巫教弟子的铁钩一抖,从他肩头硬生生拔下一枚带血的鳞片,放在木匣内呈了上来。
沐火看了,命弟子将其全数拔光,并用刀削去那块腐肉,淋上特制的药水。
“**凡胎可经不起这魔血侵蚀。”他神态麻木,看郁飞琼快要神志不清了还在咬牙硬挺,死活不说出真相,便同弱水等人出了府,将其暂时关押。
小巷外茶摊旁,丁若羽和陈岚装扮成普通妇人,暗中查看过往行人。眼前匆匆走过十几名汉人商客,二人多瞧了几眼,见他们打扮与常人一般,只是各个都戴了手套。
丁若羽转回目光,却不经意扫到一人露出的一小节青绿色的手腕皮肤。
她以为是看花了,正待起身再仔细看一眼,被陈岚一肘击开。
数枚细小的毒针擦身而过,掠起一阵淡淡的腥味。
二人相视,兵分两路,陈岚追着暗器打来的方向而去,丁若羽借着那一击飞身而起,紧跟在戴着手套的一群人身后。
众人疾行了半个多时辰,穿过数条街巷,停在了近郊无人的山谷中。
谷内有湖泊,那群人在岸边默立等候,忽然哗啦啦一阵水声,湖里走出个身形高大的陌生男子,商人中出来一人,赶忙拾起一旁大石头上搭着的衣服,伺候那人穿衣。
丁若羽缩在半人高的杂草里,面无表情看着那人洗澡换衣,竖着耳朵去听商人和他的对话,只可惜距离太远,只能依稀分辨出他们声音偏大时说的一些简单的词汇。
“药人试验?”她嘴唇无声地动了动,挪了下腿,脚尖碰到了什么。
丁若羽就地一个翻滚,沿反方向避开,再回过头一看,方才碰到的地方露出只断手。
她爬过去,摸了根厚实的草茎,挑出那只手看了看,断口处很不平整,像是从身上被咬下来的,血肉里爬满了蛆虫。
取出纱布蒙住口鼻,她又在草丛中继续翻找,很快找齐了另一只手与其余的身体。
尸体已经腐烂了,从大张的嘴里能瞧见,此人舌头被剪,双手尽断,其他部分却是完好。她将此人重新掩在草中,看了看小湖泊那边的情况。
先前替高大男人穿衣的商人正在往别的商人脸上抹一种药水,除了他与那高大的男子,这些人都一动不动,形同木偶。
过了一会儿,这些人脸上的药水开始起泡,之后慢慢被吸收消失不见,纷纷露出了肤色诡异形态狰狞的真面目。
领头的那商人也摘下帽子,撕了脸上的人皮面具。丁若羽眉心微蹙,此人竟是他们踏破铁鞋无觅处的苍耳。
她的目光飘到高大男子身上,想必这一位十有**也经过了苍耳的易容。
这时高大男子手上动了动,不知在结什么印,十几名绿脸的商人齐整地动了起来,摆出一个个奇异的阵法。
苍耳同高大男子说了几句话后躲到巨石后方,入谷的小道遥遥响起马蹄声,一行四骑衣冠如雪,一前三后,蹄尘飞扬地出现在了谷里。
绿脸商人们的阵法立刻动了起来,在那四骑靠近时手中皆喷出绿水,将后方三骑连人带马全浇成了绿油油的颜色,随后只一瞬,无论人或马都瘫倒在地,浑身发黑溃烂成了白骨。
阴毒的程度看得草丛里的丁若羽心都沉了下去。她紧抓着身前杂草,不出一声,以她现在的程度被发现就等于是送死。
仅剩的那名白衣人弃了马,在半空中以不可思议的角度闪开毒水的攻击,身上金芒与火焰齐出,飞花散玉般落入阵中,没进绿脸商人的体内。
白衣人在其中一人脑袋上踩了一脚,飞掠至湖泊旁,朝高大男子当胸一掌,将其轰入湖心。
后方的绿脸商人集体委顿在地,化成了一滩又一滩碧绿的脓水。
巨石后,苍耳见此情景蹑手蹑脚地想要溜之大吉,却被突然冲出的丁若羽截了道。
苍耳一慌,正要摆手求饶,胸前便多出半截明晃晃的剑身。
丁若羽瞪大了眼睛,伸手想要去扶他,面前的剑消失了,落回白衣人的剑鞘里,苍耳也倒在了地上。
“说好了要活捉,为什么……”也许是先前看到的场面太过惨烈,刺激了她,此刻亲眼见苍耳横死,竟完全不能平静。
“他没用了。”白衣人根本没想到她会突然出现在这里,上前牵住她,向山道走去。
丁若羽跟着他,失了魂似的来到半山腰的隐秘山洞内。
这是她第一次亲眼见到离泓杀人。
无论动作还是气势,都如同呼吸的本能一般,行云流水毫不迟疑,她一看就知道,在他手里曾死过无数的人。
