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麦子给小宗打电话,询问她走后饭局的情况。高麦子听出小宗话语里那副无精打采,就问他怎么回事。
小宗说道:“姐,饭局挺顺利的。只是我总感觉王总看我的眼神有点怪怪地”
“怎么个怪法儿你跟姐学一学,姐帮你分析分析。”高麦子问。
小宗略带思索地说:“要说哪里怪吧,我还真说不具体。只是,我心里就是忐忑不安。特别是吃完饭出门时王总说的那句话,虽然听起来是好话,可我怎么就总有一种完蛋了的感觉呢”
“哈哈小宗,是你自己多疑吧王总出门时说什么了把你吓成这样”高麦子逗小宗。其实她本来想说小宗,是不是朝思暮想着“进步”,有些神经紧张了但想了想还是把这句话咽了回去。
“王总说我年轻真好啊”小宗学着王国庆的语气说道。
年轻真好这句话能有什么含义听说是这句话,高麦子笑着宽慰小宗说:“小宗啊,要我说可能还真的就是你想多了这不普普通通一句话吗你非要分析出个大前提、小前提、条件、结论什么的”
“姐,不是这样子的。你不知道,当时我听着这话心里直哆嗦”小宗有些沮丧地说。
“哦这样啊那当时是什么情况你跟姐学一学。”
“吃完饭往出走的时候,我的鞋带松了,就低下头系鞋带。抬头看见王总在吧台买单,我想反正都是公司报销,谁买都一样然后,出门的时候,王总就跟我说了这么一句”小宗期期艾艾地说。
原来是这样。高麦子心想,难怪小宗会觉得心惊肉跳,他有这个感觉就对了虽说最终都是公司报销,可是作为一名公司高管,在陪客人吃完饭之后还得亲自去买单,这也太没面子了再想想王国庆当时让小宗去催菜、买烟,小宗屁股都没动,就喊服务员催菜,让他去买烟也是速度如飞地赶了回来。其实,小宗但凡动一动脑子,就该知道王国庆是不愿意当着他的面跟老于谈事,所谓催菜、买药,无非都是要暂时支走小宗的意思。可惜,小宗做业务是把好手,要是做管理,这情商也太低了高麦子觉得王国庆并不一定是有什么事情非得避开人,但人跟人之间难免会有些不愿人知的微妙话题,举个例子,假如说王国庆身体有什么毛病,而老于正好给王国庆弄了个偏方,那王国庆可能就只跟老于才能说这个话题。当然了,这只是一个假设,高麦子知道,王国庆要避开小宗和老于谈话,绝对不是因为王国庆身体有毛病。
高麦子虽然明白了是怎么回事,但她却不能跟小宗说太多。这些人际关系中的学问,还是让小宗自己去一边碰壁、一边领悟吧这东西靠别人教是教不会的
高麦子安慰小宗说:“你也不要有太多顾虑。王总就是表达他羡慕你年轻呗再说了,你业务做得那么好,谁都知道你是新起来的业务员里做的最优秀的一个你有这本事,好好干你的工作,还有什么好担心的”
经过高麦子一番安慰,小宗的心情好了许多。“无欲则刚,你太急躁了”如果他跟父亲说这些,父亲一定会这么批评自己
小宗想起远在小山村的父母亲,在父母亲的心里,独生子如果能在d城下辖的小县城买套房,娶个媳妇,再生个大胖孙子,那就是他们最大的心愿了。小宗从小聪明伶俐,人长得也精神,他上学那阵儿,小山村只有一个老师,十三个学生坐在一个教室里,最大的十一二岁,最小的六七岁。老师从一年级到六年级,挨个给大家上课。说句实话,一二年级的文化课能有多少可学的东西小宗学一遍就都会了。他就听老师给高年级学生上课,听完了缠着看人家的课本,有时候还替那些懒虫们写作业。就这样听着听着,到四年级上完,小宗就把五六年级的课也都学会了。