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那日祝重霄松口后,蜀中的聘礼隔了不久便送了过来,唐无夜及曲铃音两方的长辈相互见了面商议了一些时日,总算是把婚礼的日期给定了下来。此时已是战乱快结束的时期了,举办婚礼这样的喜事让很多人都很高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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由于蜀中与千岛湖相距较远,所以办理婚礼的一帮人等便提前到了扬州包下了一块地方做准备。
扬州的一间房内,几位唐门装束的人正聚在一起交谈着。
“无夜,礼服你试过了吗?合身不?”
唐晓月罕见的穿着一身较为繁复的礼裙,头饰着翠羽,往里里冷艳凛冽的脸上也画了较为柔和的妆容。
唐无夜此刻松散的穿着一身青蓝色的衣袍,一头乌发暂时用了一根发带系着,细碎的发丝贴着脸旁,显得有几分柔和,往常总是带着几分阴郁的眉眼间也似雨后的天空一般放晴了几分。此刻他正看着窗外那一轮弯月,皎洁的月光照在他脸上,显得偶有几分冷清与安静。听到唐晓月的问话,他便回过头来看向她,道:
“是晓月姐啊,礼服我都试过了,很合身。”
“明天你就要成婚了,你在这里想什么呢?”
唐晓月觉得今天的他似乎有些奇怪,虽说平常也总是很安静的模样,但少有这样略带恍惚的模样。
唐无夜坐在窗边,回过脸来,一手撑着脸,神色有些莫名:
“没什么,就是忽然间觉得有点像在梦里。”
明天就要成婚了,她就要成为他的妻子了,原以为会一生追逐得不到回应,却没想到他们之间还会有这样的结局,可不就像做梦一样吗?
唐晓月对于他的回答没有多加理会,只是继续道:
“明天你只管迎亲就行,你岳父就交给唐无言对付了。”
“无言哥?”
听见唐无言的名字,唐无夜略有些惊讶的看向唐晓月,唇边微微勾起几分:
“他什么时候有兴趣掺和我们的事了?”
唐晓月脸上也扯开一抹笑,带着她一贯的艳色与凛冽,明明是带着几分嘲讽的模样,眉眼间却没有冷意,更多是一种恨铁不成钢的怨意:
“他那个性子,我也不多说了。你也知道,他一向喜欢读书,喜欢风雅的东西,更是恨不得下辈子生在长歌门。你妻子出身长歌,为了这一次难得来长歌的机会,他肯定不会拒绝帮忙。”
唐无言乃唐傲天之子,从小不知道经历了什么,对于自己的门派有很大的抵触心理,不肯参与门中的训练,不肯成为一个标准的唐门子弟。他抗拒那些他认为的残酷与血腥,却又无法找到更好的方式反抗父亲,于是他便总是自我闷在屋子里读书,看书看得多了,他就真喜欢上了看书,向往着书中的理想世界,向往着读书人的风花雪月。在他的心里,大概整个唐门都是黑暗的,就外面的世界最明亮。他把自己养成了标准的读书人模样,基本算是养废了自己,唐傲天无奈,也眼不见心不烦不去管他,只是时常拘着他,鲜少让他出门,生怕他哪天真跑到长歌去拜师,那丢脸就丢大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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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唐无言,你明天可别乱来,别丢了唐门的脸。”
唐无乐坐在一张装饰奢华的椅子上,正神色张扬的对着着他面前的人嘱咐着,说是嘱咐,言语间却带着几分威胁之感,难免让人不喜。
他对面的那男子一身文人长衫,却是典型的唐门配色,墨色与羽蓝相交织的色彩很便于隐在夜色中。对比起唐无乐那俊美深刻到有些嚣张的容颜,这男子生得倒是有几分俊秀文雅,带着明显的书卷气,轮廓与他父亲并无多大相似,这容貌大约更多是随了他母亲,多年的沉默抗拒,使得他眉目间隐隐带着几分郁色。
听见唐无乐的话,唐无言脸色不愉的看着手中半翻开的书卷,漫不经心的道:
“你以为我和你们一样不懂礼节吗?这么不放心,请我帮什么忙?”
