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了郭晓静的雪中送炭,谷子给帅帅及时把钱打了过去,算是又闯过一道难关。
谷子三十岁才生下帅帅这么个宝贝儿子,帅帅就是她和张宏的心尖子。帅帅的钱有了着落后,谷子就给张宏发了微信,想让他也放宽心,但不知为何张宏一直没有回复。
谷子心里有些焦急,想起那天张宏说水泥厂的景况不太好,也想去水泥厂看看,就开车朝张宏的水泥厂奔去。
谷子的车是单位没人开的一代桑塔纳。d城地方不大,牌照、年检什么的也不是很严,尤其对机关单位的车,就是查到了也不会追究太多。谷子就把它作为代步工具。
张宏的东风水泥厂就在离d城三十里的小马庄。水泥厂刚开张那会儿,谷子也来过几次,所以是轻车熟路。走了十几分钟,前面的地段变得一片灰蒙蒙,空气里弥漫着灰色的烟尘,谷子就知道快到厂门口了。
今天的厂门口有些异样,大门紧闭,也不见那个老保安,只看到一群人围在门口吵吵嚷嚷,两辆装满白土子的车也被挡在门外进不去。
谷子猜想,这可能就是张宏说的那些闹事的村民。心想也真够难为张宏了!又一动念:老百姓们找张宏,万一看见自己,会不会跟自己纠缠?
谷子有些犹豫,不知是否该继续前行。给张宏发微信也不回,打电话是忙音。
这时,人堆里有个眼尖的人看到了车里的谷子,也不知谁喊了一声:“那是张宏老婆!快,截住她!跟她要钱!”
仿佛听到什么号令,这群人呼啦一下围住了谷子的车。
谷子赶紧把车门落锁。有人想拉开车门,看样子想把谷子从车上拽下来,试了几下拉不开,只好作罢。
人们的情绪似乎一下子找到了发泄口,车身周围都是人,敲击车身的,拍打玻璃的。谷子分明听见有人朝车身踹了两脚,还有人喊着要把车掀翻了,却被一个年长些的男人制止了。
这个男人走到窗玻璃前,大声冲里面惊慌失措的谷子说:“张宏家的,我两个儿子都得了肺病,就是你老头的水泥厂糟害的。现在跟你们要点钱,你看这个难啊!你们还讲不讲良心?挣钱挣得心眼都变成黑的了吧!”
谷子被这突然的变故吓懵了,她将头埋在方向盘上,也不抬头也不言语,任由他们叫骂。
那人看谷子没反应,威胁说:“你们也别装孙子。我们要的也不多,要是不给,我们就还到环保局告你们!我们派人把住厂子大门,不让你们拉料出货!看谁受不了!”
谷子还是一言不发。这下激怒了一个光头小青年。他大吼一声:“奶奶的,你狗日的不说话就没事了?看老子敢不敢把你的车掀翻了!”
说着,几个小青年就作势要把车掀翻。
谷子心里非常紧张,她知道郊区这些人都比较野,既没有农民的淳朴,也没有市民的教养,真把他们惹急了,啥事也干得出来!
谷子正犹豫要不要下车,却听有人喊了一声:“张宏回来了!张宏回来了!”
谷子抬头看时,只见张宏正下车往厂子里走,人们一下子朝张宏涌去!
谷子也赶紧下车,——这些人虽不是什么亡命之徒,但也有几个人手里提着木棒,自己毕竟是个女人,虽然他们对自己言行粗野,总还有一点忌惮,但面对张宏可能就不一样了!
她拿出手机,想报警。
冷不防身后伸过来一只大手,一把将谷子的手机抢了过去!
谷子又惊又怒,扭脸一看,身后站着俩人!
看着两人长相,又惊又怒的谷子差点笑喷了。
这两人,一个四十来岁,胖的跟圆桶一样,眼睛眯成一条缝,陷在满脸的肉堆里,粗短的腿撑着笨重的身体;另外一个三十多岁,瘦的跟电线杆一样,偏偏还留了很长的头发,黑黑的刀条脸,也是小眼睛。
谷子怒声说:“怎么?要抢劫吗?”
两人不搭理谷子,也不还她手机。
发怒了的谷子也不是吃素的,上去就抓挠瘦子,想从他手里抢回自己的手机。瘦子却也不躲,只是把手举得高高地,他个子高,谷子根本够不着。再说了,这么着也太不雅了。
谷子生气地怒骂:“土匪,你们想干什么?”
那两人看谷子生气,反而嘿嘿地乐。
瘦子说:“一会给你。我们要你的手机干嘛呀?我们也怕犯罪坐牢。”
看这两人如此无赖,谷子也不再理会他们。张宏那边还不知怎样呢!谷子向那边的人群走去。
那边,一群人正围着张宏吵吵嚷嚷,谷子能听见张宏的声音,却看不见他的人。
张宏好像大声解释着什么,却总有人不断打断他的话。
谷子听不清张宏到底说什么,却听到胖子和瘦子在聊闲天。
胖子瓮声瓮气地说:“二条子,你鬼主意也忒多了!撺掇着老根家领头找事,你倒躲在后面。你当我不知道你那鬼主意呀!”