老师对小宗也是异常喜爱,老师亲自去找小宗的父母,问他们愿不愿意早点送儿子去读中学小宗的妈妈一开始并不乐意,儿子还跟妈妈一个被窝呢要是读中学就得住校,她怕儿子小,受罪。小宗的爸爸却很有远见,小宗爸爸当年学习很好,只是因为家庭出了变故,所以不得不中断学业,但他爱看书的习惯却从来没有改变。小宗爸爸一听说儿子可以跳级读书,简直是喜出望外。小宗爸爸拿出自己采收的、珍藏多年的野蜂蜜,给老师泡了一杯蜂蜜茶,再三拜托老师去乡中学辛苦一趟。老师走的时候,还非要人家把野蜂蜜带上。
就这样,小宗成为乡中学最小的学生。老师们都喜爱这个聪明好学懂事的小不点,小宗也很争气,学习成绩一直没有出过年级的前三名。不过,小宗刚住校的时候也弄出了笑话。那时候大家睡的是大通铺,宿管老师安排让小宗挨着墙,这是睡大通铺的人渴望的一个优惠。这样,小宗睡觉的时候就有了两个伙伴,一边的伙伴不会说话,叫白灰墙;另一边的伙伴能说会道,叫杨武峰。小宗很守纪律,宿舍的灯一灭,小宗就不再说话,乖乖地入睡了。可是,第二天,十十二岁的杨武峰跑到老师那儿,去告十岁的小宗的状。杨武峰说了,小宗睡到半夜就迷迷糊糊钻进了他的被窝,还迷迷糊糊地在他胸前摸来摸去。老师把小宗叫到办公室,看着这个稚气可爱的小不点,问小宗你为什么迷迷糊糊钻进邻铺的被窝为什么还迷迷糊糊地在人家胸前摸来摸去这一问,把小宗问了个大红脸。老师旋即也就明白了,不由地哈哈大笑。老师问小宗:“小宗,你来学校之前是不是还跟你妈妈一个被窝你把杨武峰当成你妈妈了”在场的其他老师哈哈大笑,杨武峰也笑得直晃。小宗哇地一声哭了,老师和杨武峰又赶紧哄小宗。
小宗后来又成了年龄最小的高中生,年龄最小的大学生,毕业后又分配到了d城工作。在爸妈的眼里,小宗就是那飞上枝头的凤凰,是他们老宗家的骄傲。但是,爸妈不知道,凤凰有凤凰的难处。凤凰“非梧桐不止,非练实不食,非醴泉不饮”,他小宗能做到吗d城居,大不易,现在d城的房价跟疯了一样地往上涨,每平米都到一万五千多了。小宗想着,买不起新房,就买个能住的二手房,管它大小,有个自己的家再说他并不觉得自己是凤凰,所以别说是梧桐树,就算一根枯树枝,只要能栖身,小宗也不敢说不满意。可是,小宗打听了一圈,就算二手房,最少也得十几万的首付那还不如买个一室一厅的新房划算呢他在金鹰这几年,虽说做业务挣的也不少,而且他已经攒够了十六万的首付,在一个比较偏僻的小区按揭了一套两室的房子。但是,人往高处走,如果能更进一步,那就会有更多收入生活的压力会瞬间减轻许多。正因为如此,小宗比常人更加勤勉、更加不怕吃苦。本来小宗觉得这是水到渠成的事情,现在因为一顿午饭,恐怕他所有的希冀都要被打碎了
小宗感觉到事态不妙,却也无可奈何。他觉得高经理说得对,好好干工作,一切顺其自然吧何况现在还没有开始调整班子,也许还有希望呢自己这才真叫做“天下本无事,庸人自扰之”
尽管小宗自我安慰,但是也就短短两三天,公司上下本来暗流涌动盛传的小宗要进步的消息,一下子无声无息了。就像把一根点燃的火柴扔进浩渺无际的大海那样,连火柴熄灭前那滋的一声都听不到,就熄灭了,并且刹那间消失得无影无踪。
高麦子心里替小宗惋惜,却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他。本来也没有人说要提拔小宗,就是小宗自己也不敢说他要被提拔,那么,安慰的话又从何说起高麦子想到王国庆说小宗的那句话:“年轻真好啊”也许这就是年轻的小宗该碰的一次壁,这个谁也代替不了他。
