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到最后,大师兄还是无奈同意了。
一方面,小师姐已经答应了邢族族长,即便自己是她师兄,也不好逼迫她去做个背信弃义之人。
另一方面,万一毕竟只是万一,怎么说小师姐的体内也还有着一半人族血脉呢,要是这样也能成为邢族的圣女,那也太可笑了……
消息不知怎么的就传了出去。
部族里的邢族人大部分都知道了,前代圣女的女儿回来了,而且会在三天后进行圣女资质的检测。
对小师姐这位圣女之女,大部分邢族人对她的感觉都十分复杂。
若不是因为她,前代圣女或许不至于殆亡,邢族也不至于面临现在的困境,许多适龄的族中男子也不至于像没头苍蝇一般,在感知先祖之力的尝试中痛苦挣扎了。
而也偏偏是在小师姐身上,寄托着邢族产生圣女的最后希望。
虽然就像大师兄一样,许多人对三天后的检测完全不抱希望。
如同大师兄一样,大多数邢族人的想法都是:我们邢族那么多女子都不能觉醒圣女天赋,一个混杂了人族血统的女子又怎么可以呢?
甚至这几天里,还出现了一些较为激进的邢族人,在宗堂前呼喊着口号要求小师姐参加这次测试,理由是她体内的一半人族血脉是对这种先祖唤醒仪式的亵渎。
只不过邢族族长当然没有理会他们的请求,反而是将这些种族主义者们抓了起来关上几天好让他们冷静冷静,正好也让他们错开测试之日,免得他们出来捣乱。
不过是一次圣女资质测试而已,每一个家里有女儿的邢族家庭都参与过这种测试,可以说邢族人对这种检测早就见怪不怪了,可从来没有哪一次的测试,像小师姐参加的这次那般吸引了那么多关注的目光。
时间在观望质疑的情绪中过得很快,转眼间便到了小师姐接受检测的日子。
这三天里,小师姐住在邢族族长为她准备的静室之中,就像任何普通的邢族女子那样,焚香祷告,净化心灵。
外界的纷纷扰扰不曾对她有任何影响。
所以三天后大师兄发现,再次出现在他面前的小师姐似乎有些不一样了,穿着邢族女子传统服饰的她,连气质中都仿佛多了一丝空灵出尘之感。
不知怎么的,看着这样的小师姐,大师兄心里突然有了一丝不妙的预感。
邢族族长并未给小师姐准备什么特殊的待遇,而这也是小师姐自己的请求。
对小师姐的测试就在部族正中的广场上进行。
这个广场,在几天之前,是邢族为了欢迎他们二人到来举办篝火晚宴的地方,而如今已经收拾出来,作为了圣女资质测试的场所。
比起以往一群少女同时接受测试时的莺莺燕燕,这次只有小师姐一人接受测试的广场正中显得有些空荡荡的,但这绝不意味着测试人气寂寥,无人关注。
事实上,在广场周围,有着众多的邢族人正等待着见证小师姐接受检测的那一幕。
除了一些必要的守备人员外,部族中能腾出空来的族人,几乎全都来了。
有人等待着小师姐意料之中的通不过测试,然后像是彰显自己多么有先见之明一般说上一句:“看,我就知道她不行的。”
当然也有人在衷心祈祷着,希望能见证奇迹发生的那一幕。
但不管是秉持着何种心态,等待接受测试的小师姐,无疑是这一刻所有邢族人目光中的焦点。
“紧张吗?”
