万梓湘按响了门铃,万梓湘的弟弟万梓真开了门,说:“哥,怎么这么晚?家里来人了,说是要接你去幽冥工作,正在跟爸妈等你回来呢。哎,这是谁?”吴柳良说:“我和你们家里来的人是一伙儿的。”万梓湘说:“是吗?”吴柳良说:“见见,说不定是老熟人。”
万家的客厅里坐着两个陌生人,看起来和吴柳良一样年青,一样可以信任。看到万梓湘进门,两人站起身,其中一个招呼道:“梓湘,我们是北冥府四堂的,我叫童安仁,他叫高节末,来接你到北冥校去,这些是公文,幽冥和现世的保证书、抵押书、证明书、协议书,你可以看看,事实上以你的能力,只能干这个了,通冥人,入堂。”童安仁看一眼吴柳良,说:“兄弟,哪方的?”吴柳良说:“中冥的。”童安仁说:“梓湘可是北冥的人,你们中冥人才济济,何必跟我们抢?”吴柳良说:“刚在幽冥遇到,才交的朋友而已。”童安仁说:“你也看他是个人才吧?”吴柳良说:“是啊,你们不来,他就跟了我了。”童安仁说:“各冥都是用人之际,尤其北冥,还是把梓湘让给我们吧。”吴柳良说:“好吧,你们谈,我先走一步。”童安仁说:“承让。”
吴柳良走了,高节末问:“梓湘,这个人是哪里的?”万梓湘说:“不知道,在幽冥碰到,我让他来家里给我作证,我没有撒谎。”童安仁点点头,说:“你到过的地方确实叫幽冥,灵魂的世界,幽冥五分,我们是其中之一的北冥,北冥主如今是杨成林,你是通冥人,天生职责,简单说:两界疏通。时间长了,你自然会了解。从此两界你可以自由出入,你现世的身份是海员,你也可以说是科学研究员,总之要说的是经常不在家的职业,不引起左邻右舍的怀疑,而且这个谎要一说到底。”万梓湘说:“到底做什么?还要保密?我想光明正大的活一辈子,生活在谎言里让我不安。”
童安仁说:“工作是光明正大,但是如果你想被没完没了的追问,或者是被当作神一样求告千奇百怪的愿望,你就实话实说好了,不过,我要告诉你的是,你什么都为他们做不了。通冥,不是个肥的流油的工作,而是素的流汤。当然,你可以发展你自己的事业,不过再辉煌,也只能是副业,首先要把通冥的工作做好。还要守规矩,等你入了冥校,会学到的。”万梓湘说:“我听说幽冥也有轻松的工作。”高节末说:“刚才那个人说的?”万梓湘闭着嘴巴没吭声。高节末说:“他是A番?”童安仁说:“看看你的性情是要入正统主流,还是投机取巧,不拘小节;是理想主义,还是现实主义;是你所说的光明正大,还是机灵巧变。”高节末说:“先入冥校学习一段,对幽冥有所了解再决定吧。”童安仁说:“你何去何从,主要还是看你自己的意愿。”
万爸爸说:“我们想要政府签章证明作保证。”童安仁说:“这个没有,我们和现世没有直接关联,不象幽冥新冥道时期,两世勾结,专权作祟。现在是自然冥道时期,一切讲究的是幽隐。我们要害你们的孩子,就不会登门,他也不会从此一去不回,随着时间,你们了解的多了,自然会明白。”
转眼,万梓湘已经在北冥校待了一个月,大致对幽冥有了个整体的认识,这一天被叫到校务办公室,里面坐着校长:封杀杀,入学第一天见过的。另一个不认识,年青又有与年青不相称的沉稳,眼神里藏着山河的感觉。封杀杀说:“万梓湘,这位是北冥主杨成林。”万梓湘依照幽冥拱手礼见过了,叫一声“北冥主”。杨成林说:“你以后随堂修学吧。”
