火光。
火舌席卷了双斧宫前的树丛、草木,远处的哨所也在火光中慢慢倒下。
泰丽丝不敢相信眼前的一切是真的,一种感觉告诉她,米诺斯王国危险了。
她用衣服蒙住面部穿过火圈,没命地往宫殿奔去,深夜寒冷的空气吸入肺里让她感觉有些窒息,她抬头望了一眼清凉的月亮,明月显得惨白而无力。
而人间却充斥着杀戮和征伐。
泰丽丝依旧往前奔去,突然背后风声骤起,她后脑一痛,感觉被人拦腰截住,便昏死过去。
远处的米诺斯王国已经腥风血雨。
此时,艾欧里斯的长剑遥指着城门之上,剑尖兀自滴下点点鲜血。
艾欧里斯的双眼与剑尖一般血红。
他慢慢收回长剑,嘴里不断吐出白茫茫的雾气。
坐骑似乎感受到了他的激怒,突然嘶鸣一声,人立起来。
“愣什么,继续进攻!”艾欧里斯怒吼起来,身后旗帜一挥,无数士兵向城墙攻去。
很快,他们被城墙上的箭矢射倒过半,另一些士兵还没到城墙,便被巨大的长矛贯穿了身体。
艾欧里斯望着自己为抵御强敌而修筑的无敌的城墙,愤怒之极。
连日来,他饱经了折磨,王后缢死后,关于牛头人的丑闻已经成为米诺斯王国人人皆知的秘密,他停止了征伐,回军米诺斯,没想到还是被雅典人攻破了城墙,反客为主。
他的军队几天来没有休息过,因为匆忙赶来,还有大部队还来不及收拾辎重跟上,跟随他的,都是亲卫队和轻骑兵。
没有攻城器械,没有粮草接济,这些士兵早已丧失了斗志,他们只是在国王疯狂的命令下一个个去送死。
夜里冰凉的空气和过度愤怒的疲倦让艾欧里斯稍稍冷静了下来。
城墙是攻不破的。
唯一可以做的,只有一件事——决斗!
艾欧里斯命令旗手发出决斗信号,对面城墙上立即停止了射击。
“老朋友,既然来了,就出来相见吧!”艾欧里斯的声音远远传了出去。
不久,雅典国王的身影出现在了城墙上。
“抱歉,邻居,你出国远征,这里没人看管太过危险,我特意来助你看守国家,哈哈哈哈……”
艾欧里斯心里呸了一下,朗声道:“那请老邻居出城来,咱们好好叙叙旧!”
雅典国王与一旁的人商议了几句,道:“请退军,咱们都一骑相见!”
艾欧里斯见他答应了决斗,便下令全军后退,如果他能够杀死对方,便能转败为胜。
城门大开,雅典国王身披银铠,坐下骑一匹钢铠雪毛大秦马,缓缓步出城池,城门在他身后慢慢关闭。
双方各向前进百步,立于阵前。
艾欧里斯伸出手,做了个“请”的手势。
雅典国王挺起一柄长矛,呼呼抡了一圈,一枪搠来,艾欧里斯不敢怠慢,长剑一拨,身子一晃,躲过一矛,顺势挺剑往对方咽喉刺去。
雅典国王伸手一抓,手上的铁爪将长剑紧紧握住,一搅,将长剑扭成一团废铁。艾欧里斯大惊,被对方长矛横扫,拍打在右上臂,力量激荡下,从马上摔落。
他眼前一闪,忙往一旁滚开,“咔”,那柄长矛深深插入地面,兀自晃荡不已。
“杀!”雅典国王从马上跃下,铁爪便向他面门抓来,艾欧里斯躲避不了,黄金头盔被对方生生扯下。
他披散一头金黄色头发,呼呼喘着粗气,大叫一声向对方扑去。
