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姑姑瞅了一圈看热闹的奴婢,要知道她在文亲王府几十年,曾经的摄政王妃都要给她几分颜面的,如今栽在了唐安夏这个年纪轻轻的正王妃手里,岂不是颜面尽失,将来哪里还有立足之地了!?
于是,云姑姑咳嗽了一声掩饰内心的不安,抬起头理直气壮的叫喧道:“正王妃!请恕老奴冒犯!王府里不能有两个掌事姑姑!当初摄政王妃决心去皇陵守墓的时候,就立下了旨意,老奴只要有一口气活着,就要好好辅佐殿下,照顾好王府的大小事务。
哪怕您是殿下明媒正娶的正王妃,老奴也不能违背当年摄政王妃的旨意,恳请正王妃念及她是殿下的亲生母亲,体谅老奴的不易之处!明日老奴会亲自派人,护送唐家的两位奴婢离府,正王妃不要再为难老奴了!否则,老奴愧对于摄政王妃的嘱托,只能以死谢罪!”
唐安夏清冷的眸光静静地看着云姑姑,眼神清澈的如同冰下的溪水,粉红色的嘴唇泛着晶莹的颜色,她浅浅一笑:“昨夜芷莲刚在我的房里寻死腻活的,好像我不给她出路一样。今个儿云姑姑又在大庭广众之下但求一死,好像我威逼利用你一样。呵呵……说起来,昨日我被人行刺,险些丢了性命,如今反倒成了我的不是了?
这天下的道理,还都成了你们说得算了?殿下若是知道,我昨日被人刺杀一事,敢问你们这群奴才有几个脑袋?堂堂正王妃在文亲王府里遭遇敌袭!传到皇上朝臣的耳朵里,外人会如何看待咱们文亲王府?失去了名誉和威望的殿下,会如何处置你们来堵住悠悠众口!?
你们一个个只看在眼前的小恩小惠,觉得和我作对就是上策?误以为能把我赶出去就万事大吉了?还真是鼠目寸光啊!我告诉你们,若不是看在摄政王妃的颜面,云姑姑也好,芷莲也罢,我早就驱赶出府了!还会留你们至今在我的面前撒野耍弄心机!?”
说罢,唐安夏定睛看着一脸不安的云姑姑,如蒲扇微微翘起的睫毛扇动了几下,双眸似水,带着淡淡的冰冷,脸上泛着高冷的表情道:“我知道,白梅的死,让你对我心怀怨恨。我记得曾经云姑姑对我格外喜欢,当我还是唐家二小姐的时候,每次来王府,你都真心关照。
可惜白梅一死,你心如刀割,把这份怨恨发泄到我的身上。如今,物是人非,我不再是当初单纯善良的唐家二小姐,你不再是对我忠心耿耿的姑姑。但看在殿下的份上,今日之事,我不与你计较。恳请云姑姑好自为之,莫要再次招惹我。”
“正王妃误会了,老奴怎会记恨于你!”云姑姑立刻打断了唐安夏的话,她的一颗心陡然提到了嗓子眼儿,悬空着仿佛马上就要跳出来了似的,生怕唐安夏再冒出来什么话,让她陷入尴尬的境地。
唐安夏的眼角微微一挑,发丝摇曳在玉样脸庞的两侧,她厉声道:“你记恨也好,不记恨也罢。李姑姑和蓉儿入府,乃是伺候我来了。你尽管放心,日后府里的大小事务,皆有你掌管,你是府里的老人了,掌事姑姑的位置还是你的。只不过我的事,就不需要你再插手了,以后关于我的任何事情,都会让李姑姑和芳嫣办妥,你们都听明白了吗?”
“是,奴才等遵命。”
所有的下人齐刷刷地跪下答应着,不敢说一个不字,他们头一回觉得唐安夏竟然如此的严厉可怕,话语间透着一股子的硬气,连一颦一笑都让人肃然起敬。
在他们的印象里,唐安夏本该是一个温文尔雅的女子,善良贤惠、知书达理,似乎这世间所有美好的词汇来形容她,都不足未过。
偏偏此时此刻,她就像是不可亵渎不可挑衅的王者,高高在上让人仰头敬畏,不敢反抗,也不能质疑。
云姑姑彻底的被打败了,她整个人沮丧的杵在原地,仿佛所有人都在看她的笑话。苍老的脸颊浸满了落寞和哀伤,眼底透着失望和落魄,还隐隐约约有一丝丝的恨意。
唐安夏静静地离开了长廊,莲步微移,踩在石板路上,就像是踏着五彩云霞般轻盈自在,窈窕的身段婀娜多姿,高雅的气质与众不同。
回到东殿,芳嫣正在屋里和李姑姑讲述着最近发生的事情,包括当初白梅的毒蛇一事,还有昨夜芷莲发疯一事。
李姑姑面色凝重,瞅着唐安夏走来,急忙迎上去,拉着唐安夏的小手,感叹道:“正王妃,让您受委屈了!没想到才进王府几日,就遭人暗算,看样子咱们要清一清院子里的人了!”