瘦子一付与我无关的腔调,说:“九筒子,你说甚哩?可别瞎球说!”
哈,真要笑死个活人,原来这俩活宝一个叫九筒子,一个叫二条子!
谷子也顾不得笑,留神听他们说话。
九筒子嬉皮笑脸地说:“谁瞎球说咧?你们老马家人少,看老根家人多势众,你就给老根家煽火。你小子小心点吧!别弄得太过了,到时候你嫂子收拾你!”
二条子也不再装,气哼哼地说:“哼,要不是看在我嫂子对我有恩的份上,我早就把这破厂子给平了!他妈的老张宏,欺负老马家没人了!”
九筒子不屑地“切”了一声,说:“装什么装啊!你喜欢你嫂子,你倒是拿出点真本事来。我看就是没张宏,你嫂子也不会看上你!我就纳闷了,你嫂子总比你大个五六岁吧?女人老了还有啥味道?”
二条子恼了,踹了九筒子一脚,九筒子身宽体胖,二条子倒把自己的脚给踢疼了。
九筒子嘿嘿乐了,说:“恼了呀?别生气别生气!看老根他们怎么整治张宏吧!”
谷子听了这些话,似乎明白,又似乎不明白。
正在思量,却听那群人发一声喊。抬头看时,只见张宏居然被这些人给抬了起来!
张宏反抗着,想下来,却身不由己。
那个长者,大概就是老根了。老根大声说:“今天就给个痛快话吧!到底给不给钱?我们也不多要,俩儿子,一个给五万。以后肯定不找你的后事。”
张宏被平举着,但还是陪着笑脸,说:“老叔,有事好商量。你出个证明,只要是我的责任,五十万我也给。”
“呸!”老根骂道:“你们开厂子黑了心,我们的水不能喝了,出气(呼吸)也不能出了,人都生大病了,要你们赔点钱,还跟我们要证明!”
周围人附和着,有人故意起哄,说:“问他啊!给不给?不给就把他摔下来!”
说着话,那些举着的人就配合着把张宏又往高举了举。
谷子也不知这些人到底是来真的还是吓唬威胁而已。虽然明知道对方是想要钱,可是,万一真的把张宏扔地上呢?张宏也五十出头了,这可不是闹着玩的!
正在这时,却见一个衣着光鲜、脸蛋俊俏的女人哭喊着冲了过来!
只见她一边哭骂,一边死死拽着二条子,往人群这边走。
谷子渐渐听清了女人的数落:“二条子,你认我这个堂嫂,你还是我的小叔子,就别在这使坏!”
二条子尴尬地被女人拽着往前走,一面辩解着:“嫂子,嫂子,不关我事!”
女人生气地说:“不关你事?张宏哪里错待咱们了?你哥伤了这几年,谁接济我们娘仨生活?还有你,这么多年我给你吃的那些饭菜还不如喂了狗!你个没良心的!”
说着话,女人冲上去拽住老根,说:“根叔,咱说话做事要讲良心啊!你大儿子的病是在石料厂得的矽肺病,怎么就赖人家水泥厂呢?别听二条子挑拨你!你也这么大岁数了!咋那么糊涂?”
女人又冲着人群喊道:“街坊邻居、大爷婶子、哥哥兄弟们,水泥厂待咱们不薄,每年又是发白面,又是发油发钱的,咱就是有事,咱也好好跟人家说,咋一抹脸就翻脸无情了?”
老根不高兴地说:“你这婆娘,要你多管闲事?我俩儿子病的起不了炕,你给我出钱治病呀?”
女人却一点也不示弱:“根叔,你儿子得的啥病你不知道?大儿子不用我再说,你二儿子的病,要不要我替你说说?你就别上二条子的当,他就会使坏!”
老根的黑脸刷地红了,一跺脚,冲二条子说:“得得得,不丢这人了!哪有向着外乡人说话的!向着村还不向着亲哩!”又冲那十几人喊了一嗓子:“回哇!有内奸了!啥都给露出去了,弄不成了!”
那群人竟然真的就散了。当人群走过谷子身边的时候,几句话飘进了谷子的耳朵:“嗨,就知道她向着水泥厂!亲着哩!”
“谁不知道她和张宏那点事?当别人都傻呢!”
“老根俩儿子的病真跟水泥厂有关?”
“那还有假?水泥厂就是有严重污染!要不老根敢找他们?”
……
没等张宏看到谷子,谷子就已经发动车默默往回走了。
谷子听说过也看到过,许多男人在外花天酒地,尽享齐人之福,老婆知道了有的撒泼打滚,有的默默承受,有的毅然决然选择离婚。今天自己无意间听到张宏这些风言风语,虽说寥寥数语,却犹如一根根刺扎在心上,又从心上穿了过来!那根根锋利的刺尖上,还滴着淋漓的、殷红的血!
她不愿相信,曾经那么朴实的张宏,竟然也会成为那样的“齐人”!难道真如人们常说的那句话:男人没有不花心的,之所以不花心,只是因为没有遇到合适的土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