雅典国王顺势一退,左手盾牌狠狠向艾欧里斯脑门砸下,艾欧里斯清楚,若被这巨大的盾牌砸中,不死也头破血流,忙架起黄金盾档格。
“咣!”两面盾牌互击,发出了沉重的声音,艾欧里斯腰部力量巨大,身子一扭,带动盾牌将对方往自己左边甩去,雅典国王被盾牌重量牵连,重心不稳,一个趔趄,艾欧里斯大喝一声,右拳重重击打在对方头盔上。
两顶头盔同时飞了出去,重重落在地上。
艾欧里斯乘胜追击,以盾牌面狠狠向他头部砸去,对方忙挺起盾牌档格。
又一声巨大的“咣”,雅典国王终于一屁股摔倒在地。
艾欧里斯不远处插着那柄长矛,他忙赶去将长矛拔了出来,雅典国王大惊,从地上撑起身子,眼前还直冒金星,艾欧里斯挺起长矛,大吼一声,一矛当胸刺去。
长矛在离胸口一寸处停住了,艾欧里斯手一松,沉重的长矛落到了地上。
他的背后插着一柄更粗的长矛,矛尖没入他胸前的地下。
他望了一眼背后的城楼,几支长矛又破空飞来。
他刚要大吼,可是那长矛又刺穿了他的黄金甲,和他健壮的身体。
他张着嘴想说什么,可是却没有任何声音。
雅典国王阴沉着脸走到艾欧里斯面前,道:“从此以后,米诺斯灭亡了!”
艾欧里斯浑身一软,瘫倒在地。
艾欧里斯死于阵前,米诺斯军队顿时哗然,但他们却无法冲过去,城墙上又射来一波波箭矢,密不透风。
“陛下,若刚才我下达命令,您就危险了!”
城墙上,侍卫长望着国王阴沉的脸有些担心。
“你很高兴吗?你以为可以升官了吗?”雅典国王突然破口大喝,“雅典人的决斗,从来是一对一的,你用这种下三滥的手段杀了艾欧里斯,你以为你很光荣吗!?”
侍卫长大惊,忙跪了下来。
雅典国王终于露出了笑容:“我赋予你光荣,但我也要借用你的人头!”
侍卫长吓得瘫倒在地,雅典国王道:“这是懦夫的行为,决斗是神圣的,任何人破坏生死决斗,就不是希腊的子民,你无耻,但因为你拯救了国王,所以你光荣!”
侍卫长涕泪满面,乖乖受死。
城墙上传来雅典国王悠长的笑声。
“切!”杜兰特不屑地哼了一声,打破了沉寂。
众人都乘机长舒了一口气——已经有好久没有挪动一下身子了。
泰丽丝的故事悠长而扣人心弦,不知讲了多久,众人只感觉跟着她走过了那离奇的遭遇。
杜兰特站起身来,用巨大的拳头“蹦蹦蹦”捶着后腰,点起烟斗,道:“太沉闷了,老子散散步去!”
“你不会偷偷去哭吧?”奥里略有意揶揄他一下,想不到杜兰特回头狠狠“咄”一声,便自顾走开了。
“后来呢?你被谁击晕了?”美幽擦擦眼泪,想继续听下去。
赵云则更关心另一些事:“原来这个总督罗杰,就是当年那个牛头人怪物!”
周围的气温不知何时降了下来,泰丽丝就着火烤着双手,缓缓道:“等我醒来的时候,已经在米诺斯王国的地牢里了——不,那时已经不是米诺斯王国了,而是被雅典征服的克里特岛——我在无尽的黑暗中不知度过了多久,墙上留下了我碰撞的血印,无数次我想结束自己罪恶的生命,但每次都没有办法死去,唉,我是否太懦弱了呢?”
