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了马车后,陶君兰反而开始有点手足无措了。低着头,也不敢看李邺,更不敢开口说话。一时之间,马车里的气氛有些诡异起来。
最终,还是李邺轻咳一声,将沉默和尴尬都打破了。
陶君兰习惯‘性’的抬头看李邺,毕竟李邺不会说话,有什么吩咐也从来都是用动作或是咳嗽敲击声之类的方法来表达。李邺这么一咳,她便是自然而然的以为李邺有什么吩咐。然后……
这么一抬头,就正好撞进了李邺的眸子里。李邺居然一直看着她,此时四目相对下,面对李邺眸子里的温和浅笑,陶君兰蓦地脸上一烫,竟是忍不住的红了脸。
“一别许久,王爷过得可好?”到底是觉得不说话太过尴尬,陶君兰还是选择了说话来分散注意力。总不能就这么一路对视着,直到到家吧?这里离她家,还有好长一段路呢。而且,这样问一问,也似乎是理所应当的。不过,说话的时候,陶君兰刻意的将自己的语气尽量的显得淡然而平静。
李邺眸中含笑,可是却是微微摇摇头。
陶君兰愣住了。她没想到李邺竟然会直接摇头给出否定的答案。毕竟,一般来说被人问起,哪怕是过得不好也会打肿脸充胖子说自己过得好吧?
李邺的面上,完全是一片坦然。很显然他是并没有半点隐瞒和谎言的。而正是因为如此,才让陶君兰的心里,慢慢的生出一种钝钝的疼来。那种感觉……很不好受。甚至于再开口的时候,她的语气里已经不自觉的带上了几分关切:“怎么了?可是有什么不顺心的?”
李邺仍是摇头,微微一笑面上尽是柔和和淡然。然后他自然而然的伸出了手指来。
陶君兰几乎是想也没想,便是直接摊开手掌放在了李邺的面前。等到这个动作做完了,她才反应过来:以前她伺候李邺的时候,这样的动作是理所应当的,是再自然不过的。可是现在,她和李邺之间,似乎已经没有这种理所应当的理由和义务了。
所以,陶君兰忍不住有些犹豫起来:她是不是该收回手呢?这样亲密的动作,是不是显得太过暧昧了一些?
不过,在陶君兰晃神犹豫的时候,李邺温暖的手指已经点在了她的掌心。那种温差,几乎让她觉得李邺的手指是有些烫的。烫得她忍不住的想要将手缩回来。
而李邺似乎觉察到了她的这种犹豫,竟是伸出了另一只手来,蓦然抓住了她的手腕。
这下,陶君兰就是不想脸红也克制不住了。她只觉得“轰”的一声之后,顿时整个人都滚烫了起来。她忍不住唤了一声:“王爷——”略带了点哀求的,柔弱的语气,连她自己都觉得听着不妥。
李邺却是仿若未闻,丝毫没有放开的意向。反而手指轻轻的在她手心里写起字来。
滚烫灼热的手指,每一次轻轻地滑动,就让陶君兰忍不住的战栗一下。
不过好歹李邺写的字,陶君兰还是都明白了。李邺写的是:“你可还好?”
再抬头相对的时候,李邺眼里那中拳拳关心之意,陶君兰再怎么忽略也明显得如同黑夜里的明珠一般,怎么也是让人无法假装没看见。
“我过的很好。”衡量了一下,陶君兰到底不敢像是李邺那样坦诚,而是选择了打肿脸充胖子:“‘挺’好的。日子过得很平静很充实,也很安心。”这些倒是大实话,不过那是在孔‘玉’辉出现之前。事实上,孔‘玉’辉出现之后,她就没怎么安稳过。
听见陶君兰这样说,李邺顿时也笑了。又用手指写下三个字:“那便好。”
从这三个字里头,陶君兰感受到了浓浓的心安。顿时心里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开始弥漫。一时之间,更是不知道说什么才好了。最终,她还是笑了笑,客气的回了一句:“多谢王爷关心。”
李邺面上的笑容微微一顿,不过随后便是恢复过来。陶君兰根本就没有注意到。而他自己却是知道,在听见她那样客气疏淡的语气时,他心里怎么样一个难受的滋味。不过这种难受,被他完美的掩饰住了。最终展现给陶君兰的,还是一如既往的温和浅笑。
双方难免的又沉默了一阵。
陶君兰为了转移这种可怕的沉默,便是不停地没话找话说:“青姑姑可好吗?”