小宗是个聪明人,他知道遇到挫折最没出息的表现就是沮丧、抱怨、压床板赌气。他像个没事人一样,继续跑前跑后乐呵呵地工作。
这天,小宗突然神色匆匆地跑过来找高麦子。小宗手里拿着一个单子,急切地跟高麦子说道:“高总,姜玲打过来的款不对少了四千来块钱”
高麦子一看,是姜玲把货款打过来了。产品数量没错,三十只,但是这价格,高麦子第一眼就觉得不怎么对劲儿。
高麦子仔细回想,想起这是那天自己在麦当劳点餐,姜玲打电话要的货。当时自己手头没有报价单,打电话跟小宗询价,还特意又问了小宗一遍价格。
高麦子问小宗:“这个产品单价对吗确实是五百二”
“不对呀,这个单价是六百二。整整少报了一百呢”小宗说道。说着话,他也想起来这个价格是从自己这里报给高麦子的,不由尴尬地说道:“高总,这个是我那天给您报错了要不我把这个差价给补上吧”
看着小宗一脸真诚,再想到小宗这几天心情也不是很好,高麦子也不忍再责备他。再说,错已经铸成,责备他也无益。高麦子觉得,姜玲作为一个老经销商,在公司都押着大笔的预付货款,不会因为这些许小事而咬着不放。自己跟她沟通一下,实话实说,就说报错价了,这个问题也不是无法解决。
想到这儿,高麦子对小宗说:“别,报价错了,肯定是咱的不对,但我也不能让你出这个钱。我跟姜玲沟通一下再说吧”
小宗感激地说道:“谢谢高总以后我一定注意”
高麦子是个雷厉风行的人,当下就拨通了姜玲的电话。
因为姜玲是老客户,高麦子觉得彼此也很熟悉,所以电话已接通,高麦子就直截了当地跟姜玲说道:“姜总,实在不好意思,有个事得跟您说一下。那天您跟我们要货,因为外面业务员的疏忽,产品单价报错了,少报了一百。所以您那个货款还得再补上四千块钱。”
姜玲听高麦子说完,立即吃惊地说道:“哎呀,我的天啊那个价格不对呀那可怎么办我已经跟我的客户说了价格了。这事可麻烦大了”
姜玲的反应有点出乎高麦子的意料。高麦子心里有些不悦,但还是耐心地笑着说道:“这算什么大麻烦啊当然了,出了这事是因为我们的失误,有了失误咱们就纠正失误。我这跟您说报错价了,您跟您的客户也这样说不就行了吗”
“啊呀那可不合适吧我把我跟您聊天的报价截图都发给我的经销商了”姜玲非常为难地说。
高麦子突然想起那天自己给姜玲报价时,姜玲要求发文字信息给她的事,当时就觉得有点不对劲,可是也想不出为什么。原来,姜玲当时就明白那个价格报低了,只不过装做不知道而已。既然这样,那就说明姜玲这是有意抵赖。而且,如果真的打官司,姜玲这个抵赖也完全能站得住脚。毕竟这一切都是源于己方的失误。最关键的一点,姜玲不是第一次卖这个产品,她其实非常清楚产品的价格。正常情况下,如果产品报价跟以往不一样,经销商都会问一句“哈哈,又有优惠了”或者是“降价了”而姜玲一声不啃,摆明了就是想直接吃了这几千块钱。钱虽然不多,可是,姜玲作为一个老经销商,这种行为真的很让人恶心
高麦子有些恼火,语气也就强硬了许多:“姜总,截图能证明一切我都跟你说了,是我们这边的失误报错价了,你可以直接把我这些话转达给你的客户。有那么难吗”
“不好意思高经理,您真的让我很为难。”姜玲的话虽然客气,但却没有一点转圜的余地。
“那我也不好意思了所缺的货款必须补足要么你就退货”高麦子的语气同样非常强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