陪在小师姐身旁的邢族族长轻声问道。
“嗯,有一点。”
看着眼前乌压压的人群,以及人群所有人落在自己身上的视线,是人都会有压力的。
“我怕我会让他们失望。”小师姐轻松说道。
“如果我说其实大家根本就没对你抱有希望,这样会不会让你好受点?”这种时候,难得邢族族长还笑着开了句玩笑。
“圣女资质检测,其实对于邢族女子来说还有着另一重意义,”邢族族长缓缓说道,“这也意味着她们已经告别了孩时的天真长大成人了。”
“所以你也可以将他们当做是来为你的成人礼献上祝福的。”
“您这样一说我就感觉好多了。”小师姐微笑回应道。
“那就好,”邢族族长最后一次叮嘱道,“就像我之前告诉过你的那般,放松自己,放空神思,去感受牵引那冥冥之中的力量之源,其他的一切你都无需去考虑。”
“嗯,我知道的。”
邢族族长点了点头:“那么,这里便交给你了。”
随着邢族族长离开,广场正中只剩下了小师姐一人。
围观的邢族人一下子就打起了精神,因为他们知道,这意味着,测试即将开始。
广场中央,立在小师姐面前的,是邢族从数千年前就传承下来的部族礼器,为了这次测试特地从祭堂中请了出来。
这件古朴的礼器,外形大体上像是个炉子,只不过这个炉子比较奇特,作为燃料的既不是木材也不是煤炭,而是邢族人之血。
这正是一件飨礼祭奉祖先的祭器。
小师姐按照族长之前的教导,在祭器前跪坐下来,用银制小刀将自己的手心划破一道口子。
鲜血潺潺,很快便流满了一小杯。
小师姐先是止住了伤口,而后伸出手指在杯中盛放的血液上点了一点,将沾染的鲜血涂抹到额前,这是一种象征性的举动,意味着灵台之地虔诚为先祖开放。
然后小师姐站起身来,将那一小杯自己的鲜血沿着炉口倒入祭器中,不多时,便隐约可以闻到有腥甜气味从铜炉中逸散出来。
小师姐重新恢复了跪坐的姿势,她知道自己得抓紧时间了,这股逸散出来的腥甜气息持续不了多少时间,也不以血量多少而改变,若是无法在气息逸散之前沟通到力量之源,那即是测试失败了。
在这古怪的腥甜气息中,小师姐放松心神,内心一片空灵,努力沟通那冥冥杳杳之中的力量之源。
随着小师姐闭上双眼,场中彻底安静下来。
哪怕是对小师姐心怀质疑之人,在这一刻也屏住呼吸生怕会打扰到小师姐的入定。
这个时候任何的冒昧之举,都是对先祖在天之灵的一种亵渎。
“这个测试要持续多久?”大师兄扭过头,问向他身旁的昌黎。
仿佛是受到场中肃穆气氛的感染,大师兄这句问话的声音压得极低。
即便如此,昌黎脸上还是露出了不悦之色,还比了个“嘘”的手势。
不过考虑到两人已经建立起的“交情”,再加上这人是表妹的师兄,昌黎最后还是告诉了他答案,只不过声音压得更低了,大师兄几乎要凑到他嘴边才听见这几个字:“持续大概一炷香时间,不管成不成,测试都会结束。”
“哦……”
顿了顿,大师兄又问道:“那怎么知道测试是通过还是没通过呢?”
“你怎么这么多问题?”
本来聚精会神看着小师姐测试的昌黎被人连连打断,心里很是不耐烦,可看到大师兄那眨巴着眼睛的无辜神情,最终还是只能无奈的说道:“若是没有圣女资质的话,情况不会有任何变化。”
“而若是参加测试之人身具圣女天赋的话……”
“当然我也没亲眼见过,只是听说而已,”昌黎解释了一句,继续说道,“伴随着圣女产生出现的,往往会是一阵风起。”
“只是刮风而已?”
大师兄抬头看了看天气,虽然此刻风平浪静,但他还是忍不住好奇问道:“蛮荒地刮风很正常啊,若只是恰巧碰上了风起的时候呢?”
“风与风之间是不同的!”昌黎反驳道,“圣女召唤来的风,虽然波澜不惊,但却能让人感受到其中蕴藏着的庞大无匹令人敬畏的威能。”
“那正是先祖庇护之力!”
