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节公开课,让老师们对汪小涵有了新的认识。以前个别老师对汪小涵有偏见,觉得他不过是个嘴皮子好使、会来事的万金油式的人物,到了听他讲课,大家都是吃了多少年粉笔灰的人,自然一听就听出来他这是真功夫,就觉得原来汪小涵还真有两把刷子。尤其是汪小涵提出的那个同学科同年级交流轮换讲课的思路,其实就是多年来提倡的“以老带新”,过去虽然各学校都在提倡推广,但真正去做的很少,一来有些老教师保守惜艺,二来年轻教师心里瞧不起老教师,觉得他们思想陈旧,教法保守,所以,真正推行起来比较难。现在好了,汪小涵现身说法,冯老师心服口服,等于给大家带了个好头。于是,教师们之间的互相学习、互相沟通就有了效仿的榜样。这样一来,汪小涵的教学管理工作就顺手了许多。
工作上顺气了,一切都跟着好了起来。老师们对汪小涵也不像以前那样客气得跟个陌生人似地,大家在食堂吃饭或校园里碰面的时候,除了礼节性地打招呼,偶尔也会说句玩笑话,人们对汪小涵的称呼也不像从前那样永远是客客气气的“汪校长”,一些年岁相仿的老师们也会喊他一声“老汪”或者“汪老师”,这让汪小涵很是开心。
汪小涵觉得自己浑身都充满了活力,他经常和老师们一起探讨某一节课的得失,交流班上学生们的情况,当然,跟他一起探讨最多的还是冯老师。现在的冯老师对汪小涵简直是顶礼膜拜,相差十来岁的两人,成了忘年交的好朋友。
汪小涵的心里始终有着对高麦子的思念,不能跟高麦子日夕相处,看不到她可爱的面容,摸不到她柔软的手指,只能每天听一听她温柔的声音,这,是汪小涵心头的缺憾。但是不知为什么,他心中的庆幸却似乎更多,——这么多年勒着他脖子,让他无法舒畅地透气、无法自如地抬头的那种束缚终于可以解脱了!虽然只是暂时的,但却让汪小涵感到一种久违的自在。
这种痛苦来自于高麦子的家庭。他本不是一个寡情的人,何况对于高麦子的亲人!两人结婚这么多年了,一开始的汪小涵本不是这样,他有一种心甘情愿,他觉得高麦子的亲人就是他的亲人,高麦子的妈妈就是他的妈妈。可是,这么多年的经历告诉他:事实根本不是他想的这样!也许,对于高家人来说,他汪小涵永远就是一个陌生人。
每一次家庭聚会,当汪小涵在厨房忙碌半天,把一盘又一盘色香味美的饭菜摆上桌的时候,姜素云都会有一系列跟汪小涵从来不会有的亲近动作,她老人家早已经在一个蒸锅里给汪小涵备好了食物:也许是三个月前的一两个粽子,也许是放了一星期没人再愿意吃的包子,或者甚至是已经发酸的一根老玉米。姜素云会把它们放在碗中,亲切地看着汪小涵把它们吃完,才肯放汪小涵到饭桌。对于姜素云这些举动,汪小涵一开始并没往不好的地方想,他甚至还为老丈母娘终于肯赏脸给他而感动,但随着时间的推移,他发现原来这只是“多情应笑我”而已。
他从未跟高麦子提过这些,他知道如果他和她说了,高麦子肯定会为他争,甚至不惜跟姜素云争吵。但他不希望那样。同时,他更不希望高麦子在为他争过之后,反过来觉得他小心眼。他爱麦子,他不想她对他有任何不好的印象。他经常拿他小时候母亲对他说的话来安慰自己,那时汪小涵也就十来岁,母亲和邻居们经常逗汪小涵,说他这么英俊,将来长大了可得找个好看姑娘来配他。这时,汪小涵的母亲就会笑眯眯地说:“娶媳妇嘛,就好比摘果子,只要果子好就行了!那些树了、枝了、叶了的,都不重要!”他想,他娶了高麦子,也就是摘到好果子了,他应该知足。
但是他还是觉得自己的生活在哪里别着劲儿。以前他不明白自己不快乐的根源在哪里,来到西藏后他回头想以前的事,他才明白:原来结婚这么多年,他不是和高麦子一起生活,而是始终和高家一起生活。是这种纠缠不清的生活关系让他不快乐。
那些存在于杯盘碗筷中的叮叮当当,那些形于声色的傲慢折辱,这些都在他心中刻下了深深的烙印。老话说得好:“丈母娘看女婿,越看越满意”,“婆婆喜全家喜”,说的就是家庭生活中,女婿或者儿媳必须得到女当家的认可,否则以后的日子处处是苦头。可是这一切种种却让你无从说起,你要是一件一件说来就显得你鸡毛蒜皮、鼠肚鸡肠,但是倘若不是一件一件说来,任何一个独立的片段又好像也都不算什么。正像某某名人说的,没有经历过别人的人生,就不要劝别人大度!