她顿了顿,面无表情地道:“直到有一天,我突然被提了出去,那天的阳光好刺眼,我迷迷糊糊中被带到了曾经居住的宫殿,被侍女们洗干净了身体,然后带到了议事大厅——是的,一切似乎没有怎么变化——在那里,我见到了忒修斯,以及他卑劣的父亲,另外还有一个人,我听忒修斯恭敬地叫他‘曼里乌斯’大人。等我坐下的时候才知道,我成为忒修斯炫耀胜利的证据了,他把我当作战利品,一个证据,告诉曼里乌斯,曾经的米诺斯王朝如今是多么俯首称臣,多么卑躬,忒修斯将我与米诺斯王国,以及克里特岛,一起奉献给了曼里乌斯。曼里乌斯,曼里乌斯,哼,这个西域枭雄,将米诺斯王国活着的克里特人悉数杀光,城堡毁了,他将这里成为恐怖的奴隶之岛,一个比曾经的斯巴达更恐怖的奴隶培养基地!这里,不仅仅是那些可怜的奴隶服役、训练的地方,更是那些在战争中死去亡魂的游荡地,他们被一个巨大的亡魂控制,无法离开这座岛,也无**回投胎,只能永远承受着饥饿、寒冷和痛苦,他们将这些痛苦转嫁到那些活着的奴隶身上,以致奴隶们时常处于半人半鬼的状态,非但没有一丝毫的人性,还常常自相残杀。仅仅十年的时光,这里成了地狱,管理他们的,便是被曼里乌斯召唤出来的那个牛头人的亡魂,他被赋予了强大的力量,在此地管理这些亡魂和奴隶。”
不知是冷,还是害怕,泰丽丝瑟瑟发抖,奥里略解下身上的斗篷,盖在公主背上。
“请你不要悲伤,我们不是大秦的人,那位是纵横这片海域几十年的杜兰特船长,我们是被大秦驱赶才逃到这里来的!”美幽握着泰丽丝的双手,泰丽丝突然想到了什么,紧张得缩了回去。
“那怪物不知道我在此地,五十年了,我就呆在这片石树下,这里就像一口深井,没人来这里的。”泰丽丝道,“有几次,我感觉罗杰找到了这里,但不知道为什么没有下来,那几次我真是害怕,若是我被那些奴隶发现了,他们肯定会将我撕成碎片的!”
奥里略恨恨道:“看来曼里乌斯组建的那些敢死队,便是从这些恐怖的奴隶中精挑细选出来的!”
赵云插嘴道:“公主,那么你可否告诉我,应该怎么从这里出去?”
“啊,不,不,你们为何要出去?呆在这里岂不是好?”泰丽丝急道。
“你这疯婆子,呆在这里等死啊?”杜兰特踱了回来,一脚踏在篝火上,踩得火棒四射,天行者赶忙拉住他,杜兰特兀自哼哼叽叽:“奶奶的,那牛头人在哪里?赶紧带我们出去,老子再也忍受不了那些婆婆妈妈的破故事了!老太婆,你若不想在这里待到死,就跟我们出去!”
泰丽丝跳开一旁,怒道:“你这臭小子放什么狗屁!”
赵云忙打圆场:“公主,既然那牛头人对你有好感,也是为了救你才挡了忒修斯一剑,你去见见他又何妨,再说他是你的亲人,有你在,他也不会把我们怎么样!”
没想到泰丽丝大吼道:“不去,不去!让我死在这里!每次想到母后死的那一晚,我就恨死那牛头人!我就快发疯了!”
杜兰特二话不说,突然扛起泰丽丝,怒道:“疯婆子,今天由不得你了,再不走,曼里乌斯要来了!”
泰丽丝发疯般地大吼大叫,听到“曼里乌斯”四个字,突然停了下来。
杜兰特吹了个口哨:“看,不喊了吧!?”
泰丽丝怒道:“曼里乌斯!最好忒修斯也一起来,我要杀了他们!”
“哦呵呵,口气不小,曼里乌斯岂是凡人能够杀的?老子纵横海上几十年,还不是听到他的名字就赶紧走路?你有什么能耐杀得了他?”