万梓湘不明白自己有什么特别,一步登天,可以跟着北冥主,明明什么都不知道,也不会什么,跟着北冥主给他端茶送水吗?或者给他洗脚?万梓湘虽然已经被开了萌,但是被杨成林带上天,却吓的趴在那里不敢动。杨成林说:“恐高症吗?”万梓湘说:“是啊。”杨成林一拉万梓湘的脚脖子,不顾万梓湘哭爹喊娘,杀猪一样的嚎叫,上了老鹰通常飞的高度,一路追风逐月,直奔北冥府。
云牙正骑驴从外面引魂回来,在外面碰到杨成林,见过了礼,看了一眼被拖成死狗的万梓湘,说:“没有吃恐高糖吗?也是,要做堂主的人除了自己什么都不能依靠。唉,可怜,脸都黄了。”万梓湘睁开迷茫的双眼,看了一眼云牙,吐出一口苦胆水,杨成林把万梓湘放下,自顾自进议事大厅了。云牙坐在驴上居高临下,说:“梓湘,爬的起来就进去吧,没从半空里掉下去就是好样儿的。”万梓湘一步一步爬进议事厅,见杨成林高坐在上,四角火盆里是焰腾腾的绿火引魂火,厅上坐着三个人,冥校第一课学的即是冥礼,这三个人有座位,可知是堂主。杨成林低着头,三个堂主往下看着万梓湘,一个说:“毕竟资质在。”另一个说:“很倔的样子。”第三个说:“可以做六堂候选。”杨成林说:“万梓湘,从今你是六堂的人了,去六堂报道吧。”
在六堂过了一个月,高强度的转折接引,被各色灵魂搞的九死一生的万梓湘,不知道自己是怎么挨过来的,拿到了自己一个月的薪水:现世纸币六千块。这在现世相当于一个长途汽车司机,一个初级厨师,一个执业一年的律师。万梓湘拿着钱哭了起来,由于六堂独身的人包吃住,万梓湘把薪水都带回了家。家里人都很高兴,万梓湘客观的描述了自己的职业,避而不谈自己每天滚在半空里的辛酸和触及灵魂的各种伤痛。万爸爸和万妈妈都很自豪,弟弟万梓真更是一心向往,万梓湘嘱咐家里人守口如瓶,说幽冥是不开后门儿的,不要让人听说了来买门路,家里人都连连点头。
过了半年,晚上,万梓湘不当班,坐在六堂的宿舍看杨成林布下来的冥书,窗棂一响,A番吴柳良翻身进来,万梓湘面上一凉,抬头看是吴柳良,拱手说:“良哥,什么事?”吴柳良说:“入A番吗?或者到A番看看?北冥府给你授业的是北冥主,你到了A番给你授业的是A番主。”万梓湘说:“不了,北冥主虽然不跟我多说话,我看的出他是一心栽培我,这半年我感到了职业尊严,我是个严肃的人,也过不了花红柳绿的生活。”吴柳良说:“看来你是北冥府的人,杨成林下这么大功夫培养你,说不定你是他看好的二堂主。”万梓湘说:“我还什么都不会。”吴柳良说:“别过谦了,印堂上通冥位都鼓起来,这是将来功力大成的迹象,我们都没看错你。北冥各堂都不设堂主,虚位以待有潜力的年轻后辈,你是当之无愧的北冥根苗,干吧,以后逮到我要网开一面。”万梓湘说:“好说。”
杨成林做海鱼干的时候,是不放盐的,直接用天然香料处理了晒,再蒸,再晒,再蒸,再晒,每次都搭上杨成林秘制佐料。淡水鱼,除天然香料外还要加盐,不能晒,要用鼓风机吹干,佐料也要调整,蒸吹交替几次,便成了,也很好吃,销往北冥两界,销路也很好。杨成林闲暇时都耗在延息市郊的桃花河上捕鱼,一天,捕鱼完了,把船靠在码头上,一个头戴蓝包巾的妇女站在那里,招呼道:“大哥,这鱼怎么卖?”杨成林一抬头,看那妇女容颜如玉,神态和穆,不禁心生向往,不好意思使劲看,揽着船舷,说:“不卖,这是我自用的。”妇女说:“匀我两条,我招待客人。”杨成林说:“好吧。”挑两条中不溜的放在妇女篮子里,说:“送你了。”妇女说:“那怎么行?大哥你挣的是辛苦钱。”按市面上的价钱给了,杨成林也不推辞。