可是,要如何才能不纠缠呢?他问过自己无数次,却找不到答案。现在在这广袤的藏北高原上,他可以远离那些不喜欢他、也不被他喜欢的人,在那遥远的地方有一个好姑娘,好姑娘高麦子思念着他,他也思念着高麦子,他喜欢这种思念的感觉胜过喜欢与高麦子相聚的期盼。他想,这样也不错。他可以安心地工作,快乐地打球,开心地散步,兴之所至坐下来写上几行文字,他不需要看谁谁谁的脸色,他也不需要时刻小心翼翼,就像呵护一支冰霜结成的花那样。他不求荣华不求富贵,只求心里放松平静,可能这就是他想要的幸福吧!
拉姆最终还是跟着云丹阿爸去了城里。
没有了拉姆的家,让拉珍感到孤独,她偷偷哭了好几回。拉珍没有地方可以倾诉,她的小朋友们不懂她的这些心事,小朋友们看到拉珍哭,都说她“哭什么哭!拉姆去城里享福了,还不好吗?”拉珍不爱听这样的话。她的巴桑阿爸每天忙忙碌碌,根本没有时间来听她的絮叨,巴桑阿爸终归是男人,再说他也没有那么细心。拉珍想起了自己的初潮,那是一个星期天,拉珍帮父亲放牛,她被自己身上流出的血吓的够呛。可怜的拉珍一路狂奔,哭喊着往家里赶。走到半路的时候,拉珍偶遇了村里的一位阿姨。阿姨奇怪地问她:“拉珍,为什么哭的这么伤心?是不是家里出了事?”
拉珍告诉阿姨她害怕的原因。阿姨笑了,阿姨温和地对她说:“拉珍,这样的事情怎么可以告诉爸爸呢?对于女孩子这是很正常的事,但是男人知道会尴尬,比如爸爸!”阿姨带着拉珍去买了一包卫生巾,并告诉她怎么用。阿姨还笑着逗拉珍,从今往后不要跟男生牵手,否则便会怀孕。天真的拉珍居然信了,不但信了,有一次她跟村里的男孩子玩过家家,不小心碰到了男生的手,吓得拉珍好几个晚上都没有睡着。后来她才知道阿姨那是在开玩笑。
虽然拉姆比她更是什么都不懂,但是不论发生什么,拉珍身边至少有一个妹妹在亲密地陪伴。现在这个妹妹却离开她,去了遥远的地方。从小一起长大的姐妹不知何时才能再见面,也不知道这辈子还有没有见面的机会!
拉珍只有找她的张曼丽老师去哭诉。很明显,拉姆回到云丹阿爸身边,将会对拉姆的未来带来巨大的改变,她可以接受更好的教育,增长更多的见识,当然她也会有着比现在优越不知多少倍的生活条件。可是,看着拉珍伤心的样子,张曼丽不知道怎么开口安慰她。在孩子的世界里,唯有情感才是最珍贵的,她无法拿那些非常具体的所谓非常恶心。她就带着拉珍去操场上跑步或者练习投篮,帮她转移注意力。她想,就让这份纯真和美好永远保留在拉珍心里吧!
