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夜,虫声唧唧,一片竹,干净的小石子路,屋里灯明火亮,这是谁家院落?毛遥遥正在疑惑:自己从来不走夜路,为什么一个人来到了这里。别处没有人家,毛遥遥要上前问个路,喊:“请问有人吗?屋里的?”没人回应,毛遥遥用力一推,发现院门开了,就直接走到里面敲门。门开了,一个少年,吃一惊,问:“姑娘?怎么会有姑娘?”毛遥遥想:这就是弹开我灵关的人?急忙问:“一个月前,是你弹开了我的灵关吗?”少年说:“不是,我没有那本事。”转身向屋里喊:“南哥,你看有个姑娘。”屋里又出来一个人,正是张剑南。毛遥遥恍然大悟,就是他,急忙说:“公子,你还认识我吗?”张剑南伸手抚一抚毛遥遥的额头,说:“姑娘,你家里有通冥人吗?”毛遥遥连忙点头,说:“有,我哥哥就是,西冥十二堂主毛依程。”张剑南说:“那我们的关系可不怎么友好啊。这里是冥界,你来这里是很损耗元神的,回去吧。”毛遥遥说:“你叫什么?”张剑南说:“咱们是不会再见面了,我的名字你不必知道。”拍一拍毛遥遥的肩膀,说:“去吧。”
毛遥遥一觉睡到大清早,醒来连忙回忆做梦了没有,好象没有,仔细想了想,梦还是有一个,有个被叫南哥的人,当时感觉丰神俊秀,具体什么样貌,却记不清楚了。不由的懊恼:“这算什么嘛。”又绞尽脑汁想了半天,再也记不起别的。不由感叹:“要是我见到他,一定能认出他来。”照了照镜子,额头上的浅红印记又从满月变成了一个月牙,仿佛更浅了。收拾了出门跑操,挥汗如雨的时候,忽然一句话冒了出来“你家里有通冥人吗”,毛遥遥脱口而出:“啊,他是个通冥人,和哥哥一样。”飞一样的跑回家里找哥哥毛依程,毛依程正坐在厅里和父母弟弟一道准备吃早点,毛遥遥张嘴就问:“哥哥,我还可以再去吗?”毛依程说:“去哪里?”毛遥遥说:“冥界。”毛依程说:“梦到什么了吗?”毛遥遥说:“梦到一个被人叫作南哥的人,他是个通冥人。”
毛依程笑着说:“当然是啊,能弹开你的灵关,可不是一般的功力呢。”毛遥遥说:“我还想再见他。”毛依程说:“可惜他不想再见你。”毛遥遥说:“你怎么知道?”毛依程说:“从你额头上的浅红印记就知道,虽然他对你有恩,可是并不想施恩望报,再说,你能活过来主要还是你的缘法,纠缠是没有意义的,你还要见他为什么?”毛遥遥说:“我就是想知道他的名字,给菩萨烧香的时候,好保佑他。”毛依程说:“不知道名字也没关系,菩萨会知道是谁的。”毛遥遥点头,只是心里头还有点放不下:那么好的人,总想再见面,感觉太特别了,象是到了世界的尽头,满目满心都是他,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忘记了整个世界,仿佛只有他一个人。
时间过了三个月,毛遥遥晨跑到镇外河边,正在望着河水发呆,身后有人招呼道:“哟,请问姑娘。”毛遥遥一回头,一个青涩少年。那少年一见毛遥遥,用手一指,吃惊的说:“姑娘。”毛遥遥说:“我说,小弟弟,有什么不对吗?”少年连连摆手,说:“没有。”毛遥遥说:“不对,肯定有。”忽然想起,对了,在梦里叫“南哥”的那个少年。也用手一指,说:“啊,是你?”少年说:“见过的。”毛遥遥说:“对呀,南哥呢?”少年说:“南哥另有公干。”毛遥遥说:“你是谁?”少年说:“南哥都不说,我说算什么?”毛遥遥说:“为什么咱们会遇到?说明有缘,有缘人通个名有什么不妥?”少年说:“也是啊,我叫孟楸,南哥叫张剑南。”毛遥遥说:“你们住在冥界吗?那是什么地方?通冥人不是活人吗?为什么住在冥界?怎么才能找到呢?现世可以不可以去?你们在现世住在什么地方?”孟楸笑着说:“你好好的过日子就好,找我们干什么呢?”毛遥遥说:“就是想交朋友,有进一步了解的欲望。”孟楸说:“这是个秘密。”扭身要走,毛遥遥一把扯住,说:“弟弟。”孟楸说:“姐姐?”毛遥遥说:“我叫毛遥遥,告诉张剑南。”孟楸点点头,走了。等他走远了,毛遥遥才想起,孟楸本来似乎是要向她打听什么。把手拢在嘴上,喊:“孟楸,你想问我什么?”孟楸回过头,摇了摇手,走了。