“而且这风只环绕着祭器而存在,差不多正好覆盖着广场大小的范围,除此之外,哪怕你只是多远离一步,也感受不到有任何风的存在了。”
“这么神奇?”大师兄咋舌道。
不过就在他和昌黎这说话时,就已经差不多过去大半柱香时间了,而广场之中仍然是一片风平浪静,看不到有半点风起的迹象。
原本大师兄莫名忐忑起来的心情,也渐渐变得放松起来了。
“我就说嘛,小师妹她怎么可能是邢族圣女呢。”
“不过做个测试也好,让邢族人死心,也省得他们老是缠着小师妹。”
随着时间流逝,等到小师姐入定已经足足过去一炷香后,大师兄的担心彻底消散了。
“结束了。”大师兄语气轻松的说道。
“结束了。”昌黎一脸黯然。
在场这么多人,要说最希望小师姐有着圣女天赋能通过测试的,绝对有昌黎一个。
一来昌黎也尚未觉醒先祖庇护之力,圣女的出现对他来说无疑是个利好。
另一方面,若是姑姑是圣女,表妹也是圣女,那该是何等的荣耀?
只不过如今看来,这一切的幻想都已经如梦幻泡影般破灭了。
“结束了。”
同样是在一旁观看测试的邢族祭守出言提醒道。
可当祭守转头去看自家族长时,却发现族长大人眉头紧皱,双目出神,似乎是陷入了某种古怪的思绪中难以自拔。
邢族祭守耸了耸肩,不觉得眼前这情况有半点出奇之处。
就像这么多年进行的那么多次测试一样,结局以失败而告终。
不过这也没什么好惊讶的,不都事先预料到了吗,大家本来也没对这个只有一半邢族血脉的女子抱太大希望。
所以族长他考虑的应该是其他一些事情吧,比如说,他是在担忧着部族的未来?祭守叹了口气,如是想到。
没有再去打扰族长的思绪,祭守举步欲行,准备去唤醒小师姐,顺带收回祭器。
“等等!”
然而就在祭守刚抬起腿时,一只手坚定的挡在了他的身前。
祭守疑惑的转头望去,发现正是原本在沉思中的族长大人。
“族长?”
祭守喊的这一声中,满是疑惑。
“再等等看,”族长吐字很慢,似乎他也没有把握,心中拿不定主意,“我总感觉有些古怪。”
再等等看,到底等什么?
祭守满心纳闷,祭器逸散的气息已经停止,这分明是测试结束的标志,可族长既然发话了,祭守也只好陪着他安静等待下去。
而此刻的邢族族长,他到底犹豫着什么呢?
身为族长,他读过许多关于圣女出现时异像的记录,也亲眼见证过静熙圣女的觉醒,但这些都并不能帮他解释此时的困惑。
祭器气息已经停止逸散,也没有感受到任何先祖庇护之力降临,无论从哪一种迹象来看,测试都是毫无疑问的失败了。
然而作为场中对先祖庇护之力最为熟悉的存在,族长心里偏生有一种错觉,仿佛一切都才刚刚开始,眼前这风平浪静的背后,却仿佛藏着一种风雨欲来般的压迫感。
邢族族长这一生未曾离开过蛮荒之地,当然,也不曾见过海。
若是此刻能有一位常在海边讨生活的老渔夫在此的话,定能解他心中疑惑。
风雨欲来?恐怕用风暴将至更为准确才是。
不,甚至他们已经在风暴之中了。
此刻所有这一切波澜不惊的假象,不过是因为他们身处风暴的正中心,那平静的风眼之中啊!
在这周围,惊涛、骇浪、雷霆,磅礴的伟力正在无声的酝酿……
“怎么回事?”
族长和祭守的奇怪反应,看在了围观族人的眼中。
“时间到了吧?”有人问道。
“嗯,已经超出一炷香了。”
“那怎么还没宣布失败?”
“或许是想给外来人留些面子吧?”
“不对,”突然有人喊到,“你们看,那姑娘还在入定之中呢,完全没醒过来的意思。”
“你们回想一下,以前圣女测试时,失败的人是不是一早就清醒过来了?”
“是啊,好奇怪……”
嘈杂的议论声如潮水般涌入大师兄的耳中,这未知的变化让他的心情渐渐沉重起来。
忽然之间,一片落叶仿佛被无形的手卷起,悠悠地从大师兄眼前飘荡而过。
大师兄伸出手指夹住这片落叶,神色凝重。
原来不知何时,风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