少英开口道:“师弟别急,我才素衣目前还没事。”
莫仲卿:“你说的是真的?”
“不错。”
莫少英点了点头,扭过头望着闭着眼的“白素衣”冷静道:“不错,虽然我很想谢谢你救了我,但是我句依然要说,重……”
莫少英顿了顿,本想喊重姑娘,或者重虞姑娘,可一想这妖女不知活了多少年,在一想自己的师弟与她不和,那自己也不用多么客气,是以语气一顿便直呼其名:“重虞,你为何不能睁开眼睛瞧瞧我们?是不是素衣的魂魄犹在,所以你无法顺利控制身体。”
这话简直一语中的。
“白素衣”笑了起来,也不否认地道:“好好好,不错不错,可是,这样你们又能怎样?”
“是啊,又能怎样。”
这下轮到莫仲卿愣住了,他知道这个重虞委实狡猾善谋,修为奇高,自己和二师兄绝不是她的对手。
“未必!”
突然,莫少英一句话打断了他的思路。
“白素衣”却抢白道:“未必?你又想使用你身上那煞气嘛?”
“白素衣”笑了笑没有继续说下去,可莫少英却也问不出口了,他已经知道自己体内的煞气为何会突然静默,一定是这个重虞方才动的手脚。
如此一来己方绝无胜算。这个重虞也委实太可怕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