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将军府。
唐振天正在院落里习武练刀,他擅长的武器是长刀短刀,驰骋沙场之时,两把刀背在身后,见神杀神,无所畏惧。
华瑶坐在亭子里欣赏风景,春暖花开,万物复苏,熬过了严寒的冬日,华瑶瞅着亭子两旁的槐树一点点的冒出枝芽,心中想着有朝一日她的女儿唐婉凝会飞上枝头变凤凰,成为当朝的皇子妃,来日荣登皇后的宝座,华瑶就觉得无比欣慰。
如今,她的身边有了新的婢女服侍,春芝和王姑姑赐予唐婉凝,相信定能成为助力。
门外的管家仓促而来,对舞刀弄剑的唐振天说道:“将军!丞相大人来府里,有要事与您商议。”
唐振天的刀在半空中陡然一停,丞相隆德与他素无交情,很少有往来,恐怕是来者不善啊!
华瑶急忙走到唐振天的身侧,担忧道:“将军,是否要备好伏兵,以防万一?或是妾身与您一同前去?”
唐振天一边把刀递给身旁的侍卫,一边用厚重的面巾擦拭着额头的汗渍,拒绝道:“不用,你是府里的妇人,不能参与朝臣之事。隆德前来,怕是有其他目的,伏兵暗自备好,以防万一。”
“是,妾身即可去办。”华瑶双手端正在小腹处,一路小跑离开了庭院,朝着后宅走去。
唐振天对管家吩咐道:“让丞相在正厅稍等片刻,本将军去更换一件衣服,就去奉陪。”
说是换衣服,其实是暗自去更衣房,脱掉了外面披着的盔甲,悄悄地在最内侧穿上一件软甲,可以防御刀枪剑戟对身体的伤害。
正厅,隆德兴致勃勃地观赏着墙壁上的画卷,龙腾虎跃、雄鹰展翅,到处都是意志高昂、生机勃勃的景象。
唐振天身姿挺拔如苍松,气势刚健似骄阳,剑眉下一双如寒星般的眸子暗藏谨慎,爽朗的声音笑道:“哈哈,真是稀客啊!这天上刮得是什么风?竟然把堂堂丞相大人给刮到了将军府?”
隆德回过身来,乌黑的络腮胡子一直到下巴,他看上去五十几岁的年纪,头发锃亮,说起话来一双眼睛瞪得滚圆:“我是文臣之首,唐将军是武将之首,你我本就该同仇敌忾,拧成一股绳,今日我来,就是要和将军同谋大计!”
唐振天依旧是保持着脸上礼貌不失尊严的笑容,不解地哈哈大笑:“丞相说得是什么话?我们同为朝臣,效忠于皇上,一同对抗外邦蛮夷之辈,真有大计谋划,也是要当着皇上的面,听从天子的安排。你与我二人私下串通一气,成何体统啊?”
丞相拉开椅子坐下,一副悠然自得、势在必行的架势,抬手下意识的捋顺一把短刺般的胡须,没有了刚才言语间的客气,义正言辞道:“据我了解,将军和大皇子私下接触密切,经常谋划一些皇上并不知晓的计划。怎么?将军能和大皇子商议,就不能和老臣商议,是看不起我这个当丞相的朝臣吗?”
唐振天微微一怔,他早就知道,丞相贸然前来并非善事。
他顺势坐在丞相的对面,炯炯有神的眼睛直视着丞相略有敌意的目光,带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气势,铮铮铁骨般,直言道:“丞相大人,你我都心知肚明,皇上的膝下子嗣不多,二皇子身为嫡子,当年为了稳定边疆,领军出兵,常年在外征战,并不回朝。大皇子身为皇上的长子,地位尊贵,我唐某与他走得近些,乃是为了江山社稷着想。”
紧接着,唐振天洒脱地指向隆德,声严厉色:“而你,堂堂当朝丞相,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偏偏与静贵人联系密切,你明明知道,静贵人是婢女出身,手段卑劣,小皇子更是一个顽劣之徒,孺子不可教也。若是来日江山落在他们母子手中,岂非是前朝后宫的不幸!?”
唐振天义正言辞,慷慨激昂,越说越是悲愤,他猛然站起来,怒发冲冠,吼道:“敢问丞相一句,你居心何在?你帮衬大皇子也罢,辅佐二皇子也好,唐某都毫无怨怼!偏偏你对那个乳臭味干的孩童动心思!那小皇子生性卑鄙,对下人们非打即骂,读圣贤书不会,拳脚功夫不懂,只贪图享乐,连个普通的朝臣都不如。唐某怀疑,您是想着将来辅佐他继承大统,您好趁机当个摄政大臣,把持朝政,把这江山握在你的手中!”