杨成林的秘制鱼干佐料都是自备,保密措施做的很好,之所以要保密并非为了保密,而是为了增加做鱼干的趣味,倘若有人偷了去,其实杨成林也并不在意。这一天到延息市里采买,路过茂田路的时候,看到一家新开张的鱼店,店面颇象章秋家的白浪鱼店,干净整齐,不由的想念起刘更和章秋。自从刘更死后,再没有碰到那么投契的人了。杨成林推门进去,一个娇俏的声音道:“欢迎光临。”杨成林抬头一看,与女店主四目相对,一愣之下,那女店主赶忙说:“原来是给我鱼的先生。”杨成林说:“没想到大姐是开鱼店的,那天怎么只要了两条鱼?”女店主说:“那天鱼店还没开张,只是家里来了客人。先生请坐,尝尝我做的醪糟鱼。”
杨成林尝了两口,说:“这味道很熟悉,很象是我故乡安河市一家叫白浪鱼店的味道。”女店主笑道:“我这是他乡遇故知了,那是我姐夫章冬家开的店,我这手艺都是在那里学的。”杨成林说:“这么巧?他是不是曾经有个妹妹叫章秋?”女店主说:“是,可惜年纪青青就没了,她妈妈心疼的疯了,每天都等章秋回来,还有章秋的男朋友,叫刘更,小夫妻一同没的,说是工伤。”杨成林说:“刘更是我兄弟,敢问大姐芳名,怎么到这里来的?”女店主说:“我叫年乔婉,是七年前嫁到这里来的,丈夫一直病着,没一年没了,公婆多病,我也没再嫁,头年回娘家,顺路去看我姐姐,在那里学了手艺,回来开了这家店。”杨成林点点头,说:“学的很到位呢。”两个人说着话,门外下起雨来,杨成林要走,年乔婉说:“这雨下的急,过一会儿就停了,你至少等雨小些了走吧。”杨成林点头,坐在店里跟年乔婉话家常。
幽冥有事的时候,何劲没事,幽冥没事的时候,何劲更没事。有道是闲愁最苦,何劲眼看着堂主们自主营生,干的风生水起,琢磨要开自己的食品开发公司,将自己二十来年精研的食品推向两界市场。主要是各种易于储存和携带的长期保质食品:各种干货、罐头。两点:营养、好吃。主要制品:肉干儿类、果干儿类、五谷杂粮饼干类还有开罐即食的各种罐头,倾注了何劲做为厨师的所有智慧。一上市卖的非常好,何劲一再抬价,仍是供不应求。一年之后,仿制品大行其道,销量锐减。何劲又一再落价,终于除了几个忠诚的老客户外,风尘落定。何劲自叹没有发财的命,也就是够吃够花罢了。因为认定最终欣赏自己作品的人都是品味投和的人,何劲反而更用心去做,按成本定价,也不指望发财了。
一天,何劲逛游到松布岛海边,坐在崖上吃街上买来的藕粉桂花糖糕,思量人生到此已经圆满。过眼飞花留不住,任它天涯。正在自比海外飞仙,超凡入圣。远远的看到十堂引魂的热气球飞过来,到了头顶从上面翻下来一个人,何劲一看不认识,吃了最后一口糖糕,站起身。那人落到崖上一拱手,说:“东冥主。”何劲还了礼,说:“先生是?”那人说:“南冥云井世家云耕。”
何劲心说没听说过,嘴里却说:“久仰。”云耕说:“久闻东冥主贤名,一直无缘得见,今日一见果然英姿勃发,人中龙凤,凤毛麟角,玉树临风啊。”何劲一皱眉,想起八个字:巧言善辩,用心邪僻。云耕一见何劲皱眉,挑了一下左眉梢,说:“也有不足。”何劲一想,以下是重点。云耕说:“惜无夫人。”何劲说:“所以呢?”云耕说:“舍妹云停月,年芳二十一,誓嫁东冥主。”何劲说:“长的如何?”云耕说:“您听听这个名字,又是云又是月,那能差的了吗?”何劲说:“哦,那见见吧。”