高谷子这一阵可谓是春风得意,都说读万卷书不如走万里路,走万里路不如名师指路。高谷子觉得她本人就是自己的名师。而张万虎,则是她生命里的贵人。
难道不是吗?因为有了张万虎,令他们夫妻俩一筹莫展的贷款问题迎刃而解,虽然留了那么个协议的小尾巴,但是,就凭她高谷子妩媚动人、婀娜多姿的天生丽质,这个问题还不是等于没有问题吗?早早晚晚,张万虎这个协议要作废!更何况张万虎还主动买了商铺要扶持她做生意,这样看来,张万虎确实是个比较憨厚的人,憨厚到了有点傻的地步。看来不光是恋爱中的女人智商为零,男人也是一样。
不管别人怎么看张万虎,也不管别人会怎么议论她跟张万虎的关系,高谷子觉得自己这一步算是走顺了,走对了。几十年的努力奋斗,几十年的兢兢业业,都抵不过跟张万虎的这一段。她偶尔也会为自己悲哀,为张宏悲哀。但那只是非常短暂的一瞬间。
高谷子有些奇怪,她不提贷款的事情,张宏也只字不提。张宏从二连浩特回来之后,只是跟她讲了讲在国门那看到的景象,甚至讲到了在界碑那儿跟边防哨所的战士聊天,哨所有一只警犬的名字叫“美女”,唯独不提他考察了什么项目,现在又有那些打算。高谷子有些生气,就故意问他贷款的事想出办法来没有。张宏只能哑口无言。这时候,高谷子拿出她跟张万虎签的那份协议,张宏看了还是默不作声。——他能说什么?反正自己也拿不出钱来,房子抵押给张万虎,总比抵押给银行强。也就等于默认了。
当然了,高谷子没有跟张宏说她要跟张万虎合伙做生意、张万虎买了商铺的事。她觉得这件事不是三言两语能说清楚,反而让张宏徒增疑心。既然说了也没什么好作用,那还不如不说。高谷子干脆把购房合同放到了母亲姜素云那儿,请母亲代为保管一段时间。母亲打开购房合同,看到高谷子的名字,看到那昂贵的价位时,昏黄的老眼一下子变得分外明亮。然后,母亲就摆出一副我都明白的表情,把合同收了起来。
高谷子瞒着张宏,她却不想在别人面前瞒去这份“尊荣”。现在能买得起这么大商铺的普通人能有几个?而且还是一次性付款?很快,高谷子单位的人都知道她买了商铺,高谷子感觉大家都在用羡慕嫉妒的眼光看着自己,就连那酸乎乎、自命清高的欧阳明涛,也不敢再跟高谷子摆谱了。高谷子的内心觉得很得意。
跟前的同事面前要摆一摆阔,那些网上的朋友就更不用说了。高谷子的战友群很快就给了高谷子一个新称谓:“款姐”。款姐的钱从哪里来?没有人会问。但是高谷子有本事、有能力、有福气,这是大家公认的。张万虎还偶尔在里面给高谷子吹嘘上几句,高谷子高班长成了战友里面的几位成功人士之一。
成功有成功的快乐,成功也有成功的烦恼。高班长的成功引起了群里一位战友的注意。这位战友就是以前跟高谷子一起在通辽当兵的廖五英。
廖五英是甘肃人,复员后的廖五英被安排在一家商场工作,后来商场改制,廖五英被迫下岗。因为既没有学历也没有技术,廖五英在拿到一笔聊胜于无的补偿后,不知道该从事什么职业,恰巧有一位亲戚来跟廖五英推销保险,廖五英灵机一动,别人能做我为啥不能做?于是廖五英就开始卖保险了。
廖五英因为自卑,很少在群里面说话。战友们都知道廖五英过得不怎么样,跟她说话的人也非常少。只有班长高谷子在问好的时候,会特意把廖五英也艾特一下。虽然高谷子后来不当班长了,她成了连里面的教导员。但是在战士们心里,高班长永远是善解人意的姐姐。
廖五英不在群里说话,但是不代表她不关注群动态。相反,几乎没什么社交的廖五英对群的关注度远远高过了一般人。这些日子高班长的高调和大家的热议,触动了廖五英那颗沉寂已久的心。
廖五英跟高班长私聊问好。高班长很快就回复了她。高谷子是什么人?她深知什么人最需要她的热情,什么人最看重她的热情,再说了,热情又不需要花钱!
高班长一如既往的热情和亲切,让廖五英更增加了信心和勇气。廖五英向高班长提了个请求:“高班长,您能不能带着我也做点什么生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