“我就怕你见外人亲得和什么一样,丢脸!”
对于唐无言这个从小看他们就一脸的“我和你们不一样”的哥哥,唐无乐总是忍不住怼他几句,除了嘴贱外就是想着,反正唐无言小时候也没少怼他们。看得书多总是有一些优势的,比如小时候拿话怼人,唐无言那怼得叫一个利落,兄弟姐妹们除了唐小婉,一个都没放过,那叫一个爽快。当然,怼完后,弱鸡一个的唐无言被他们按在地上揍成了狗。笑话,说不过还打不过吗?唐无言这家伙也是个倔脾气,被打也照说,专捡不好听的说,然后接着被打,只要不打出什么大问题,大人们也不管。
对于唐无乐时不时挑事的话,唐无言也不想理会,只是翻了一页手中的书,然后道:
“听闻长歌女子都是知书达理的大家闺秀,也不知月老怎么牵的姻缘线,这样美好的女子竟要嫁给你们这类人,我真替她感到可惜!”
“啧,比嫁你强!弱鸡一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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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曲铃音起了个大早,然后就被师姐妹们簇拥着去洗漱打扮,穿戴礼服。很多人一生只有一次的婚礼自然得慎重对待。
嫁衣本是要自己绣的,可曲铃音的绣工就不提了,所以这件嫁衣是找的扬州城最好的绣娘做的,再由各位师姐妹们帮忙装饰银线喜纹,最终而成的青色衣裙很是雍容华美。
曲铃音穿上这身华美的衣裙,坐在镜子面前由诸位师姐妹们帮忙化妆梳头,乌黑的秀发被分成几缕,然后细细的编盘,不一会儿,一个精巧的发髻便从惜玉的手中诞生。曲铃音看着镜中的显示的模样,忍不住称赞了一声惜玉的巧手,面对曲铃音的称赞,惜玉笑而不答,然后从首饰盒里挑出几支坠着珠翠的簪子为曲铃音戴上。摇晃的珠翠以及耳边细碎的流苏,都将那张脸装点得更加绚烂夺目,好比往日里掩着光芒的夜明珠到了午夜时分,大放它本身的光彩一般。
拿着细杆眉笔的周雨菲微笑着调侃道:
“无论怎么看,雨菲都觉得师姐这容色着实太过殊丽了,简直不似这人间的颜色。”
面对周雨菲的调侃,曲铃音也只是轻笑着回敬:
“我这容色源自父母,按周师妹这么说,我爹岂不是更不似人间的颜色?”
曲铃音本是想着堵周雨菲一两句,却不想周雨菲十分自然的接了话下去:
“祝师伯那容色可不就是九天神君吗?”
听闻这话,曲铃音微微一愣,然后夸张似的叹了口气道:
“这话你也说得出口。”
虽说祝重霄确实生着一张俊逸出尘的脸,但这么直白加夸大的夸赞,曲铃音还是头一次见到,对此她只能甘拜下风:还是师妹脸皮比较厚!
对于曲铃音未尽的意思,一屋里的人都明白,于是一整屋的女子都低低的笑了起来。
“新娘礼服换好了吗?迎亲的人已经到了哦~”
门外传来一位少女报喜的声音,而少女的身后跟着一脸平淡的祝重霄。
刹那间,屋内瞬间安静,每个人都收敛了脸上的笑意努力保持一副不苟言笑的样子。而周雨菲和惜玉更是假装正忙活着手中的事,无暇顾及周围的认真模样,心里却暗自祈祷:
希望祝师伯没听见我们的玩笑!
曲铃音借着镜子的反射,用眼神嘲笑周雨菲:
师妹,你胆子呢?