云停月,真的很美,望海楼的茶轩里正适合二人世界。何劲已经过了看到美女发傻的段位,如今看的是性情。拿了一块自制的小点心递过去,说:“姑娘尝尝,我亲手做的。”云停月微启朱唇吃了一小口,说:“很好吃啊,感觉如水中帆。”何劲很欣慰,说:“姑娘很有见地啊,我原本体现的就是这个场景。”云停月说:“我在家的时候经常买你的点心吃。”何劲说:“抬爱。听说姑娘誓要嫁我,我想听个缘故。”
云停月说:“我以为做的出这种点心的人一定是个有胸襟有趣味的人,很体贴,很温暖,跟随这样的人一定很幸福。”何劲说:“看到我本人呢?”云停月说:“高华如云,温暖如日,和煦如春。”何劲点点头,说:“我看姑娘如出水芙蓉,姑娘真是灵秀雅音,日后一定得配俊才。”云停月一愣,说:“东冥主看不上我?”何劲说:“不是,我看姑娘你是没看上我。”云停月笑道:“难得东冥主一个男人,冰雪聪明。”何劲说:“我给姑娘举荐一个人,保你满意。”云停月说:“东冥主怎么知道我想要什么样的男人?”何劲说:“姑娘见了这个人再说我看的准不准。”云停月点头。何劲出了茶轩,叫望海楼的伙计:“叫六堂主历明堂来一下。”
明月夜,何劲来到荣豆蔻的故居,荣豆蔻已经终于灭去。她那种灵魂悲怆美的泯灭,让何劲心疼不已,真正美到惨绝人寰,令何劲感到破碎。何劲打电话通知她的心上人定义,定义只是平静的念了一声佛。何劲想定义会为她多念几卷经吧,就算他不念,何劲宁愿这样想,荣豆蔻到死都紧紧攥着那块印着她和定义血指印的前襟。风过院子里的几杆疏竹,何劲望着月亮,心里很是平静,虽然情无归路,所幸生命还在,坦荡从容。
哨探以蔡毛、何必当、楚灿之名从西冥府带来西冥新特食品:清江酒红酿糟桂鱼、竹笋椒盐脆溜扒皮鸡、千层胡麦青油饼、炸麻罗果欠食粉圆。另捎来两件银边青弹衣,说是可以避冥瘴气。何劲知道这种事只有蔡毛会干,楚灿会附和,何必当完全不屑于做这种表情达意的事,也不会操这个心。当晚,何劲请来十四堂主蔡峰,两个人小酌了几杯,何劲把一件青弹衣给蔡峰。蔡峰说:“我不用了。”何劲说:“两件,显然是我一件,你一件。”蔡峰说:“我的命没那么金贵,给别人吧。”何劲说:“孩子一片孝心,拿着。”给蔡峰倒了一杯酒,又说:“故东冥没有灭的灵魂相继投胎去了,克云姐还在东冥殒没堂吗?”蔡峰点头。
何劲说:“当初我入那里的时候,我有个叫木屐的寄灵曾说:那是个来自我的心生出的地方,难道确实存在吗?”蔡峰说:“确有,因为你的心里有那些人,所以你能进的去。那地方不止来自你的心,也来自我们所有东冥人魂的心,那境界才能如此包容的存养那些灵魂。”何劲说:“我听十堂骆寻说:楚灿即位西冥主当天,故东冥府就有五百灵魂投胎去了。”蔡峰说:“现在东冥殒没堂里几乎没有灵魂了。”何劲说:“那克云姐为什么还不去?”蔡峰喝了一口酒,伸着脖子咽了,没吭声。何劲说:“因为你和蔡毛吗?”蔡峰说:“也许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