她心底那股被压下很久的畏惧感,又悄悄萌了芽。
冰冷狭小的山洞内没有烧柴,离泓直接用掌心的幻火给她烤了只信鸽,只喂了她两口就吐了。
丁若羽伏在铺了茅草的洞内,头晕目眩,半点精神也没有。天色渐暗,离泓也从洞口退了进来,抱着她看向下方山谷。
“待会儿谷中有一场恶战,无论见到什么都不要出声,有些事等平安回去了再告诉你。”他轻轻地道。
手臂被拉住,丁若羽爬起身挡在洞前。
“我不参与。”看她的表情,像是怕他再出去与人交手。离泓将其拽回,锁在怀里道,“只观战。”
他是在躲着什么人?丁若羽暗想。浑身乏力,被他锁着,连动一下都不行。
外头全黑了,遥远天际在西边云幕遮掩下现出一道若隐若现的阶梯,自天而降,落入谷中。
“来了。”离泓悄声道,提醒她不要再出声。
天梯上一蹦一跳地走出个红衣女娃娃,东边的云层间有五彩銮驾驰过,而北边则现出一名乘鹤而来的老者。
只听老者对那粉雕玉琢的女娃娃道:“灯姐姐,你说老司命算出了魔族妖物今夜在此出现,约我等前来擒拿,怎的竟毫无动静?”
一个须发皆白的老者叫另一个五六岁的女童为姐姐,山洞中,丁若羽听得目瞪口呆。
“鹤老头你太急了。”彩车内的人道,突然车驾凭空消失,一名中年男子在半空中缓步而来,服饰华丽,极为耀眼。
三人降落到地面,各持法器,测了测地上残留的念气余波,一同飞至湖泊上空。
原本平静的湖面起了微小的涟漪。渐渐的,波纹越来越大,湖心也咕嘟咕嘟冒出了气泡。
居高临下看,湖底像隐藏了什么怪物,一圈一圈地游动,将原本清澈的湖水尽数染成了墨绿色。
蓦地一阵风起,湖中的水奔涌而上,向半空中的三位天人席卷而来。
“疾!”华服的中年人迅速画了个阵,向喷出来的湖水指去,一道硕大泛着金光的圆形法阵将所有水珠都压回了湖里。
“我已无法复原,尔等为何仍要苦苦相逼?”湖底,回荡出一个阴沉森冷的声音。
“流焰!”乘鹤老人高声喝道,“你本是天运阁所造,专为监视始君父子而入下界,如今你非但忘记了自己的使命,还在凡界为所欲为……我等今日定要将你带回天宫!”
湖底,流焰大笑起来,几道墨黑的水柱穿出巨**阵符文的空隙,抽打在老者的白鹤身上。
白鹤发出嘹亮的清鸣,华服男子怒吼了一句孽畜。
“你住口!”湖底之人道,“千年来,你们的要求哪一件我没有照做,最后却落得什么下场?天运阁,就该死绝了!”
“孽障,休要狡辩!”华服男子说不过他,继续追加了一个法阵。
他忽然转头,半空中不见了红衣女娃娃的身影。
山洞中,离泓抱着丁若羽,同洞口伸进小脑袋探望的红衣女童大眼瞪小眼。
女童看了他们半晌,自怀中掏出一串系着红绳的铃铛,对离泓笑嘻嘻道:“束魂铃,给。”
“你知道我是谁?”离泓冷笑了一声,接过那铃铛。
“不光知道你,还知道她哦。”女童笑嘻嘻指了指丁若羽,胖胖的小脸上露出两只可爱的小酒窝。
“替我……向老司命问好。”离泓垂眸,掩去了所有情绪。
红衣女娃娃笑着点头,眨眼间又回到了湖面上。
丁若羽见离泓神色黯然,握住了他抓着束魂铃的手。
猛地一阵晕眩,她合上眼,看见他们两个人被关在了一座黑暗的大厅里,她抱着浑身是伤又断了一只手的他,绝望地笑着,突然间筋骨寸断分崩离析,化为血水洒落了他一身。
离泓甩开她的手,丁若羽一惊,从那无边的痛意中清醒过来,望着他无声地抽噎起来,却流不出一滴眼泪。
“别怕,你看到的那些都是假的。”离泓轻轻在她耳边道。
可是,连他自己的声音都在颤抖……
山谷中,流焰终于破水而出,周身闪耀着刺眼的电光,与乘鹤翁、华服男子斗起法来。
天空阴云密布,眼看就要下雨。
红衣女娃娃于半空中盘膝而坐,升至中天,手中多出一朵红莲。
莲花间溢出金色光芒,照亮了天幕,驱散了浮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