毛遥遥立即回家,给哥哥毛依程打电话,要查张剑南和孟楸。毛依程琢磨:“这样热心?到底想要怎样?”不过还是查了,原来是A番五队。立即明白:毛遥遥频死之时被A番勾走,被张剑南所救。孟楸还是个少年,张剑南却是青春正壮,莫非毛遥遥看上了他?看毛遥遥问起张剑南那专注又不可阻挡的架势,一定是有点什么。张剑南能弹开灵关,功力不弱,可惜是个A番,和自己不是一条心,可以接触接触,看能不能策反,又想A番五队的队长孙雪杉是个性格差劲的家伙,他的手下,恐怕性格也不会好。思来想去,还是打电话给毛遥遥,把张剑南和孟楸的情况说明,尤其讲到:两个人都不是人类,而是树精,且A番的居所都不可考,树精尤甚。
毛遥遥从此一个人想念,家里人让她相亲她也不去,日日晨跑到镇外河边等上一个小时,但盼着再见孟楸,也不敢奢望遇到张剑南,她想:自己是爱上张剑南了。过了一年,等待就是清苦,毛遥遥一遍遍回想记忆里的碎片,可惜清晰的感觉也渐渐被时光冲淡,毛遥遥想自己是个俗人,不该爱上那般的精灵,更不该奢望那种出尘脱俗的生活,他会嫌弃她的。毛遥遥捧起一把土,撒在河里,计划按家里的安排去相亲。毛遥遥才下决心,发现河里又多出两个倒影,不由啊的一声叫出来,惊喜交集的扭过身去,是的,背后正是张剑南和孟楸。毛遥遥曾经设想过无数种版本的相遇,如果有这个机会一定要大声说出:我爱你。此时一把抓住张剑南的胳膊,大声说:“你是张剑南吗?”张剑南笑着点点头,说:“正是在下。”毛遥遥说:“我爱你。”张剑南一愣,笑一笑,说:“知道了。”
毛遥遥说:“相爱的人应该在一起,跟我回家见父母吧。”张剑南说:“如果是男女之****,我是不相信的,只不过是一时的执念而已。”毛遥遥说:“我对你是相生相伴的万世鸳盟。”张剑南说:“我没有那种需求,做朋友是可以的,我一样会为了你赴汤蹈火,因为珍惜你现在对我的心意,另一方面,也祝你早得佳偶。”毛遥遥失神的说:“哦,我如果想见你,到哪里去找你?”张剑南说:“你如果过的好,咱们就没有见面的必要了,要知道我是A番的。”毛遥遥说:“我要是过的不好呢?”张剑南说:“我能保你命在,衣食周全,不过,这个你哥哥也可以保你。”毛遥遥说:“我如果死了,可以入冥界,跟随你左右。”张剑南说:“傻话,我是个活人,生与死的距离是最远的,到时你的前途就是忘了我,到你该去的地方,我是个树精,已经五百岁了,所以要想有机缘再见到我,就努力的活下去吧。”毛遥遥神不守舍的点点头,张剑南和孟楸转身走了。
毛遥遥一个人回到家,觉得自己再也不会爱了,从此一个人走向人生的终点,又想到:张剑南也是一个人,祝他打一辈子光棍,做永生永世的光棍,活多久就做多久的光棍。陪着自己,一起不幸福。
时光又过了三年,毛遥遥开着自己的水果店,忙碌而又充实,仍然保持着晨跑的习惯,到镇外的那条河边,站上一站。这一天又站在那里,身后的草丛里张剑南和孟楸冒出头来,孟楸说:“是因为你们有缘分,咱们的中转站才建在这里吗?还是因为中转站建在这里,你们才有缘分?”张剑南说:“只是普通朋友的缘分,为了说明我们之间什么事都没有,我要光明正大的过去打招呼,这样才正常。故意避而不见,反倒怪怪的,相遇的缘分不珍惜,看憋出别的事来。”孟楸一听,把手拢在嘴上,大声招呼:“遥遥姑娘。”毛遥遥猛的转过身,正与张剑南四目相对。张剑南挥了挥手,一边走近,一边说:“还记得我们吗?遥遥姑娘?”毛遥遥说:“救命之恩,没齿不忘。”张剑南说:“没有救命之恩,只有遇见的缘分。以我以前的经验,姑娘记不得我们是正常的,没想到你还记得。”毛遥遥说:“你做了手脚了吗?”张剑南说:“我一般是不做手脚的,因为象姑娘这么记性好的人还没出现过,也无缘一遇再遇。”
毛遥遥说:“这说明什么?”张剑南说:“不知道啊。”孟楸说:“说明南哥救你还没救到底,其中还有千丝万缕的联系,躲是躲不开的,不在这里相遇,也会在别处。遇到就招呼一声,也是为了将来可能发生的事打底。”毛遥遥点点头,说:“原来是这样。”一扭身扑通跳进了河里,张剑南和孟楸吃了一惊,看毛遥遥在水里挣扎,眼看是不会游泳,急忙下水把她拉上来。张剑南说:“姑娘这是干什么?”毛遥遥说:“你救我的时候,我觉得很幸福。”孟楸说:“我说的不是这种事。”毛遥遥说:“很为难吧?那就任由我的生死吧,再也不要救我。我想见你,又希望你永远不要出现。只要不是爱人,其它关系对我都是伤害,对不起,我不能淡漠的对待你,就让这一切早点结束吧。”张剑南说:“该说对不起的是我,给你带来这么多的痛苦,祝你安康永远。”孟楸说:“恐怕结束不了。”张剑南一拉孟楸,说:“以后不会再打扰姑娘,我们走了。”孟楸说:“这么丢下她一个人?”张剑南说:“走吧。”拉着孟楸消失在漫天荒草中。
