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雅正身边又出一个寄灵小伙子,降紫色衣衫,宽腿裤子,容貌清俊,头发挽起来,上插一根木簪,手提长木刀,左边嘴角微微翘着,大号海珊。这位躬身一出,长木刀刷的直奔楚存雄的脖子。楚存雄一纵身,将淀拓刀使开,胡雅正和洪印和尚跟着出手。宋净平和肖徒子一看,提刀奔杨成林。
雨渐渐退去,天依旧阴沉。何劲和海颂的战场混乱不堪,风霜雨雪、烈焰泥沙,轮翻上阵,从天上打到地下,连杨成林、宋净平、肖徒子也沾光,被糊的满身泥水。何劲一边打,一边为自己鸣不平,同是寄主,胡雅正的寄灵就能在关键时刻出手,而且是高手。自己的寄灵就不行?不由的大声喊:“有替我手刃此贼的寄灵,给黄金一百两。”海颂说:“贼喊捉贼。”何劲说:“如今是新冥道了,胜者为王,败者为寇。”海颂说:“还未到最后,胜负未分。”何劲的寄灵没有一个出现,何劲不禁泄气,看来不到自己喘最后一口气,是没人出头的。还有,可能因为是胡雅正的寄灵,他们也不愿意得罪老朋友。何劲感到一种莫名的委屈,不知怎么对胡雅正恼羞成怒,忽然想跟胡雅正较量一场,不是你死我活,也要分个高下。想干就干,何劲大喊:“楚冥主,让我会会胡二堂。”方天剑披着一道火光,直奔胡雅正,却被洪印和尚接住。楚存雄喊一声“小心”,挥淀拓刀接住洪印和尚、海颂、海珊。
何劲的剑一碰到胡雅正的剑,心里就有了底,使出混身解数,剑如暴风雪一般席卷而去。按何劲的想象,胡雅正应该从容不迫的用剑指在关键之处,如汤沃雪,如庖丁解牛。出乎意料的是,胡雅正跟何劲拼起了速度,不论虚实,把剑舞的象一面盾牌。对何劲来说,这就是破绽,因为这要比破解千变万化、让人摸不着头脑的随性出手要容易的多。不,这不是胡雅正。纵使自己功力大涨,他也不至于技穷至此。何劲感到一阵屈辱,冷笑一声“管他是谁”?剑走偏锋,直向胡雅正的丹田戳去。何劲相信,如果是真的胡雅正,不会就这么完了,是假的,那就对不起了。
剑落处不见血,一柄长木刀架住,另一柄长木刀使个撩阴刀,自下而上向何劲的裆里撩上去。何劲裆里伸出一柄长木刀一挡,何劲立即飞身纵起,冷汗刷的就下来了,知道是两人的寄灵交手。胡雅正倒了下去,他身边站着两个紫衣寄灵。一个白发披肩,一个青葱少年。白发人说:“海陪。”少年说:“海杜。”胡雅正一倒,在场的人都住了手。何劲问:“他怎么了?”海陪说:“刚才被楚存雄所伤。”何劲说:“你们败了。”海陪说:“还有我们。”一个寄灵从何劲的身体里钻出来,说:“在下银灯,我虽然救了你,可我是自然冥道的,所以,还有我。”何劲说:“是银柳让你来的?”银灯说:“不是,不过我跟他是一伙儿的。”何劲说:“我的寄灵有的是。”
银灯说:“你倒是让他们出来呀。”何劲向天上举方天剑,喊道:“有攻入自然冥道者,给金子五百两。”何劲的一个寄灵出来,团着身子,滴溜溜滚进了自然冥道的防御系统,站起来,一个胡子拉茬的颓废男子,耳朵上别朵小红花,笑着向何劲挥挥手,说:“我叫银烛,这样算不算?”何劲说:“你是哪头的?”那人说:“这个不好说。”何劲冷笑一声,纵起身,挺剑直插自然冥道的防御系统,楚存雄等人一见,都飞身向前。杨成林和胡雅正的寄灵拉开一线,上前挡住。一缕红通通的夕阳从云彩里照出来,防御系统上返着一层红光。胡雅正的一个女寄灵早已把胡雅正背进防御系统急救,从自然冥道的远处又飞奔过来几个人,其中一个是东冥六堂主游太和。