李邺仍是写字回答:“极好。”
陶君兰又问:“太后身体可还好?当年是我不懂事,冲撞了太后。”顿了顿又朝着李邺感‘激’一笑:“说起来,当年殿下的恩德,我还没谢过殿下呢。”
李邺定定的看住了陶君兰。
陶君兰顿时就无措起来。她不明白,怎么好好的说这话,李邺忽然就变成了这样。温和的笑容消失了,眸子里的笑意也没了,脸上的神情,给人一种说不出的凄凉和压迫。她有点后知后觉的明白过来:他生气了?
可陶君兰却是想不出来为什么李邺会生气,只能茫然的和李邺对视着,神情看上去有些傻呆呆的。
最终李邺苦笑了,他满肚子的恼怒面对着陶君兰这幅样子,到底还是一点儿也发泄不出来,反而只让他越发的觉得无力。最终,他忍不住苦笑的在陶君兰手上写下:用过饭不曾?
陶君兰先是一怔,随后反应过来:李邺这分明是在转移话题。很显然,他并不喜欢刚才那个话题。
陶君兰茫然不懂的的时候,又有些微微的歉意。她并不想让李邺不高兴的。当年的事情,她已经伤了李邺一次,如今……不管怎么样,她是衷心希望李邺能开开心心的。故而当下她配合的不再提方才的事情,只答道:“用了饭才出来的。”话音刚落,她忽然后知后觉的想起一件事情来:“难道王爷没用饭?”
李邺点点头,随即写道:“饿了。”
陶君兰忙道:“那我自己回去吧,王爷快去用饭。饿久了胃可受不住。”李邺的身子底子不大好,应该‘精’心调养,而不是这么饥一顿饱一顿。这对身体太不好了。
李邺却是不由分说:“一起。”
陶君兰下意识的想要拒绝,可是看见李邺那不容商量的神‘色’后,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下去。
李邺看了陶君兰一眼。意思很明显。
陶君兰自觉的隔着帘子吩咐周意:“周大哥,找个地方吃饭。”
周意听见是陶君兰出声吩咐,顿时无声一笑,鞭子一甩指挥着马儿转了个弯。朝着李邺常去的酒楼直奔而去。
接下来陶君兰又有些不知道说什么好了。不过显然这一次李邺话却是多了起来,写字道;“曾在宫中,见过汝妹。太后甚喜之。”
说起陶芯兰,陶君兰的不自在和尴尬顿时消散了许多,话也多了起来:“真的?我只直到如今在她在永寿宫当差,倒是不知道太后竟是对她看重。”陶君兰的语气,禁不住有点欢喜。
李邺也禁不住微微一笑,又写到:“你尽可放心。将来汝妹不管出宫与否,太后都不会亏待。”
这点显然是毋庸置疑的。只要不出什么差池,平安‘混’到了出宫那一天,陶芯兰的未来都是一片光明的。
只是让陶君兰感动的是,她没想到李邺竟然还会留心到陶芯兰。
正出神的时候,李邺又写道:“当年的伤,可好全了?”
刚开始陶君兰还没明白是什么伤。等到明白了脸顿时就禁不住红了——谁叫那伤,偏伤在腰‘臀’处呢?这样大刺刺的说起来,她自然是不好意思了。不过却还是细声细气的压住了羞涩笑着答道:“好全了。没什么后遗症留下。就是一点儿疤痕,也不碍事。”那样大面积的伤,只有一点淡淡疤痕,说起来还是运气极好了。毕竟,那会子突然发热起来,她还以为那时候她就‘挺’不过去了。
李邺听说没什么后遗症还松了一口气,可听说还有疤,便是轻轻的皱了一下眉。不过随即便是轻叹一声,写到:当初你该跟我说。不然也不会那般。
事实上,如今李邺一想起当初得知陶君兰竟是为了出宫触怒了太后,导致受罚而被打得腰‘臀’一片血‘肉’模糊,仍是觉得心惊‘肉’跳。当时,他的心情复杂得很厉害。一面,他心疼陶君兰受的苦和身上的伤。另一面,他又觉得陶君兰太过绝情。可还有一面,他也怨他自己。他怨他自己不该说出那句话,从而让陶君兰决定离开。若是陶君兰不想离开,也不会受那样的罪。
这些种种,即便是今日再想起来,仍是觉得触目惊心。而且,他甚至还想问一句:难道非要离得远远得不可吗?
不过看着陶君兰柔和清丽的面庞,到底那句问话还是被李邺压在了心底。他怕这一句话问出来之后,会将陶君兰推得更远,连现在坐在一处说话也不能了。所以,他只能辛苦的隐忍。
而陶君兰,则是干笑一声故意忽略了李邺的那句话。当初的种种,都过去了。她并不想再提起。
而就在这样的气氛下,马车终于是停了下来。陶君兰微微的舒了一口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