又过了三年,正是毛遥遥的花信之年,二十四岁,生日的早上,毛遥遥正立在河边。听背后有人招呼:“遥遥姑娘。”毛遥遥听声音,如闻撞钟,知道是张剑南,也不回头,也不说话。张剑南走到她身边,和她并排站着,说:“还在想那个人吗?”毛遥遥说:“是啊。”张剑南说:“那就从现在开始吧。”毛遥遥说:“好啊。”两个人在河边看红日升起来,双双走回毛遥遥家见父母,这事就这么定了。必然要见的是毛依程,毛依程一见张剑南,就说:“咱们交过手,想不到会成为一家人吧?”张剑南说:“是啊,还请十二堂主多担待。”毛依程说:“我听说孙雪杉跟你关系不错,弄点他的大白曲出来给我做见面礼怎么样?”张剑南说:“我娶令妹,不说明我会背叛A番。”
毛依程说:“A番算什么,野江湖,乱草莽,背叛怎么了?怎么比我西冥府,剑南,跟着我干,要钱有钱,要名有名。”张剑南说:“还是各干各的吧。”毛依程说:“我给你时间,好好想想,我随时恭候你。”张剑南说:“不必了。”毛依程一撇嘴,说:“我毛依程嫁妹妹,可不能没有立在台面上的聘礼。”张剑南解下腰里围的三股蓝腰带,说:“十二堂主,可认识这个?”毛依程说:“别忘了,咱们交过手,这是三股蓝。”张剑南说:“以后,这就是你的了。”毛依程把三股蓝围在腰里,说:“这跟大白曲差多了。”张剑南说:“容我再给你弄别的。”毛依程说:“好,这个档次的法器,至少得要三个。”张剑南说:“好说。”毛遥遥正端茶点上来,听了心里不悦,看了看毛依程,什么也没说。
孙雪杉给张剑南放了假,张剑南就忙着筹办婚事。在镇外河边买了一块地,盖房子,打算在那里安家。正在上上下下张罗,只见毛遥遥飞跑来,扯住张剑南说:“不好了,A番的中转站让我哥哥知道了,要带人捣毁呢,就在晚七时。”张剑南说:“你回家等我。”招呼一声,满院子的人都入了冥界,毛遥遥看了看瞬间空无一人的院子,嘱咐自己:“不要慌,以后这种事还会有很多,我要留下来看院子,这是我们的家。”
毛遥遥倚在墙根睡着了,早上被呛醒了,发现周围都是尘土,爬起来走不出两步,一个失足跌了下去,原来她在一片立土上,周围是百米深的沟壑,连滚带跌,到了沟底,已经一命呜呼,这正是张剑南和毛依程的战场。A番的中转站大部分已经撤走,毛依程拦到了张剑南,问:“你在我家设了哨探?”张剑南说:“那是当然。”毛依程说:“这是战场,少不得一战。”张剑南说:“谁说不是呢。”两人各施手段,大战一场,从冥界到现世,把周围弄的地覆天翻,毛依程看占不到便宜,撤了。张剑南才松一口气,听到一阵音乐响,见是东冥的引魂使者驾着热气球从空中经过,心里一种不祥的预感,想一想,莫非有A番的人死于战事?心里琢磨,走回新建的家园。一看,只在一片立土上,有些断壁残垣,心里叹:好好的一个地方,要填平可要费些工夫。到沟壑底下,看看还有什么可用的。却发现毛遥遥躺在沟底,已经断了气。张剑南惊慌失措,一边呼唤,一边把毛遥遥抱到立土上,仔细检查了一遍,已经是死定了。张剑南抱着毛遥遥,大喊一声:“遥。”把何劲从半空里惊了下来。
何劲听完了张剑南叙述,说:“毛遥遥是怎么死的?”张剑南说:“据我判断是摔死的。”何劲说:“难道不是为了救你?”张剑南说:“是意外卷入了我和毛依程的战场,失足摔死的,说起来,也是因我而死。”何劲说:“作为树精,碰到这样的真爱也不容易吧?”张剑南说:“我的初恋。因为A番的中转站设在这里,她每天晨跑到河边等我,我在这里看她的背影看了七年,春夏秋冬的景致描摹着她的身影,怎么看怎么是一副温馨的画卷,我想人世的意义就在于此了。”何劲说:“既然是东冥的引魂使者来接引她,说明她的寿数尽了,这正是她该得的死法。”张剑南说:“唉,只有这点安慰了,她那么善良,入了自然冥道,前途无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