泰丽丝指着赵云道:“这小子行,我一眼就看出来了!”
所有人都惊讶得望着赵云,赵云亦惊得大张着嘴:“不,我打不过他,说真的……”
杜兰特拍拍泰丽丝的屁股,道:“好了,你少胡言乱语了,这里所有人合起来也不是那家伙的对手,你指条能避开罗杰督军的路,我们赶紧逃吧!”
泰丽丝大怒:“放我下来,你这没教养的臭小子!你这年纪都可以做我儿子了,儿子怎能打妈妈屁股?你疯了!”
杜兰特才不管她,清啸一声,竟一飞冲天,往上空小小的洞口径直窜了出去。其余人亦不怠慢,想想这杜兰特虽然看起来行事举止非常奇怪,但他考虑得非常周详,对于曼里乌斯要来,也不知是真是假,但其他人都猜这是杜兰特吓唬老太婆的。
赵云抱起美幽,天行者背起杜兰特,二人运起真如,转瞬间便冲出了石树林。
天空和大地恍若一体。
紫黑色的,发出烧焦的腥味。
远处高低起伏的黑土地上,不时有些孤单的奴隶在游荡。
他们似乎在岛屿的另一端,一片烧焦的黑土地,零星斜插着一些断垣残壁。
杜兰特依旧将泰丽丝抗在肩上,等众人都跃了上来,杜兰特道:“老太婆,你应该知道如何避开罗杰的灵感搜索,我们现在要离开这里!”
天行者奇道:“计划改变了?”
杜兰特抽了口烟斗,笑嘻嘻道:“老子本来打算跟那个罗杰打一架的,不过现在有了这个老太婆,我怕旧情人见面,我不好下手……”
“你疯什么!?”泰丽丝一巴掌扇在杜兰特脸上,怒道:“你再说一遍,我就把你门牙打下来!”
杜兰特不怒反喜:“老太婆这么大年纪了,还这么大火气?是不是多年不见老情人了,想得慌?把气撒老子身上了?”
泰丽丝气极,道:“你先将我放下来!”
杜兰特假装没听到:“快说,往哪里走才不会让那个家伙发现!你看,那边几个奴隶走过来了!”
赵云有些担心,见杜兰特还不说出真实的想法,道:“你刚才说的曼里乌斯要到此地来,是真是假?”
杜兰特抓起烟斗,向地上吐了口痰:“废话,老子像在撒谎吗?”
众人大惊:“我们以为你是在哄这老太婆!”
“你们对本公主实在是太不尊重了!”泰丽丝无奈,在杜兰特肩上连挣扎的力气都没有。
奥里略急道:“快走啊,还在这里磨蹭什么!”
天行者兀自生疑:“你怎么知道的?”
杜兰特大怒:“老子什么时候骗过你们,你们几个白痴!老子一直在说要逃啊!曼里乌斯那厮已经出动了,此行的目的很简单,杀了奥里略,活捉赵云,顺便把我也给剿灭了,哈哈哈……”
美幽叹道:“你还笑得出来!”
杜兰特道:“跟曼里乌斯那厮捉迷藏,其乐无穷!”
奥里略冷冷道:“他若真想抓你,你早就死几百回了!”
杜兰特浑身一震,似乎想起了什么,怒道:“妈的,老子非活剥了他!”
话音刚落,赵云脚下一紧,低头发现,双脚已被一双筋肉突兀的双手紧紧抓住,同时,众人周围焦土翻动,几个几乎赤身的奴隶刷刷刷从土里蹦了出来。
“啊——!”美幽惊叫起来。
“混蛋,我们被发现了!”天行者同时大喊,只见远处射来几缕蓝光,奴隶们似乎感受到异样,从四面八方涌来。
杜兰特甩了甩烟斗,放下泰丽丝:“哼,看样子咱们不走运,还是被你的老情人发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