天色已晚,新冥道各冥府的哨探开始一个接一个的来报楚存雄,“四堂战死,三堂落败”,“七堂、八堂落败”,“九堂、十堂苦战”,“新中冥主殷洪、三堂主路文孤军深入,路文被捉,殷洪苦战”,“新中冥四堂丁克、五堂高光亮战败”,“新中冥六堂巴颜、七堂薄云天苦战”,“新中冥八堂魏伯堂、九堂张弓待命”,“新南冥主古沉泰、三堂主朱太亚待命”。楚存雄悔不集中攻击,把战线拉的太长,眼看有胡雅正的寄灵当道也不能致胡雅正于死地,只得暂且收手。也不往下听,叫哨探传令:“全线撤退。”
何劲和楚存雄来到新中冥府,已经掌灯,新中冥府二堂主赵充接着,陆陆续续,新中冥府、西冥府、北冥府参与围攻的人都汇至中冥府,殷洪最后一个回来,满面征尘。大家坐下,各说彼此的战事。都说自合冥之光后,自然冥道留下的都是中坚,不可小觑。北冥府出战的不是北冥主陈芒,而是二公子陈之栋。陈之栋说:“现在他们结了盟,不敢分开,也不敢轻易出洞,大概还是忌惮咱们有其它的进攻性武器。咱们正好把他们围起来,再做打算。再说密门那么巧都集中在东、南、中三冥交界周围五百里范围内?我看未必。于今之计,先找到他们的密门,捣毁了。”楚存雄说:“有理。”
殷洪说:“连在冥校的学生和隐退的人都用上了,可叹人手不够啊,高手更少。”陈之栋说:“合冥之光之后,通冥人大量减少,这个平衡被打破,现世里必定会出现大量的通冥人来补充,到现世里去加紧搜罗,不要让他们流入自然冥道。”殷洪说:“自然冥道那边应该也会派人接洽。”陈之栋说:“现世里现在的年轻人,把能挣钱的人奉为英雄,这对咱们是有利的,要找个有亲和力的人去干这件事,我看西冥二堂王小年去极佳。”楚存雄说:“我再提个人:蛇堂何劲。”何劲说:“我不是负责找密门吗?”楚存雄说:“找密门不是一朝一夕,你偶尔也调剂一下,你跟小年不是很合的来吗?”何劲说:“那倒是。”
厅下一人说:“我不赞成。”走出来西冥九堂主班水滨,说:“卧榻之侧岂容他人安睡?姑息养奸?就此罢手,我不赞成,一定要趁他们刚刚出现,羽翼未丰的时候一拳击碎。我不明白,留他们何用?等到密门破后动手?要到什么时候?早晚决战,不如就在此时。”新中冥二堂赵充说:“我也这么认为,倾新冥道所有,集中力量,一击到底。”宋净平说:“我赞成,而且胡雅正身受重伤,难道给他时间让他养伤不成?”厅上当时站起来大半的堂主,拱手说:“请战。”
楚存雄微微一笑,说:“你们拼得,难道我拼不得?那就计划对自然冥道进行第二次进攻,这一次要聚集新冥道五冥人马集中攻击,不成不归。”何劲感觉自己心里比楚存雄更想铲除自然冥道,胡雅正和杨成林对自己的冷淡态度,让何劲彻底心凉,第一次心头闪念:不降就杀。叹一口气,心里悲凉,不敢想下去。
楚存雄在新中冥府大厅里发下通告,五冥在中冥逆水河集结,与自然冥道决战。一边拉下网子,要找出密门,捕杀余孽。
三日后,新冥道集结完毕。楚存雄一声令下,向自然冥道的五百里区域进发,何劲的蛇堂随队出征。
