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正道却沉着脸,道:“华少爷喜欢叫人画乌龟,也没什么打紧,不过你莫要忘了,今日已是正月十六,到了明日你若还交不出杀人凶手,我们只好把尊夫人当作凶手辑捕了。”
华不石道:“这倒用不着吴掌门提醒,本少爷自是记得。只是我怕到时当真交出凶手,各位却没有本事辑拿。”
吴正道道:“华少爷此话何意?”
华不石却不回答,伸了一个懒腰,道:“这天好象阴了一些,我们这便出发罢。灵儿,去牵马来。”
其实当下艳阳高照,与先前并没有什么不同,只不过大家都知道这大少爷刁钻无比,就连袁公义也被他气走了,他既如此说,谁也不去自讨没趣地出言反对。
白奕灵将马牵来,华不石踩蹬上马,四派中人也都骑上了各自的座骑。
吴正道道:“不知华少爷要去往何处?”
华不石道:“本少爷突然想起,马大先生好象曾对我说过,他与那柴大善人有些过节,那杀人的凶手说不定就藏在柴大善人的家里,我们这就去找上一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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柴大善人的家就在南澳镇东的大街上,并不难找。
这是一大片青砖红瓦的宅院,至少也有上百进院落,几乎使得整条东大街变成了柴家专用的车马通道。在正对街口之处,是一座丈许高的巨大宅门,门上挂着烫金字的牌匾,题写着“南澳柴园”四个颜体大字。
仅这一个宅门,就比南澳镇的县衙门还要高大气派得多,只要见到柴园的大门,便能想得到,此镇真正的主人乃是柴家,而不是大明官府。
在门前的下马石前下了座骑,华不石,吴正道等一干人直接走向了大门。而不久之后,他们已坐在了柴园前堂的待客大厅之中。
这间客厅,也比寻常大户人家的厅堂要宽敞一些,厅里座椅家具俱全,墙上似是随意地挂着三两幅水墨山河画,却少了寻常人家喜欢摆放的花瓶和古董架等饰物,全然谈不上豪花,反而显得颇为简单朴素,似乎与柴家粤境首富的声名不合。
然而,华不石却能看出,厅中看似简单的桌椅家具,全都是“黄花梨木”雕制,所谓“黄花梨木”乃是产于海外琼州的一种稀少的木材,比紫檀木还珍贵得多,仅这厅中的几件家具,若论价值只怕不下于数千两白银。
而墙上那几幅不甚起眼的水墨画,均是宋元时期名家的真迹,更是价值连城。
将奢华隐藏于平凡之中,才是真正的富贵豪门的风范,那些到处摆放着各式古董花瓶的寻常厅堂,是完全不能与柴家的这间客厅相比的。
仅见到这座客厅的布设,华不石就已知道南澳柴家号称粤境首富,绝对是名不虚传。
从门口将华不石等人引进客厅的,是一位二十多岁的青年人,自称是柴园的二管家,别人都叫他“谢二先生”,而众人在厅里刚刚坐下,柴园的家主就来了。
从外表看来,柴林大约四十岁出头,穿着一身黑青缎的团花袄,头上戴着瓜皮帽,足蹬厚底布靴,衣衫装束与寻常的富家员外没什么分别。传言他已五十岁有余,或许是因为体形削瘦,才显得比实际的年龄要小。
事实上,这位柴大善人确是十分干瘦,“鼎湖派”的“不老翁”钟不老是个胖子,他的体形就至少能抵是上两个柴林。
不过,钟不老若要与柴大善人身后的那个人相比,却又算不上胖了。
那个人跟随在柴林走进客厅,穿一身灰布短褂,象是柴府的家仆,只是头上的发髻梳成方形,颇为奇特。他每走一步,众人都感觉到地面似乎震动了一下,只因为此人实在太过肥壮,若论身材,比两个钟不老相加还要魁梧。
柴林走进厅来,满面春风地拱手说道:“一早就闻听得喜鹊鸣叫,柴林便在想今日定会有贵客前来,果然未及晌午,就有吴掌门,黄莲庵主和钟大长老三位粤境侠义道上的高人大驾来访,实是令我‘南澳柴园’蓬荜生辉啊!”
吴正道和钟不老连忙抱拳还礼,黄莲大师亦是双手合什,轻念佛号。
柴林的目光转向华不石,道:“这位公子相貌清奇,气宇轩昂,犹如人中龙凤,定是大名鼎鼎的‘恶狗公子’华少爷,柴林这厢有礼了!”