唐安夏走到桌签坐下,芳嫣给她倒了杯热乎乎的香茶。
唐安夏一饮而尽,摇摇头道:“院子里的人哪容易清理干净啊?我是外面嫁进来的,除了你们四个人是娘家带来的,余下的都不可信。总不能把所有人都赶走,只留下你们四个伺候着吧。
再说,殿下还需要人照料,这里里外外都是活儿,王府这么大,不可能安置着都是咱们的人。西边寝殿还住着一位侧王妃,她也不可能任人摆布啊!”
一提到西殿,芳嫣疑虑着:“说起来,殿下从来都没有去过西边寝殿,这位侧王妃倒是能沉得住气,不吵不闹,也不急不躁。只是让云姑姑过来劝说过几句,让咱们正王妃劝一劝殿下,要雨露均沾,不能冷落了侧王妃。”
李姑姑蹙起眉头,微凹的眼睛滴溜溜的转了几圈,思量道:“这就奇怪了,天下女子哪有不争宠的道理?更何况侧王妃本就是名正言顺嫁进来的,自然希望得到夫君的疼爱。女子入府只有两个目的,或者手握大权,如同皇后贵妃那般,或者独占恩宠,如同静贵人那般。
等有了子嗣,还会明争暗斗为了孩子夺得一席之地,哪怕舒妃那种对皇上冷漠,对权力淡薄的女子,都会替皇子深谋远虑。
这位侧王妃能够看破世俗吗?人心叵测,依老奴看,事情恐怕没有那么简单,她越是安静,越可能是掩人耳目,有其他的手段啊!”
唐安夏眯了眯清亮的眸子,绝美的容颜没有任何表情的浮动,好似什么事情都不会惊动她一般,话锋一转,问道:“玉华去盯着芷莲了吗?”
“是,正王妃放心,玉华一进屋,就从后窗溜走了。”芳嫣小声答道。
唐安夏微微颔首:“好,等玉华回来,自然会有定论。”
“正王妃!你看!”
蓉儿忽然大惊一声,她在房里左瞧右望,无意间发现了一个了不得的东西。
唐安夏等人顺着蓉儿的手指看去,只见高处的房梁上有一只黑色的鞋子,一大半还在梁上放着,露出了一小半悬在外面,如不仔细瞧过去,倒真是难以察觉。
“芳嫣,派人把鞋子取下来。”唐安夏蹙着眉说。
“等等!”李姑姑阻止了正要开门喊人的芳嫣,朝着唐安夏警惕道,“正王妃,这殿内的人,都不可信,除了咱们自己人,其他奴才婢女都需要经过老奴和蓉儿的层层搜查,长久的观察,才能知道是否忠心。”
唐安夏明白,李姑姑的小心谨慎自然是极好的,毕竟稍有不慎,可能就会性命不保。
无奈,只能搬了张椅子,个子较高的蓉儿站在椅子上,再拿了一个长长的棍子,翘着脚尖儿,一下两下三下……终于把那一只黑色的鞋子给捅了下来。
鞋子掉落在地,竟然拍起了一层灰尘。
芳嫣扶着蓉儿下来,然后捡起鞋子,拿到唐安夏的跟前,看了又看,嘴里嘟囔着:“看着做工,也不是很精细的上等货色,就是一双普普通通的黑色鞋,随处可见的面料……”
“让我瞧瞧。”李姑姑接过去,双手比划一下鞋长的大小,心生疑虑,“正王妃,这是一双女子穿的鞋啊!你看她这么小巧,正常的男子怎么能穿的进去?”
唐安夏一愣,这才注意到鞋子的长短和宽度确实不同于市井上卖的鞋。
“也对,芳嫣、蓉儿,咱们女子是不会买一双完全黑色的鞋。平时去市集里,看到那些全黑色的鞋都很大,只卖男子,没有女子买,白色绣着花边和图案的鞋子,才符合女子。”
蓉儿也觉得诧异,嘴上说着:“我来试试!”