看到自然冥道三冥空中、地上列开的整齐阵容,何劲想:对新冥道和自然冥道来讲,这是一场不用约战的决战。自然冥道的防御系统已经撤掉,决战场地就在东、南、中冥的交界处,当初葱茏美丽的地方,如今是一片不毛之地,坦荡荡的旷野。十月,美好的时节,秋高气爽,微风拂面,阳光正好。何劲眼角闪现一片红,闪眼看过去:不错,是她,南冥六堂主叶梅。这时候,心里最复杂的应该是楚存雄吧,面对着他的爱妻和她肚子里的他们的孩子。微风吹着叶梅的鬓发,面沉如水,提剑在手。
何劲疑惑:自然冥道居然会让一个孕妇上阵?为什么她不留在密门里?难道说因为她是楚存雄的妻子,可以这样任性?当头的是东冥主罗卡奇,左肩下站着面色苍白的胡雅正,右肩下站着一堂主汤少怀。何劲看到了站在人群里的蔡峰,蔡峰与何劲眼光一对,何劲仿佛看到那拧紧的双眉下含泪的目光,不由心里一阵酸楚:如果他愿意,让他入蛇堂好了。陈日香和她的香堂北冥也在,还有槐堂钱不识等人,只要他们愿意,何劲都会收留,麻烦的是他们也许不那么想。姚瓜田呢?不是跟钱不识在一起吗?何劲急切的遍寻不见,也许在密门吧。
楚存雄看向叶梅,他也没想到自然冥道会让一个孕妇上阵,也许是她要求的吧,是自信还是不在乎?楚存雄心里一剜,来不及多想。在人数上,新冥道占优,五千一百二十四人魂,自然冥道三百三十七人魂。可是楚存雄知道:这说明不了什么。在冥界没有军队,讲究的是一个人力挽狂澜。
两边人无言以对,自然冥道那边,东冥府的人脚下烧起一片细细的红色火焰,接着南冥府的人脚下烧起了黄色火焰,中冥府脚下烧起了橙色火焰,这是出自灵魂深处的意志点燃。新冥道却不能,楚存雄知道这是由于轻敌,精力不够集中所至,由此看来,胜负难测。宋净平一个人提刀向自然冥道直冲过去,新冥道的五千多人魂立即呼喝着杀向自然冥道的三百多人魂。
楚存雄直奔胡雅正,刀一劈下,胡雅正的寄灵如雨后春笋,冒出来,迎战楚存雄的是洪印和尚、海颂、海珊,胡雅正接住新东冥府二堂主谭英扇战了起来。何劲直奔钱不识,钱不识一见何劲,明知不敌,把刀舞的如雪花乱飞,真拼了命了。何劲一边跟他对招,一边问:“姚瓜田呢?”钱不识说:“灭了。”何劲脑袋嗡了一声,险些被钱不识劈中,又问:“孩子呢?”钱不识说:“在密门。”何劲说:“为什么不送到我家里去?”钱不识说:“他们生下来就通冥,送到现世恐怕我照顾不到,你的状态也让人放心不下。”何劲说:“你顺应了新冥道吧,或者还跟着我。”钱不识说:“你?你知道这次大难我们灭度了多少人魂吗?”何劲说:“战争都是这样。”钱不识说:“你是战犯。”何劲说:“又不是我杀的。”钱不识说:“真好意思说。”何劲说:“新冥道已经一统,这是个事实,识时务者为俊杰,你降了,咱们还是兄弟。”钱不识说:“我的兄弟是以前的那个何劲,你是谁?我不认识。”韩宝宝被新南冥主古沉泰一刀封到何劲剑下,古沉泰说:“杀了她。”何劲一躲,旁边罗卡奇接住古沉泰。
何劲接着对钱不识说:“姚瓜田怎么灭度的?”钱不识说:“还好意思问?”何劲说:“你没照顾好她。”钱不识说:“那是因为你照顾的好,你是故意的吧,因为你从来就不爱她,孩子其实你也不在乎,夜里睡的还好吧?”何劲说:“楚存雄人还可以,你愿意归顺的话,我保你。”钱不识说:“不用了,我就是现在死了,也是安心的。”何劲刷刷几剑逼退钱不识,奔蔡峰去了。蔡峰跟毛依程对仗,正打的不亦乐乎。何劲上前插一剑,把蔡峰从毛依程手里引开。毛依程说:“那小子一看就他妈不是东西,何劲,灭了他。”蔡峰说:“你他妈是干屎。”毛依程一听气壮顶梁,跳过去再战,被旁边许晴川接住。