“放肆!?”隆德蓦地拍案而起,一双滚圆的眼睛气得发红,额头青筋暴起,面红耳赤,整张脸凝固成冰团一般,瞠目欲裂,“唐将军,说话要讲证据,你这是诬蔑本官!我对皇上赤胆忠心!岂是你口中的狼子野心之人?你单单凭借着猜测和揣度,就能制服本官吗?简直是天大的笑话!”
唐振天倒抽了口凉气,他和大皇子早早就察觉到了隆德和静贵人的暗中勾结,只是碍于没有确凿的证据,无法向皇上揭发。
对于盛宠正浓的静贵人,还有在前朝根深蒂固的隆德,如果不能一举歼灭,连根拔起的除掉,只会让他们反受其害,被对方铲除。
原本唐振天是压抑着这些想法,未曾想到,今日隆德主动送上门来,还一副兴师问罪的架势,唐振天又岂是能忍让宽恕之人?
但,瞅着隆德狡辩的嘴脸,自然是不会轻易承认他的图谋不轨。
唐振天扬起袖子,伏椅而坐,脸庞透着桀骜不驯的正气,声如洪钟:“罢了,皇上龙体康健,江山太平,我便不与你争辩此事。待时日已久,谁忠谁奸,自会见分晓。丞相大人若是无事,请自便吧。”
隆德阴冷的一笑,眼睛里透着狡黠和滑头,如一尊雕像般往旁边一坐,双手搭放在椅子的扶手处,玉石之声道:“想必唐将军还不知道吧,入宫的秀女中,不幸被人害死了一位,名为佩珊,正是你的手下都尉浩哲的女儿。皇后娘娘亲自追查,凶手竟然是你们府邸的庶女唐安夏,现已经被娘娘扣押,交给都尉府处置。”
唐振天一愣,他听闻了宫中有秀女出事,今晨还特意问过华瑶,当时华瑶喜笑颜开的回着:只要咱们府的女儿平安随顺,管他别人家的孩子干什么?又不碍着咱们事,那是她们自个儿的造化。
看样子,华瑶是确保了唐婉凝的安全,根本是对唐安夏的死活不管不顾,所以也没有告知将军府的任何人。
“我将军府的二女儿安夏性情温柔,一向与人为善,不争不抢,知书达理,她是绝对不会做出来谋害秀女的事,我会亲自上奏请示皇后娘娘,重新彻查此案,还我女儿清白,也给都尉浩哲一个交代。”
“哈哈!”隆德扬天长笑两声,对于唐振天一板一眼的迂腐模样甚感可笑,“唐将军啊唐将军,皇后草草了解此案,难道你不懂其中的原因吗?大皇子对你的二女儿有情义,你和大皇子结交密切,你觉得皇后会放过她,眼睁睁的看着大皇子和将军府结为亲戚?你到底还是一介武将,不懂得前朝后宫的尔虞我诈。”
唐振天不再说话,剑眉紧缩,陷入沉思。
隆德等了他些许的功夫,低沉着声音似乎小心翼翼不被旁人知晓般,说道:“谋害皇上和皇后挑选的秀女,轻则流放,重则死罪。眼下,只有老臣出面,亲自恳求皇后娘娘收回旨意,寻个储秀宫的婢女当替罪羊,洗清唐安夏的罪过,方可免去一死,让她重新入宫。”
唐振天急忙起身:“好,我这就去找皇后娘娘。”
“且慢!”隆德唤住了神色匆匆的唐振天,不禁连连摇头感慨,“你啊,到底是一介武夫,沉不住性子。皇后娘娘要铲除的就是你们将军府和大皇子的一众人,你拿什么去说服娘娘啊?只有老臣,位高权重,在前朝颇有份量,而且对小皇子稍加喜爱,并没有扶持之意。倘若老臣表明态度,愿意帮助二皇子,来日成为二皇子的臂膀,皇后娘娘一定会答应,而且毫不犹豫的配合老臣。”
“……”唐振天惊叹于隆德的计谋,不愧是在前朝勾心斗角几十年,在波云诡谲中能爬到最顶端的丞相,心思缜密果真不凡。
但,唐振天有一点是心知肚明,这世间没有白白得到的好处,他神情凝重,直言不讳的问:“丞相大人的条件是什么?”
