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春节就在大人们背上腊肉大米踏上“征程”中结束了。过年热热闹闹的气氛,终究盖不住离别的“愁绪”。
孩子们很舍不得大人。
大人也很舍不得孩子们。
但是没有办法。为了生活,必须出门去打工,去挣钱。
父亲大人在每个人的手心里吐了一口唾沫,然后还用手指给抹均匀。我们搞不懂父亲大人这又是什么“规矩”。但是大人做事总有大人自己觉得是“道理”的道理吧。
父亲大人殷殷交待:“老二,你要加把劲儿哈。争取考个好学校。我们‘砸锅卖铁’也会供你读书。”
小杰:“爸爸,你放心吧。我肯定会比有些人考得好的。”
父亲大人满意地点了点头,又摸了摸小杰的头。然后又对着俊哥儿:“老三,你也要好好读书哈。不要跟着李书记家儿子他们瞎整。人家爹妈老汉儿有本事,惹出了什么事情,人家摆得平。你要是惹出了什么事情,我们是没有能力摆平的。记住了吗?”
俊哥儿很不乐意很不开心又很委屈地说:“我没有跟他们瞎混。我们是在一起学习,一起做作业。”
父亲大人:“好了,乖哈。爸爸是为你好。”说完又把俊哥儿搂在怀里,抚摸了哈他的头。
面包车的师傅在催促了:“老木快上车了。不然赶不上了。”
母亲大人:“娃儿些晓得怎么做的。快点上车来。大家等你一个人不好得。”
父亲大人给两个弟弟交待完。又被大家催促就弯腰钻进了面包车。从车窗把头伸出来:“老大,你有什么消息就打电话哈……”
面包车已经“绝尘而去”。我们弟兄三人也心事重重,心情沉重地目送载着大人而去的面包车逐级从视线里消失。
然后才慢慢地回去。
过年的气氛在大人离开的那这一刻瞬间变得冷清了许多。
走在路上,我不知道弟弟们心里在想什么。而我的感受却是特别的悲伤。
那一刻的心情,既孤独,又无奈;既悲伤,又失落;既彷徨,又惆怅……
我自私地想,如果我和别人一样是一个“独子”多好。那样的话,就不会一碗饭给三个人吃了。就不会大家都“吃不饱”。就不会“槽头无食猪拱猪”了。
我很讨厌自己有这样自私的想法。这太可怕了。我嫌弃自己会有这样自私自利的念头。
我又觉得弟弟们很可怜。他们和我一样“投身”到这样的家庭。吃不好,穿不好。又挨打,又挨骂。大家一起吃苦,一起受罪。还连累父亲大人母亲大人为我们吃苦奔波。
俊哥儿给我说:“大哥。我们想自己去耍一哈。”
家里没有喂猪,也就没有什么事情了。又是过年,又是寒假的。
我:“去耍吧。肚子饿了就早点儿回来哈。”
俊哥儿和小杰两个人高兴地去耍了。
我一个人漫无目的地顺着公路,不知不觉就走到了大桥。顺大桥河岸而下走到了“大塘堰”的拦河大坝上面的闸门水泥墩上。
我的情绪实在是太低落了。感觉自己被浓厚的悲伤笼罩着。
闸门的水泥墩已经被河风吹得很干净了。坐了下去,感觉屁股有些冰凉。无所谓了。
就这样静静地坐下,两只脚悬空在水泥墩边缘。下面就是从拦河坝上涛涛奔流而下的西龟河河水。在下面岸边水泥坝上有一团烧东西大黑印。
两眼盯着奔流不息的河水。慢慢地,四周的一切都在“哗哗哗……”的流水声里消失了。只看见河面变得宽广无比。似乎天地之间,唯有此河了。
河面就像海面,自己仿佛就沉浸在这海里。漂啊漂……
一阵冷风吹来。惊醒了我。原来,长时间地盯着河水看。我已经进入了头昏目眩地状态。如果不是这阵冷风,我恐怕已经掉落到河里去了。
忽然有点儿怕死了!死亡,是一个多么可怕的词语。
想赶紧离开这个危险的地方。可是,由于长时间的悬垂,我的脚已经充血麻木了。只好侧起身子,慢慢地往里面爬一点儿。把双脚拖到水泥墩面上放起。脸贴在水泥墩面上真的很冷。
过了一会儿,感觉脚能够活动了。慢慢地扶着“堰”字水泥碑,缓缓地站起来。脚还是有点儿软。慢慢地从“堰”,移到“塘”,再从“塘”移倒“大”。
终于离开了河,赶紧躺在河岸边上的一堆包谷杆上休息。
仰望着天空,忽然很想笑!