何劲说:“阿峰,你归降吧,咱们还是弟兄,楚存雄对我不错,我保你。”蔡峰说:“不行啊,我老婆不让。”何劲说:“带她一起来,她本来不就是西冥的吗?”蔡峰说:“不行,我大舅哥也不让。”何劲说:“那让他也来。”蔡峰说:“姜江不让。”何劲说:“让他也来。”蔡峰说:“来不了,他已经灭度了。”眼泪刷的流下来。何劲说:“新冥道已经一统,你们都归顺了,就不会有战争了,咱们都能平安到老,以前的事都忘了吧。”蔡峰说:“我不能。我自从被你引入自然冥道,又遇到了我妻,受礼承恩,已经不能离开。想一想那些弟兄都毁在你手里,我特别难过,我不明白你为什么变成那样?是谁的错?上天?命运?或者无可指责,全都是你自己的错?”何劲说:“我只是失手杀了人,自然冥道就不依不饶,不给我退路,你让我到哪里去?”蔡峰说:“此次大难呢?你不是甘当楚存雄的爪牙了吗?”何劲说:“我身在西冥府,情非得已。”蔡峰说:“这是战场,咱们是敌人。”不再说话,用袖子一抹鼻涕眼泪,使开长木刀,招招杀手。
何劲叙旧的时候,战场上已经是一片混乱:沙尘蔽日,呼风唤雨,如梦如幻,烟云横索,掐诀念咒,寄主寄灵,通冥通灵,人怒鬼嚎。尸横遍野浸黄土,魂灭九天啸征尘,家国梦断乡音远,不见黄花去不还。
没开打的时候,只有在堂的寄灵,一打起来,寄灵越来越多。只是何劲的寄灵就出来三千多人,其中五百站在自然冥道一边,包括腾束、西子湖、宣婵,与新冥道这边的两千五恰战个平手,等于一个也没出来。毛依程喊道:“何劲,你是哪头的,自己的寄灵也管不了?一点儿用场也派不上。”何劲一边打,一边大声呼喊:“有投新冥道者,不杀有赏,赏黄金百两。”银烛蹿过来,说:“寄主,狼言大话可不敢说,你会破产的。”何劲一剑劈过去,说:“没你的份儿。”
夕阳如血,除了后出的寄灵,新冥道的人魂还剩一千二百多人,自然冥道还剩不到三十人,各堂堂主所剩无几,眼看覆灭。如果不是何劲,蔡峰、钱不识、卢福宫等人早死了,陈之栋忍无可忍,大喊:“何劲,别忘了你的身份。”何劲悄声对蔡峰说:“你不降,就逃吧。”蔡峰说:“所欲有甚于生,不劳挂心。”眼看着熟人一个一个死在眼前,何劲心急如焚,蹿到楚存雄面前说:“差不多了,放几个走,好让他们带咱们去找密门。”楚存雄说:“不需要。”何劲一转脸的工夫,卢福宫已经死于新南冥主古沉泰刀下。何劲怒火中烧,大喝一声:“自然冥道全员撤退,我断后。”楚存雄一刀向何劲扫过去,说:“临阵倒戈者死。”何劲架住,说:“我不倒戈,这几个人都是我的亲热故旧,我不能看着他们死,求冥主网开一面,留得他们的命在,我好劝降,我以脑袋担保。”楚存雄说:“我不要你的脑袋,这是战场。”说话间,除了后出的寄灵,自然冥道还剩不到二十人。何劲跳过去拉住蔡峰就跑,一面喊:“自然冥道撤退。”陈之栋喊:“拦住何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