隆德捋顺了一下带刺的胡须,眼睛深处的波光暗涛汹涌,他爽朗道:“不瞒你说,我啊,想迎娶唐家的女儿为妾。听说唐家有三个女儿,两个送入宫中,不如把另一个许配给我如何?虽说是个妾,地位不高,但好歹是嫁入了丞相府,也算是门当户对的亲事。”
“你说什么!?”唐振天顿时火冒三丈,他腾地站起来,险些没有控制住情绪,差点对隆德大打出手。
他唐振天的女儿,怎能给人做妾?还是嫁给敌对的势力丞相?
隆德早就料想到了唐振天会反对此事,他沉得住气,依旧是稳如泰山的坐着,神态自然,劝说道:“将军息怒!想嫁入我丞相府的女子,多得数不清。我能选择你唐振天的女儿,自然是不想与你成为仇敌,你的女儿在我府里,一定会好吃好喝的款待着,你与我是联姻关系,密不可分,将来不管辅佐哪位皇子,你我都不会反目成仇,对前朝,乃至天下都是太平的好事啊!”
唐振天暗自攥紧拳头,深思熟虑:按照将军府和皇后的关系,皇后不会解救唐安夏。如果贸然找皇上请罪,后宫之事皇上也未必会插手,反而把唐安夏推向更加危险的境地。谋害秀女,轻则流放,重则杀头,这等罪过,万万不可让他善良的女儿承受,替别人背罪。
六宫之事,只有皇后掌管,贵妃怕是都要看皇后的脸色行事。
而能够和皇后说得上话的人,必须是前朝的重臣,能给予皇后真正的好处和利益,除了高高在上的丞相,貌似也没有谁能做到这一点。
难道,真的要舍弃了唐代柔,保全唐安夏吗?
唐振天犹豫不决,只得先安抚住隆德的情绪,不悦道:“此事关系到我家另一位女儿,我不可擅自决定,丞相先回府耐心等待,容我和家眷商议几日。”
“一日!”隆德伸出了一根手指,非常笃定道,“将军大人,不是老臣苛刻。皇后催得紧,都尉浩哲虽说是你的手下,死了女儿心怀怨怼,也不敢忤逆皇后。老臣只能给你一日的期限,倘若将军不在乎唐安夏的死活,大可让她一命换一命。浩哲也会平息心中的悲痛之情,正好让皇后称心如意。”
唐振天没有别的选择,点点头答应了:“好,一日就一日,明日我就给你答复。”
隆德这才起身,朝着唐振天拱手作揖,行了平礼:“老臣,恭候唐将军的大驾光临。”
命令管家送走了丞相。唐振天派人把华瑶请来。
华瑶刚进门,唐振天一个巴掌狠狠地扇在她的脸颊,发出清脆的声响。
‘啪’!
华瑶惊慌万分,一手捂住被打疼的脸,一手支撑住桌面险些跌倒,眼神惶恐不安,哽咽道:“将军?妾身犯了什么错?您从未打过妾身!这到底是为何啊?”
唐振天怒气冲天,狠狠地指着华瑶:“你!你!我问你,宫里死掉一个秀女的事,你早就知道对不对?我特意问你,咱们将军府的女儿有没有受到牵连?你告诉我一切安好!”
“婉凝本来就平安无事啊!”华瑶梨花带雨的样子有几分可怜,她直起身体,理直气壮的说。
唐振天气恼得来来回回踱步,愤愤不平道:“婉凝是好了!那安夏呢?她虽不是你亲生,好歹是我的女儿,将军府的二小姐,你怎能不管她的死活?她被皇后指认为凶手!她被皇后处死!对你有什么好处?你以为安夏人不在了,婉凝就能顺利的成为大皇子的妃嫔吗?你当皇后是什么人?她会让你轻易得逞!妇人之仁!愚昧无知!”
华瑶这才意识到东窗事发,原来唐振天是因为此事才暴怒,无论她如何解释,怕是都不能平息了唐振天的怒火了。她乃是将军府的大夫人,自然是能屈能伸。
于是,她‘噗通’一声跪下来,泪眼巴巴的认错道:“将军,妾身错了,妾身真的错了,您原谅妾身好不好?都怪妾身太爱护女儿,想着让婉凝早点成为皇子妃,您知道的,大皇子喜欢安夏,妾身担心啊!您体会体会一个做母亲的心,原谅妾身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