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清笳随毛澄到达良乡驿站后,见到了鼎鼎有名的当朝宰辅杨廷和。
两人一照面,便互相打量了一番,杨清笳先开口揖道:“晚辈杨清笳见过首辅大人。”
杨廷和收回目光,并未因对方是个普普通通的女子而心生轻视,反而客气道:“杨小状师不必多礼,请坐吧。”
杨清笳依言入座,静等对方开口。
约莫盏茶后,杨廷和道:“素闻京城有位年轻有为的状师,屡破奇案,注重实证,得武宗亲赐‘御状’之名,果真闻名不如见面。”
杨清笳闻言恭谨道:“杨大人言重了,晚辈不过是在其位,谋其职。”
“好!好一个在其位,谋其职!”杨廷和道:“世间人又有几个能做到这几个字?”
杨清笳道:“自古仁人志士层出不穷,更不乏鞠躬尽瘁,死而后己者,杨大人您不也是其中佼佼么。”
杨廷和闻言哈哈笑道:“杨小状师果真是口才了得,哄人开心的本事亦是一流,只是——老夫眼下却是难事缠身……”
杨清笳见对方终于说到了正题,便道:“不知何事让首辅大人如此忧心?”
“说来,这事可能还得请杨小状师施以援手。”
她连忙道:“若有需晚辈效力之处,但请吩咐。”
“好!有杨小状师这句话,老夫就安心了。”他低声道:“这事儿说难也难,说不难也不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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驿馆正房,朱厚熜正耗在房里反反复复地写字。
一旁的桌上已经积了厚厚一沓草纸,每张纸上都是一个斗大的“定”字,正如他此时的心境一般。
焦躁不安,进退维谷,难以平静下来。
他写到最后一个“定”字时,敲门声陡然响起,朱厚熜手一抖,生生将最后一笔写偏了一寸。
他皱着眉,将手中笔“啪”地摔在纸上,顿时溅了自己前襟好几滴墨水。
“谁?”他不耐烦地冷声问。
“是我。”门外人只说了两个字。
朱厚熜听到这两个字后,方才还纠结急躁的面色顿如云开雨霁,赶忙起身开门。
门外站着一位清丽女子,对方眉目盈盈,正淡淡地看着他。
正是半年未见,让他甚是想念的杨清笳。
“清笳!你怎么来了?”他喜道:“快!快进屋!”
杨清笳待进屋后,并未坐,竟规规矩矩地朝他揖道:“民女杨清笳,见过兴王殿下,之前有眼不识泰山,多有冒犯,还请殿下恕罪。”
“你这是说的什么话!”朱厚熜赶紧将她扶起身,局促道:“我——我不是故意要瞒着你的,实在是……身份特殊,怕给你惹来麻烦。你……是生气了么?”
“民女不敢,兴王殿下言重了。”
朱厚熜了解杨清笳,知道对方礼数周全的背后,一定是因为对此心有芥蒂,虽然她面上无一丝气恼的模样。
“清笳你要是生气就骂我吧,实在不行就打我几下,”朱厚熜服软,自己反倒一副委委屈屈的可怜模样:“你就是别跟我这么客气,我难受得很!”
杨清笳闻言,终于露出了些无奈,微微叹了口气道:“这也怨我迟钝,国姓又家居湖广安陆州,单名一个‘兴’字,我应该早就猜到的。”
她看着正殷殷望着自己的少年,道:“我明白你的苦衷,每个人都有自己不希望让人知道的秘密。你我虽结识不长,可也算得上是相交一场,不管你现今是何身份,但朱兴都始终是我的朋友。”
“清笳……”他心中感念非常。
杨清笳续道:“我并非怪你不肯悉数坦然相告,而是气你留下封语焉不详的信就径自离去。我从东倭回来后知道你家生变故离去,总忍不住担心你是否遇到了艰难困阻,想问一问,帮一帮,却发现自己根本不知道你现在何处……”
“清笳——我对不住……”朱厚骢说着,突然上前一把拥住了她。
身前人已不是杨清笳印象里那个青涩的少年了,他甚至比她还高出一些。
朱厚熜的手臂紧紧禁锢着她,对方灼热的鼻息喷洒在杨清笳耳边,让她觉得有些别扭。
杨清笳作玩笑状,伸手拍了拍他的后背:“大半年不见,你好像又高了些,还壮了些。”
她这么说着,就势挣开了对方。
“你原谅我了么?”他问。
杨清笳笑了笑:“本就从未真怪过你,又谈何原谅?”
“那就好!那就好!”朱厚照放下心来,方才想起他刚刚说的:“你说你从东倭回来?你当时不是和我说,是去南方办案吗?”
“呃……”杨清笳方才不小心说漏了嘴。
朱厚熜见状打蛇随棍,半真半假地不满道:“看来你也有事情瞒着我,我看我们这就算扯平了。”
杨清笳见对方得了便宜还卖乖,摇了摇头,十分无奈:“当时奉旨东渡,是为了捉东南空船案的罪魁祸首,后来中途因为出了些变故,所以才耽搁了些许时日。此事并不宜公开,所以才没告诉你。”
朱厚熜闻言,不由后怕道:“这么危险的事,你还敢单枪匹马!还好你毫发无损地回来了。”
杨清笳没告诉对方自己回来时可不是毫发无伤,她只道:“有段大人和几位锦衣卫的好手从帮相助,倒是有惊无险。”
“段惟一直陪着你?”他问。
杨清笳不觉他话中有异,点了点头:“多亏克允数次舍命相救,否则我……”
“我以后会保护你的!”朱厚熜突然道。
她闻言心中一暖,想着这个弟弟果然是没白疼。
二人又说了一下各自的近事,聊了许久,朱厚熜方才想起来问:“对了,你怎么突然来找我?”
杨清笳想了想,还是道:“是杨廷和大人找我来的。”
“什么!他找你来做什么?”朱厚熜问。
过了半晌,他见对方默然不语的模样,突然起身怒道:“他请你过来当说客的?”
“他与我说了许多,我觉得……”
“清笳!你是我的人!理应站在我这边!为何要替杨廷和来当说客!”
杨清笳见对方真的急了,也顾不得他说得奇怪,只起身给他倒了杯茶,缓声道:“我来此见你,并非是充当什么说客,也无意去强迫你答应什么,我来这里,不过是与你随便聊聊。”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