华不石还礼道:“不敢。”
这位柴大善人舌绽莲花,说得比唱的还好听,不过华不石仍是佩服他一见面,就能够把三派的高手连同他这“恶狗公子”全都认得一个不差。这南澳柴家并非武林世家,这位家主柴林却精明得很,似乎对江湖上的人物一点也不陌生。
柴大善人举手相让,众人重新落座。柴林也在主位上坐了下来,那个肥壮的大汉却是一声不吭地站在他身后,好似一座肉山。此人不仅身材魁伟,脸上也满是横肉,却并没有甚么表情,在他的眼中,似乎只有主人,而满屋的高手都没有放在此人的眼里。
华不石的目光在这肥壮如山的大汉身上停留了片刻,眼中却有若有所思的神色。
柴大善人陪笑了一阵,才转向吴正道,问道:“不知诸位高人今日大驾光临我柴园,可有甚么要紧的事情么?”
吴正道道:“久闻南澳柴府的大名,我等早就想来拜访,今日华少爷提议前来,老夫和两位同道也就一同过来前来凑个热闹。”
直到此时吴正道还全不知道这位大少爷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当着柴林的面,当然不能直说是来找“盘龙珏”的,也只好把来由推到华不石的身上。
柴林听得此话却微微一怔。在他想来,吴正道和黄莲师太均是一派掌门,钟不老亦是粤境四大派中的前辈高手,定是对方一行人的首要人物,却没有想到原来华不石这绔纨少爷才是领头之人,而那三位高人全都只是跟班。
柴林不由得细细打量华不石,却见这位“恶狗公子”坐在椅子上,翘起一只脚,道:“本少爷今日来此,一是为见识一下南澳柴园的豪富气派,二来嘛,却是为了瞧看一件宝物。”
他略一停顿,又道:“这柴园的气派,我已算是瞧过啦,只是那一件宝物,却要看柴大善人肯不肯拿出来借给本少爷一观了。”
柴林“哈哈”一笑,道:“柴林家里别的没有,各种古玩珍宝倒有不少,却不知华少爷想要看的是哪一样?”
华不石脸上仍是一片悠然之色,道:“那宝物名叫‘七彩琉璃珠’,柴大善人不会说贵府没有此物吧?”
华不石此言一出,柴林的脸上的笑容倏然冻结,而坐在一旁的吴正道眼睛却是一亮。
从柴林的表情神色看来,柴园之中定是藏有此物无疑。“七彩琉璃珠”这个名字,吴正道还是头一回听说,连他这久在粤境的一派掌门人都不知道,若说华不石远在湘境舞阳城却能听说柴园中有此物事,自是不太可能,因此多半便是前日马大先生告诉这大少爷的。
而此物既然名为“七彩琉璃珠”,马大先生临死之时在椅上所留的那个“七”字,便也有了解释。
先前柴林一直笑容可掬,此时脸色却沉了下来,道:“‘七彩琉璃珠’,柴园之中确有此物,却不知华少爷是从何处得知,又为甚么要看这件物事呢?”
华不石道:“在下的一位朋友与我提起过此宝,又说柴善人为人小气,定是不肯拿给别人瞧看,我却是不信,而本少爷对于天下间的各种宝物一向猎奇,才特地前来相求一观,柴善人不会拒绝吧?”
柴林沉默了半晌,才开口道:“不是柴林敝帚自珍,只是那件东西并非寻常古玩珍宝,其价值姑且不论,对于我柴家却是颇有些意义,不能轻易示人,还请华少爷见谅!”
见这柴大善人拒绝,华大少爷却一点也不着急,不急不缓地道:“我们远道而来,只为看一眼贵府上的这件宝物,即便是本少爷的面子不够大,吴掌门,黄莲庵主和钟老先生,均是粤境江湖上的前辈高人,难道连瞧一眼柴家藏宝的资格也没有么?”
他一面说着一面瞧了一眼吴正道,道:“吴掌门,我说得可对么?”
吴正道捋着胡须,道:“华少爷说的不错,我等远道而来,只为了观看此宝,就请柴家主将那‘七彩琉璃珠’拿出来,让我们看上一眼便是!”
南澳柴府固然是富甲一方的豪门,但是凭其一家之力,与粤境白道上的四大门派相较还差得甚远。
这次找上门来,强行索要对方家中珍藏的宝物,本是甚为无理的举动,但此时吴正道已下了决心,一定要见到“七彩琉璃珠”,事关吞鲸岛的宝藏,就算是出手强抢也在所不惜,哪还会有甚么顾忌,所以出言亦透露出逼迫之意。
柴林的脸上现出无奈之色,道:“如此说来,诸位是非要见到此物不可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