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三虎说最好把严正的户口放到大哥大嫂名下,严华皱了皱眉头:“怎么?很难办吗?”
三虎连忙解释道:“华哥,不是好办难办的问题,我也是为了华哥好……”
“嗯,你说,我听着。”
“华哥,你是做大事的,像这种生孩子、下户口的事情肯定没经手过。现在咱们只能是先把严正接回家,别的还要从长计议呢!”
严华沉默了,三虎说的话有道理。看来“得意忘形”这个词一点没说错,自己确实有点高兴得忘乎所以了。他有些扫兴地说:“三虎,你说得对!你嫂子那边我还没跟她通气……”
三虎听出严华情绪的变化,心里竟然升起一种对这个从小被他崇拜的发小的怜悯。是的,华哥现在什么也不缺,唯一缺的就是孩子!金钱、儿女这等事半点不由人,比如说金钱,命里有五升,走遍天下也成不了一斗;儿女更是如此了,着急也没用。现在严正能回归严家,可以想象到严华那种兴奋,但是,操之过急肯定有益无害。
三虎安慰严华说:“华哥,跟嫂子通气是一方面,另外还有几件事咱也得想到了。我知道哥哥不想把严正的户口放到任何人名下,可是,哥哥你和嫂子的户口可不在咱们严家庄啊!所以,严正的户口如果在严家庄,那就肯定只能先落在别人名下。”
“是我疏忽了。那就放我大哥大嫂名下吧!他们两口子岁数也大了,又没有孩子,养个孩子也正常。以后再考虑转出来。”严华略带歉意地说。
“是,落在大哥大嫂名下是最合适的。不过,就是大哥大嫂这儿,也有好多东西要准备。华哥,你得给我点儿时间。”三虎说道。
“落在我大哥大嫂那儿也这么麻烦?”严华暗暗有些不耐烦。
三虎急忙解释:“华哥,不是麻烦,是需要点时间。你看,想要给孩子落户,有这么几种方式,一种情况是亲生亲养,首先要孩子的出生证明,这个证明需要医院给出。然后父母双方均未违反计划生育政策,这才可以落户。另一种是领养,像大哥大嫂这种情况,符合领养条件。”三虎心里暗想,其实严华和思群也符合领养条件,但他没敢说出口。
三虎听出严华在认真地等他说话,就接着给严华解释:“可是,即便符合领养条件,这个领养也分几种情况,一种是去孤儿院领养,但是孤儿院的孩子大部分都懂事了,一般人不愿意去领养这种大了的孩子;另外一种是三代以内的旁系血亲,比如哥哥弟弟、姐姐妹妹的孩子,对方家庭困难,愿意送养;还有一种,就是收养被遗弃的孩子,但是需要有发现孩子被遗弃的报案记录,还要两到三人作证……”
严华听着三虎解释,心里却开始不舒服起来。这叫什么事?明明是自己亲生的骨肉,却要办成什么领养!还要这个那个的证明!可是,如果直接把严正户口放在自己和思群名下,凭自己现在的能量,弄一个出生证明、包括最后落户虽然都不是什么难事,但是后续的隐患太多了!
“那这严正的户口还解决不了了?”严华有些泄气地说。
“能解决,我说了嘛,先放到大哥大嫂名下,等合适的时候再放回华哥你和嫂子的名下,不就行了?”三虎说道。
“哼,怎么放到我大哥大嫂名下?领养?然后我再从我大哥大嫂那领养?”严华有些恼怒。在他心里,本来就有着对小严正的无线愧疚,现在哪怕让孩子承受一丝一毫的委屈,他都极不情愿!
三虎略微犹豫了一下。三虎想的简单,他跟派出所的副所长关系不错,就说严家老大在外头捡到一个被人遗弃的孩子,然他会把所需的一切手续都办妥。给孩子落户,这还算个事吗?可是听严华的口气,他要敢让严正冒充被遗弃的孩子,严华能把他骂死!可是,严家老大两口子那么大岁数了,说他俩生了孩子,找人办出生证明?唉,好吧,这也不是办不到。
想到这儿,三虎对严华说道:“华哥,我想这样办,你看行不行?我给严正按大哥大嫂的亲生子女落户,然后咱们再想法把严正的户口转回到你和嫂子名下。这样,对各方面都有好处……”
严华明白三虎所说的“各方面”的意思。是的,现在的他好比人在江湖,哪还能再挑三拣四!三虎也是一番好意。严华对三虎说:“要这么说的话,我今天也不回去了。一会儿他们送严正回去,你一定要给安排好!还有,我大哥和我妈那,你也提前打好招呼。叫他们千万别张扬!”
