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百里花怎肯收手,仍与囚翁虚影而斗,偶有劲风呼啸,是以内力相拼。
流苏却不着急,瞧了瞧棠溪,又瞧了瞧陆无涯,道:“这才对嘛,你俩打算什么时候成亲?”
闻言,棠溪悄悄咽了咽口水,眼神微晃,陆无涯则悄悄向前半步,站到了她身前。
流苏笑意更浓,道:“不成亲也好,就像我和花儿一样,如胶似漆……”
“像你一样?是指入赘到毒教去么?”刘玉何冷笑一声。
“其实我一直不太理解,为什么大多数人讨个媳妇儿都要先报姓名,再道八字,尤其是那些没什么本事的,恨不得把十辈子祖坟都刨出来,也要和皇亲国戚沾点儿关系。这倒和有些人打不过了,就喜欢扯门派的风气挺像的。当然了,刘盟主,我不是针对你。”流苏把目光瞥向刘玉何,“我是在说,三宗四派都是些……”
“怎么,要打打看么?”刘玉何虽说面上未现怒意,但只要是个人就能听出,每个字都是从他牙缝中挤出。
流苏环顾四周,道:“还是算了,就凭今日局势,我输了你会说你以一敌百,我赢了你会说我仗势欺人,没劲。”重新面向百里花和囚翁的虚影,肃然道,“我说,回家了。”
眼看呼唤依旧无果,他摇了摇头,旋即左手高抬,将酒坛斜过,仰头相迎,根本不看两人打斗,却怒荡长袖,射出暗器数十,直朝两人飞去。百里花和囚翁皆是一惊,连忙撤招退步,而每退一步,暗器正好落在他们前一步停留之处,似是有意警告。眨眼之间,两人已站开数丈,再纠缠不得。
刚一脱战,囚翁急忙闪至陆无涯身边,为其传输内力。百里花则退到流苏身边,低声向生死仙童吩咐了几句,只听箫声急促,锵锵四起,荡于山间。
“是撤退的命令。”棠溪道,“没想到只因流苏的一句话,百里花竟不问缘由说走就走。”
“不能让他们轻易离开!”囚翁决然道。
“我盟之人前日便察觉到毒教行踪,已去少林寺请空闻方丈相助。本欲前后夹击歼灭毒教,但因徐姓叛徒使毒害人,故而不得。”刘玉何道,“不过,眼下少林寺援兵应该就快抵达,软骨散也快要失效,我们只要拖住毒教,定能再行夹击之事!”
“就凭我们几个,拦住眼前之人已是艰难,待到百里花与三个分堂汇合,只怕撑不住片刻。”棠溪看向陆无涯,“你怎以为?”
陆无涯与流苏四目相对,道:“他们还有别的筹码。”话音刚落,山门之中冲出了二三十人,草鞋布衣,赤手空拳,却毫无畏惧。只见最先几人将陆无涯等人围在当中,双手互搭,后来之人顺背而爬,站于前者肩上,不过片刻,已立起了一圈丈高人墙。
“是云中村的村民。”棠溪道。
透过缝隙,囚翁探见毒教教众逐一下山,个个昂首阔步,不慌不忙。他心生不甘,正欲动作,又见三只鬼奴各持两把尖刃短刀抵在了村民的颈侧,只得作罢。
阴风阵阵,吹散了整齐的脚步,却吹不散山间的闷热。
流苏的酒坛终于见底。
“你这样究竟是为了什么?”陆无涯道。
“喝醉么?当然是不想醒。”流苏的回答驴唇不对马嘴。
“流苏!”陆无涯突然咆哮。
流苏猛地怔住,显然没有想到他会就此发怒,缓了一阵才道:“花儿的软骨散与别人的不同。虽说宗政前辈内力深厚,能强行驱毒,却也不过一时之效。三个时辰为限,中毒之人若还是没能得到花儿的解药,便会手脚皆废,再无救药。故而,就算五仙教不走,至多两败俱伤。”说着,掏出一个瓷瓶,“棠溪,想要解药,便随我来。”猛摔酒坛,飞身下山。
棠溪急忙蹬人墙而上,轻功追去。
一声闷雷,回响不止,似要将九霄山从中撕裂。
流苏在山边的一片林间停住,转身将瓷瓶丢给棠溪,道:“无涯是不是已经开始怀疑我了?”