而周雨菲微笑着回了她一个眼神:
师姐,你想说什么啊?师妹看不懂。
很快,曲铃音的妆容便画好了,她站起身,稍微抚了抚裙角可能的褶皱,然后便被周雨菲等人簇拥着向外走了出去。
祝重霄罕见的换了一身竹青色的衣袍,外罩着浅色的衫罩,依旧是那张似乎永远波澜不惊的脸,但这一刻却隐隐染上了几分人间烟火的气息,带上了几分情绪。他看着一步步像她走来的曲铃音,那令百花失色的娇颜,恍惚间看见了一个人。
多年前,那人一袭紫衣,带着张扬的笑向他走来,然后走过……他没能抓住,然后就永远都抓不住了。
祝重霄的恍惚只有一瞬间,很快他便回神,而后先一步向前走去。而曲铃音跟在他的身后,隐隐还能听见惜玉等人刻意压低的嘱咐:
“师姐一定要记得以扇遮面。”
曲铃音接过惜玉递过来的纱制唐扇,立刻半掩住脸,做出一副大家闺秀的模样,然后冲惜玉眨了眨眼:
“这样?”
“师姐聪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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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行人喜气洋洋的就到了码头喜船的停泊不远处,然后在祝重霄的示意下,一行人暂时进了挂着纱帐的亭子里歇息。祝重霄领着其他人先去了码头处见迎亲的新郎等人。
唐无夜今日着一身红色喜服,头发也以红绸缎束起,戴上了发冠,看上去较往常更显得精神了几分,少着红色的他穿红衣较往日更多了一份冶色,不冷酷也不阴郁的模样,倒是俊得很,惹得旁人低语讨论着。
祝重霄一眼就看见了一身红衣显眼得很的唐无夜,当下便微不可闻的皱了皱眉,心下更是难免拿他与秦徵羽毕竟起来,单从相貌方面,二人各有千秋,但就祝重霄自己的私心来讲,他还是决定自家弟子的相貌更顺眼一点。这唐门弟子生得有些邪气了,不甚正派的模样,也不知道玉妍究竟是怎么想的?
码头迎亲,未见新娘却看见自己岳父一张冷脸,唐无夜立刻明白了这是要催妆诗来了。于是他往身旁让了两个位,让身后一身文人长衫正兴奋着的唐无言站了出来,并以眼神示意唐无言:
催妆诗。
唐无言接受到他的眼神,整了整衣袖,将手中装饰用的折扇在手中敲打几下,然后迅速念出了一首很应景的催妆诗。
祝重霄站在原地没有说话,他的目光在唐无夜和唐无言之间徘徊了几分,然后开口道:
“祝某这里还有几题。”
按规矩来看,催妆诗确实可以让宾客代答。唐无言替唐无夜念催妆诗并无过错,然而这行为却令祝重霄心里没由来的由生出几分不满来,于是临时又给他加了几道难题,打算为难为难他们。这几题都只有常年熟读诗书的人才能答得上来。
然而想象中的为难并没有出现……
让祝重霄意外的是,那位替唐无夜念催妆诗的宾客似乎饱览群书,对于诗书之类的书籍研究很深。
连出数题都难不住对方,若是再继续往深了出,这就不是为难一下而是让对方下不了台了,看了看时辰,觉得折腾得也够久了的祝重霄总算是放行了。
被众人簇拥着的曲铃音在众人的期盼中,总算是出现了。她穿着青色的华美纱裙,头戴细银掐丝的珠翠簪,拿着唐扇半掩着面来到了码头。半遮面的唐扇掩不住她容貌的丽色,惹得围观的人一阵称赞。除了答题本不打算多话的唐无言也少见的念了一首诗夸赞,并再一次为这长歌闺秀看上了唐无夜这件事而感到稀奇。
曲铃音一眼就看见了船头立着的那个新郎礼服的人,那人看见她,神色微微恍惚了一下,然后唇边勾起一抹笑,向她伸出了手。
曲铃音与他对视着,也伸出了自己的手,慢慢的踏上了船。
“新娘上船了,开船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