张万虎和他的二弟开着车往严家庄进发。
天边的夕阳离山顶越来越近。城里面是没有黄昏的,城里面只有白天和黑夜。山乡的黄昏,却是那样的辽阔、博大。旷野里,一户户人家的房屋顶显得那样明晰,几只乌鸦吱吱呀呀地飞过,落在白杨树的树杈上,落在铺满了秸秆叶子的玉米地。
张万虎的二弟媳抱着严正,小家伙非常懂事,一路上居然没哭没闹,似乎知道这些人正再带着他回家。
车辆驶过河堤,堤坝下面是大片欲黄未黄的草,它们淹在一片夕照的金粉里,相依相偎,相互安抚,慈祥得如老人一样。此情此景,让所有疲惫奔波的心,突然归于平静。
严家庄渐渐地近了。山路弯道多,车不能开得太快。小严正指着远处地里的老黄牛,咿咿呀呀地说着什么。现在,就连农村也很少见到牛了。
周遭的色彩,渐渐变浓变深。张万虎一行快要到达严家庄村口的时候,三虎和严家老大两口子早已经在那里迎候。
这里离村庄尙远,这也是张万虎和三虎缜密的安排。张老二的媳妇把严正抱下来,严老大和寡妇欢天喜地地迎了上来。寡妇把严正抱怀里,也不知是天性使然还是怎么回事,严正竟然抱着寡妇——不,以后就是严正的大妈了,——亲了一口。众人都高兴地笑了。
张万虎说:“大哥大嫂,三虎兄弟,咱家的宝贝就交给你们了!这是华子的喜事,咱们都替他高兴!我们就不进村了,省的引人注目。”
三虎和严家老大都留张家兄弟吃饭,张万虎说:“我还要去d城,我们战友这几天在那边小聚。我家老二你们也不用管,都不是外人,他们两口子如果饿了,自己找个地方吃点就可以。什么事都是小事,华子的事才是大事。咱们都要保护好华子才对!”
三虎和严老大也就不再勉强。大家分头各忙各的去了。
张万虎开车直奔d城。他想,自己连夜赶到d城,高谷子肯定高兴。就给高谷子发了微信,告诉她自己大概晚上九点半到达d城,让她帮自己预订一家酒店。
这是一条穿山而建的高速路,现在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但是,张万虎的视力极好,晚上开车一点都不是问题。张万虎一边开车一边思忖,连他都感叹自己精力过人。按说他也快五十岁的人了,虽说他现在完全可以养尊处优,但张万虎从来不吝惜力气,相反,他除了会赚钱,还很喜欢干体力活,而且从来不怕辛苦,不怕劳累。
张万虎把这归结于自己大的惊人的饭量。他不由想起十几岁时的一件趣事。那年夏天,地里的麦子都收完了,大张村请来了县剧团唱戏。每到这个时候,最开心、最快乐的就是孩子们。孩子们成群结队地在唱大戏的院子里玩。场院里不远不近的木头杆子上挂着一盏盏昏暗的电灯,灯杆下往往堆着麦秸。孩子们你蹦我跳,往麦秸堆上一趟,整个人就被麦秸给湮没了。捉迷藏、打仗,你追我赶,那种快乐永生难忘!