我,这是怎么了啊?
大过年的,却这么悲伤。刚才还差点儿发生了意外。
我想起了小时候在吴花家耍的那些苦难而又快乐的时光了。
那时候,这里正在修“大塘堰”。
吴花家里有许多老鼠。这些可恶的老鼠把他家的墙咬了许多洞。我们看见大河在修“拦河坝”。岸边堆放了许多水泥。就想来要点儿水泥去把他家里的老鼠洞补上。
我们找到了看守水泥的人,希望他能够给我们一些水泥。可是他没有给我们,还义正辞严地把我们教育了一顿。说什么:水泥是国家的,怎么能够随随便便,那个想要就给他呢?你来要,他来要,大家都来要。你十斤,他十斤,再多的水泥都填不满人的心。
我们当时很委屈。也不知道他说这些话是什么意思。只是,当我们心里想做这件事的决心下了,那就是没有什么人能够阻止我们的。
我们就守在那里不走。有些修大坝的工人看见我俩小孩子在那里就呵斥我们。说这里很危险,地上有钉子,有铁丝,还有乱七八糟的木板、石头等等,一不小心就会掉到河里去,到时候淹死了怎么办?又说地上还有看不见的“电老虎”,要吃人的。撵我们走。
我们不走,还动手来拉我们。我们的小胳膊那经受得住他们那大而有力是手的拉扯呢?疼得我们“哇哇”大哭。
那个大人可能是动了恻隐之心吧。在地上扫了一些漏洒落下的水泥给我们。我们就不哭了,然后高高兴兴地提到吴花家去。
吴花的妈妈,见我们提到一塑料袋水泥回去。就问:“吴老二,你们两个是不是去大坝上偷人家的水泥了啊?”边说边捡起地上的竹竿就打在了吴花的身上。
吴花我们赶忙解释说:“不是偷的。是人家送给我们的。”
吴花的妈妈那里听得进去我们的话,一阵暴风骤雨的打骂过后。吴花被打得鼻青脸肿。我虽然没有被打,但是也被吓呆了。
我说:“吴花,我想回去了。”
吴花:“是兄弟不?”
我:“是。”
吴花:“是兄弟你就和我去提点沙沙来把老鼠洞补起。”
我和一瘸一拐的吴花去河边用双手掏了些沙子回来。混和着水泥,兑上一些水,然后默默地用盆子端起去,用手抓来补老鼠洞。可是有些老鼠洞又大又深,填一点儿进去就消失一点儿。我们只好去捡一些石头填到洞里去,然后才抓砂浆来补。
吴花的妈妈在一旁看我两补老鼠洞,她一个人在那里偷偷地小声哭泣。
我们补完了,舀水把小手洗了,才发现我们的手已经被水泥烧得泛白了,皮肤都老缩起皱纹了。
吴花和我见她在哭,就走过去问她怎么了。
她突然一下抱住吴花,嚎啕大哭起来。边哭边说:“对不起,对不起,妈妈错了。不该不问青红皂白就打你。妈妈看了你们提回来的水泥,里面有泥沙石子,还有草草。”
吴花:“我都说了我们不是偷的。是人家地上扫来送给我们的。你还不信。”
吴妈妈哭了一阵。就去做饭给我们吃了。
吃了饭我没有回家,而是和吴花住在一起。晚上脱了衣服,只看见吴花身上全是乌青乌青的竹竿抽打的伤痕。
我问:“你疼吗?”
吴花:“疼。”
我又问:“你怪你妈妈吗?”
吴花:“不怪。都打习惯了。过几天就好了。”
吹灭了煤油灯,我们盖着破棉絮睡了。
夜里,吴花稍不注意翻身就痛醒了。
夜里,我稍不注意就碰到了吴花的伤痕,又把他痛醒。
他家就住在这附近。好多年没有见过他了。
干脆去他家看看。过年了,他应该在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