接着就把鞋子拿过去,毫不费劲的套在脚上了。
蓉儿活动了两下,又拖了下来,还给唐安夏:“还有点挤脚,看样子真的是一个女人穿的。”
李姑姑抬头望了望高梁,神色忧虑,眉眼间的凝重更深几分,缓缓道:“假如一位普通的奴婢倒是好对付,偏偏对方是一个能轻松爬上这么高房梁的女子,而且能够让你们全然不知,又能够消失的无影无踪,全身而退,看样子也是一个武林高手啊!”
芳嫣不由得一身冷汗:“这么说来,这几日有人暗算咱们,偷偷监视咱们,我们却完全不知道!不过,她这么厉害,为何会不小心丢下一只鞋呢?掉下鞋子的时候,她应该是不知道的,鞋子还在,就表示她没能及时回来取走,或者,她根本不知道鞋子丢在哪里了!”
“只有一种可能性……”
唐安夏缓缓起身,走到软塌的位置,轻轻的坐上去,复而,仰头,看向方才发现黑鞋的房梁处,角度刚好可以避开,视线被一处白玉柱子遮挡。
唐安夏又往前走了几步,再抬眸,发觉可以完美的错开遮挡视线的白玉柱子,直接看到房梁放鞋子的位置。
“昨日刺杀我的婢女,应该和她是一伙儿。她在房梁上是观察,能否顺利的刺杀成功。假如失败了,她会用暗器补上一刀,致我于死地。可惜,她没想到玉华身怀绝技,她意识到有玉华在,她不能得逞,又担心被玉华发现,所有落荒而逃。”
芳嫣恍然大悟,顺着唐安夏的话往下捋:“所以,玉华的出现,打乱了敌人的计划,她一方面不能按照原计划杀掉咱们,另一方面又要想方设法的全身而退,退避玉华的武功绝学,不让玉华感知到她的存在,心慌意乱,越容易出错……鞋子不小心掉了鞋跟儿,她不敢动,怕发出声音,又来不及取走,就先逃之夭夭了!”
蓉儿连连点头:“怪不得……只有鞋尖露在房梁之外……”
李姑姑也表示赞同道:“如此看来,对方应该是一个熟悉之人,你们认识她,假如素未谋面的黑衣人,纵使被发现了又如何,大不了受伤而逃,大不了同归于尽,必然是相识,才害怕露出破绽!”
唐安夏仔细地再次端详那只鞋子,翻开鞋面,看了看鞋底,她清冷的脸孔闪过一丝惊诧,蹙着的柳叶眉更深了几分。
只见鞋底面的棱棱边边里,夹杂着一根深绿色的长长的水草,看上去已经干涸了许久,有些僵硬,但是韧性很强,唐安夏轻轻地拽了拽,还卡在棱棱边边里,没有折断。
“这是青草吗?”芳嫣疑惑道。
蓉儿一口否决:“不,这是水里生长的水草,奴婢的娘家在水边,儿时经常在岸边玩。那时,大人们都嘱咐不许下水,因为有的水里水草极多。而且,水草很厉害的,倘若有人在水下游泳,水草不小心缠绕到脚上,或者是绕住了小腿,就会打结,不容易解开,也不容易切断,往往就会害得人溺水而死。”
“溺水而死吗?”芳嫣的脸色一阵红一阵白,似乎想到了什么……
唐安夏与她会意地看了一眼,更加确定了心中所想。
芳嫣咬住了苍白的嘴唇,瞳孔里透着惊诧和丝丝恐惧,喃喃着却有点不可置信:“不会吧……正王妃……难道佩珊是她杀的……溺水而死,还有水草是证据,又会武功……到底是谁……能杀掉佩珊,下一个就是我们了吗?”
唐安夏狠狠地捏住了鞋子,屏住呼吸几秒钟,似乎在缕清思绪,继而,眉头皱成一团,唇舌间微微带着愤怒,低声絮语:“或许,她一开始的目标就是我……不是佩珊呢!她认准佩珊一死,我必会受到牵连,险些要了我的命。
偏偏我大难不死,必有后福,她不安心不甘心!又换个招数,还想要致我于死地,招招致命,处处陷阱,我竟然全无察觉,还真是一个可怕的人儿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