除了孩子们开心,大人们还会邀请亲戚来看戏。那时张万虎的母亲还健在,张万虎的姑姑被哥哥嫂子请到家里看大戏。唱戏有日场也有夜场。因为天气炎热,日场往往在上午开演,到最热的时候差不多戏也就结束了。
那天张万虎没吃早饭,就领着一帮子男兵女将跑到场院里玩。快到中午的时候,张万虎听到自己的肚子咕咕叫,才想起没吃早饭。他估摸着时间,这个点母亲应该做好饭了,就匆匆忙忙往家跑。
饿的烧心火燎的张万虎跑到家门口的时候,发现大门上挂着一把锁。不过,这也难不倒张万虎,大门与地面之间空着有一尺宽的间隙,他往地上一趴,身体比狗都灵活,一下就从空隙钻了进去。
张万虎推门进屋,闻到一股香喷喷的饭味。他也顾不上洗手,自己把大锅盖揭开,只见锅里满满一箅子饺子正冒着热气。张万虎顾不上烫手,抓起来就往嘴里送。他一边吃,一边想,这肯定是家里人吃完饭之后,妈妈看他在外边玩给他留的饭。这样想着,张万虎一口一个饺子,不一会儿就把满满一箅子饺子吃了个精光!
正在这时,张万虎听见父亲、母亲和姑姑有说有笑地回来了。他连忙出去,先跟姑姑打招呼,再跟父亲母亲打招呼。母亲笑着说:“这个淘气的虎子,早早就跑出去玩了!不过你还算听话,二虎、三虎、四虎到现在还不知道在哪儿疯呢!好了,不等他们了,咱们先和你姑姑一起吃饭吧!”
张万虎闻言睁大了眼,吃饭?母亲和姑姑他们还没有吃饭?他一下子明白过来,一边往出跑,一边说:“妈,姑姑,你们吃吧!我玩去了!”
记得那顿饭后来改为了擀面条。张万虎想起这件往事,就不由想起了自己的母亲。母亲一辈子操劳,也没享过什么福,现在自己是发达了,可惜却无法孝敬母亲了!这真是“子欲养而亲不待”啊!
且不说张万虎一边开车一边遐想,高谷子知道张万虎要连夜赶来d城,不由心里一阵热乎。这几天,高谷子和廖五英、郭晓静密切保持联系,她能感觉到廖五英心里那份热切的期待,但是她也知道,廖五英肯定是无功而返。想到这些,她有些许的愧疚,——高班长要让战友失望了!但是转念一想,借着这个因由大家聚一聚也未尝不是好事。想到这些,高谷子就有意识地向廖五英流露出一些“事情尚在两可”的意思,没想到廖五英倒很爽快:“高班长,咱们能见面相聚,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战友们千里迢迢奔d城而来,她高谷子不能丢了份儿!虽说高谷子与张宏的关系平素也并不热乎,但现在战友们来了,那就跟到了高谷子家里一样,男主人出面是理所应当。所以,高谷子很期望张宏能在此事上有些良好表现,也给她长一长脸。可是,张宏也许永远就是那糊不上墙的烂泥,自从得知高谷子的战友要来,张宏居然躲得远远地,不是去找项目,就是出去考察,连家都不怎么回了。高谷子气得够呛,可是也拿他没办法。思前想后,高谷子终于明白,张宏之所以这样做,无非还是因为孔方兄的缘故。想不到为了钱,一个男人都可以把男人所有的气节都丢掉!这让高谷子气愤不已!
气愤不已的高谷子就给儿子帅帅打电话,把张宏的“不良表现”一五一十全都告诉了儿子。帅帅倒好像非常理解张宏,劝母亲不必焦躁,可能父亲真的有事要忙。劝说母亲是一回事,帅帅也劝了父亲。张宏就给高谷子打电话,再次解释他很忙、非常忙的原因,并表示他肯定要跟大家见面聚聚的。高谷子冷笑一声,心想:你随便吧!
张万虎说今晚就过来,比她预期的“明天”还提前了,这让高谷子一下子觉得有了主心骨。她不由想起了d城的那句俗语:管它家猫野猫,能抓耗子就是好猫!既然你张宏不仁,那也就休怪我高谷子不义了!谁对我好,我就对谁好,我也不能太对不起人家张万虎!
高谷子有了自己的小打算,她是个细心沉稳的人,为了安全起见,她还是极不情愿地给张宏拨通了电话:“喂,你在哪儿呢?啥时候回来吃饭?”
“我跟几个朋友在平沙,今晚回不去了。”张宏说道。
平沙离d城也就百十来公里,不过,张宏既然说跟朋友一起在平沙,而且听他刚才说话舌头不打弯的架势,那就应该是又喝上了。张宏现在的酒品越来越差,高谷子叮嘱他一句:“那你可少喝点!喝了酒就千万别开车了!”然后就挂了电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