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风初起,红月渐隐,可夜依然黑得那么深沉,它虽遮住了漫天繁星却盖不住那岛上亮起的百余支火把形成的火星。
火光蜿蜒前行,离高坡上两座小屋越来越近,当大片大片的火光在莫仲卿眼前晃动闪耀时,他才轻睁双眼,缓缓站起负手而立。
他看了看众人,发现熟悉的人不多,除了天相老人以及慕容流苏外皆是些陌生的面孔,不过通过衣着装扮大体上还是能猜测那道士装扮的应是昆仑派弟子,而身穿士卒服饰的应是崇明的水师军卒。
他这般望着众人的时候,众人也正以同样的目光审视着他。
这之前莫仲卿已想过很多话来解释这种场景,然而此时此刻他突然觉得还是开门见山来得更为妥当些,于是乎拱手,行礼,沉目敛气道:“抱歉、我不能让各位进去。”
慕容流苏一听微微诧异,心想定是莫仲卿有难言之隐,然而天相道人却未有这么好的脾气,见他出口阻拦,当下提剑喝道:“后生,快让开,否则老道不客气了!”
莫仲卿当然是不会让的,却也不想与天相动手,是以杵在那里一言不发。
天相刚要发怒,就见慕容流苏抢先上前一步隔开二人试着从中劝解道:“仲卿老弟,我们在来的路上,天相道人的徒弟就是受了那妖女的蛊惑,最后不惜自焚而死也要拖慢我等脚步,而天相道人见你现在做的事情与他徒儿一般无二,所以才这般不讲情面,你不要怪他,更不要执迷不悟袒护里面的妖族。”
天相脸色铁青道:“哼,休要再提那逆徒!”
莫仲卿心中一凛,他自然知道天相口中的逆徒指的是司徒兄,可司徒兄又怎会是逆徒?想起他那爽朗的笑容,心里却是一百个不信,而他甘愿为重虞自焚而死就更加让人匪夷所思了。
“司徒兄和重虞有什么关系,难道也与我一样?”
转念间想起这大半月与重虞过往的点点滴滴,小半晌竟下意识地问出了心头的疑惑:“人与妖不能共存么?其实妖族行事并不一定都是坏事。正如我们……”
莫仲卿还待欲说,天相道人却早已瞪红了眼,大骂道:“放屁!简直一派胡言,人就是人,妖就是妖,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莫仲卿一听眉头轻皱,那厢慕容流苏已接话道:“天相道人这话虽是太过绝对,然而古语能传至今日的皆有其三分道理可言,更何况这木屋中除了妖龙重虞,更有另一股相近的妖气。放任两只大妖不除,你让天相道人如何向天下百姓交代?又如何向战死的士卒们交代?”
莫仲卿本来想找个好时机将白素衣是妖的事实说出来让众人慢慢接受,然而再听到天相道人话中流露出来的坚决之意以及他身后众人愤愤的表情后,这才相信自己还是太傻太天真了些。
慕容流苏见他久不出言,望了望木屋,忽道:“仲卿老弟,素衣姑娘呢?她现下在何处?”
莫仲卿一听,已决定暂且隐瞒事实道:“白姑娘受了些伤在左侧的屋中休息,不宜出来见客。”
慕容流苏轻‘哦’一声,倒也没再追问,只是那双眼神中流露出来的疑色却任何人都看得到的。
身旁的天相道人听着二人絮叨早已不耐,手提镇岳抢上前来,沉声道:“后生,你莫要再拖延时间,若不是瞧在莫行则那老小子这次突然转性,捎信告知重虞位置的份上,老道也就不会与你说道半天,最后问一次,你让是不让?!”
莫仲卿闻言这才知原来最后还是师父出手了。
想来定是得知自己与素衣被重虞虏去下落不明这才以卜算之术从旁相助,然而事到如今这番好意反倒不是自己想要的结果,这难道就是师父常说的因果自有天定么?自己又该如何去化解这道难题呢?
而当一个人踌躇不决时,往往时间总会替他选择的。
天相见他不答,当下冷哼道:“冥顽不灵!老道我今天就替莫行则那小子管教管教你这后生。”
说罢、天相道人刚要上前却听后方传来一声年轻男子的话音:“天相师叔且慢,杀鸡焉用牛刀,就让弟子吾不悔代长老教训教训这不知天高地厚一心袒护妖孽的年轻人!”
吾不悔?
这道号有些稀奇,天相道人心觉异样,扭头循声望去,见来人面孔生疏,遂疑惑道:“你是何人门下?我怎的没见过你?”
吾不悔恭敬一礼,沉声道:“师从天同门下,为其四代弟子!”
这语意铿锵有力,嗓音清朗嘹亮令众人听起来如沐春风,待得吾不悔临近身侧,天相这才发现来人一脸正气凛然,早已将利剑持握于手,蓄势待发。
天相摸了摸胡须,轻轻点了点头回过头来望着莫仲卿道:“也好,就由你代老道上前教训教训这后生,记得点到为止。”
吾不悔点头应允,绕过天相上前一步,面向莫仲卿道了声“得罪”,甫一出手便是正宗的昆仑剑法,后方昆仑弟子见着刚想喝彩,然而就在此处只见他原本一往无前的长剑竟突然反手刺向了身后的天相!
“小心!”
电光石火间,伴随着慕容流苏出言提醒,天相也已本能地感到一股森然的剑意来袭,旋即身子下意识一避,虽堪堪闪过胸口要害,可右肩仍是被戳了个对穿。
于是乎情急之下惊怒还手,这一掌自然未留余力,而那吾不悔本也可以躲开却偏偏迎上前去,不闪不避硬是将天相手中的镇岳硬生生地抢在了手中。
随后竟借掌力后劲趁势倒飞了出去,转而落到了莫仲卿身旁,虽是手捂胸口嘴角溢血却仍是面露笑意,如沐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