棠溪本不愿废话,但好歹算是自幼相识,念在他没有因解药而刻意刁难,道:“明知故问。”
流苏叹了口气,道:“我知道他对悬赏夏姑娘这事情颇有怀疑,说实话,我也有过。但轮回殿深不可测,就算是悬赏一个初生婴儿,也有他悬赏的道理,岂是我等外人能猜出来的?”
“你的意思是你没有说谎,那么苏居然的事情你该如何解释?”棠溪道,“如果不是你把消息泄漏给他,江湖杀手怎会比大师兄先到折笑宫?”
“我比你更奇怪。”流苏道,“为了弄清真相,我特地跑去长安调查此事。没想到的是,苏居然的身边多出了不少江湖高手,甚至就连退隐多年的‘穿云箭’邹星、‘大力拳’牛青、‘蛤蟆双掌’袁式兄弟等人,都已再次出山,为他看家护院。”
棠溪见他说话之时神色凝重,细节清晰,不像是假。她不禁皱起眉头,道:“那几人向来视金钱为粪土,绝不是花银子就能请到的。”
“不错,但他们只是怪事之一。”流苏道,“有他们日夜守候,我实在近身不得,本欲去别处调查,却瞧见了之前与无涯为伴的计不灵和夏姑娘。我发现他们也在调查此事,就悄悄跟随。谁知当他们设计引出苏居然之后,那老贼竟说是受我指使,才修改改了白虎石牌,并且散步了悬赏折笑宫夏姑娘的消息。”
“你有何办法能够证明不是你做的么?”棠溪道。
“没有。”流苏道,“所以当我听说,有个程石匠接触过‘真正’的白虎石牌后,便立即前往寻找。但等我找到他的时候,那一家子人都已经惨死,院内院内皆是暗器,而在程石匠手中还攥着一缕‘我的’衣袖。”
“谁都知道苏居然向来不爱沾惹江湖纷争,如此大费周章,不惜惹祸上身,难道就是为了陷害你么?”棠溪显然还是无法完全相信他。
“你仔细想想,墨门的行事风格是‘取物不留痕杀人不留尸’,若真是我暗中操作,怎么可能选择在长安城内动手,还留下暗器作为证据,甚至还有‘我的’衣袖?”流苏直视着她的双眼,目光真挚得令人难以怀疑。
棠溪摇了摇头,道:“你还是自己说给大师兄听吧。”
“现有诸多矛头指向于我,而他一心报仇,怎会信我?况且,我的确有事情瞒着他,一件永远都不能让他知道的事情。”流苏坦然道。
棠溪盯着他上下打量了一圈,道:“没猜错的话,那件事也就是你假装与百里花如胶似漆,甚至不惜自毁名誉与五仙教为伍的原因。”
“人知道的越多也就越危险。”流苏掏出一块白色石牌,递了出去,“轮回令的石牌皆由特殊石料打造,天生彩色,非涂染能及。我曾派人搜寻良久,也未能找到此类石料的来源,更别谈什么复刻之类的鬼话。麻烦你将这块白虎石牌拿去给他,再细细说明,他定会明白。”
棠溪接过石牌,看着雕刻其上的白虎图案与侧边“红嫣九里方知夏”的诗句,微微点头。
在一声闷雷之中,流苏踏林而走,消失不见。
随着昏暗将双目充斥,三个人的过往在棠溪脑中一闪而过,只叹年少无知短,时光荏苒忙。她收好石牌,深深地吸了口气,正欲离开,却见十道黑影闪出乌云,随阴风袭来。
电闪雷鸣,刀光剑影。
大雨倾盆,满目猩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