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义山的林海之上,魏成畴和柯巧夫妻踩在树梢上,执手相看泪眼,魏成畴说:“次土功今日才算练成了。”柯巧说:“八年了,得此因缘。”魏成畴说:“后悔吗?”柯巧说:“这是我夫妻该受的磨难。”魏成畴说:“是啊。”只听下面范不上招呼道:“畴哥,有话回家说去吧,下来救人。”
魏成畴和柯巧落了地,见众人都围在卢福宫和万绮云身边,两个人端然稳坐,紧闭双眼,面色死灰。魏成畴拿出一丸药,说:“用童子尿灌下丸药,到东冥碧海崖天温泉泡上半个月可解。”众人谢过魏成畴。魏成畴说:“不是阿上叫我们来,我们夫妻既炼不成这次土功,又不能相见,该说谢谢的是我们。”范不上说:“这都是咱们的机缘,也是我直觉灵敏。”魏成畴说:“机缘什么的,都是客套,应该说全凭兄弟的直觉。”范不上连连点头,说:“哥嫂夫妻团聚,拿什么谢我?”魏成畴说:“只要你说。”范不上说:“要冬暖夏凉的温凉席十个。”魏成畴说:“虽说我一年只能编一个,不过给你,哥哥我舍得。”范不上说:“我替槐堂谢了。”杨成林说:“哎呀,见一面分一半,有我们香堂五个。”何劲插话道:“给了。”范不上说:“我差点丢了修行的身子才要到的,你倒大方。”
众人离了从义山,韩冰塘和皮汗通早到附近人家要来了童子尿,给卢福宫和万绮云灌了丸药,两个人醒来,面色还是不好。香堂传来消息,已经联合中冥和东冥击退北冥二堂和十二堂的进攻。潘越阳牵过登云,众人扶卢福宫和万绮云上了马,杨成林负责将两人带到东冥碧海崖天。何劲见香堂无事,告别了众人,跟潘越阳奔北冥府去找肖学军的老婆朱柴叉要飞云盏。何劲要到北冥府去,还有一个原因,听钱不识偶尔说起,朱柴叉的父亲朱茂才是个老酒鬼,****一种解酒妙方,千杯不醉。自从中了姚瓜田的地罗瓜酒阵,何劲就存心要找破解地罗瓜酒阵的方法,亡羊补牢的意思。听说飞云盏在朱柴叉手中,顺便去探一探朱茂才。
朱茂才住桐林市附近吹红镇,老来得女朱柴叉,长到十七岁,女校毕了业,出落的妖娆,小小年纪却看破世情,不好男欢女爱,只爱金银宝贝。朱茂才挂名在北冥十二堂,做的是酒水买卖,自酿吹红酒,家道小康。肖学军二十五岁那年,时逢中元节,北冥府惯例,两界大摆宴席,肖学军到朱茂才处订酒,正是年轻有为,春风得意,走过吹红镇郊外吹红河,柳岸上见一个女子抱着个包裹,沿河飞跑,后面跟着十几个男女呼喝着追赶。
肖学军见那个女子的头发异常的好,好似一匹乌黑的闪缎,在风里飘飘撒撒,一边跑一边扭头,头发又挡着相貌看不大清楚。正上了桥,那女子迎面跑上来,肖学军心血来潮,要管管闲事。拿长木刀拦腰把那女子拦住,那女子身子搭在刀鞘上,大口大口的喘气,几番要绕过肖学军都被长木刀拦下,后面的人已经追了上来。那女子喊道:“死鬼,还不去投胎?”肖学军伸出一只手,示意追的人停下,边说:“且慢着。”追的人有两个要上前抓人,肖学军一挥手,掌风就逼退了那两个人,其余人见他拿着长木刀,不敢造次,一个小胡子拱手说道:“先生,这个丫头拿了我们村的镇村之宝青纹绣,不是我们欺负小姑娘,东西一定要拿回来。”那小女子说:“我给钱了。”
小胡子一抖手扔过线扎的一叠钱,说:“这好东西能是钱的事?豁出命去也不能丢。”肖学军说:“姑娘,你要这东西干什么?”问这话时,才看清那小女子的面容,鲜明润泽,俊秀妖娆,心里一叹:好个美人儿。那小女子说:“我赚钱用。”肖学军点头说:“这理由很充分,我也认为很有道理,我很想帮你,把东西给我,我给你拦住这些人,你跑你的。”小女子一阵冷笑,哼了一声,说:“给你?”上下一打量肖学军,说:“没门。”话未说完,一脚踢向肖学军的面门,肖学军一躲,用带鞘的长木刀照着小女子的脚踝骨一敲,顺手一掐小女子的手肘,小女子手里包裹不由自主的飞了出去,正落在小胡子的手中。
那小女子忍着疼,翻身上去就要夺。肖学军一提她的腰带把她掐在怀里,对小胡子说:“东西还给你们,你们还不走?”小胡子一拱手说:“多谢先生,敢问先生大名?”肖学军说:“北冥十二堂肖学军。”小胡子说:“我外甥也是在堂的,六堂关西风,先生大德,小的是无用的人,不敢说谢,就再让关西风答谢。”肖学军一愣,心想:关西风是六堂主王曼波的心腹,素来见了我,都一副公事公办的样子,让他欠我个人情,我有事也好跟他通融。嘴里说:“何足挂齿。”小胡子说:“必要答谢,告辞。”带着人走了。
肖学军看着怀里挣扎的小女子说:“挣钱的门路有好多,这一条显然是不行了,关西风那小子我知道,是个狠角色,如果他知道你偷了他家的东西,他会嗷的咬死你。”小女子说:“放开我,我不怕。”肖学军说:“谁不怕?你?”哼哼的笑起来,一边松了手,问:“你叫什么?”小女子说:“你坏了我的好事,还想知道我是谁?我不认识你。”说着,扭头就走。
肖学军过了桥,小女子一回头,说:“不要跟着我。”肖学军说:“我刚好也走这一边。”小女子一翻眼睛,撒腿跑了。肖学军一边笑,一边不慌不忙往吹红镇上朱茂才家的酒店。在街上买了伴手礼,走到朱家的酒店外,隔着店面的大玻璃窗往里看,上上下下摆的都是大酒坛。门上一块匾,上写:自制吹红朱记。推门进去,见朱茂才六十上下,上前招呼道:“先生买酒?”肖学军说:“老先生可是朱茂才?”朱茂才说:“正是。”肖学军说:“晚辈十二堂的肖学军,初次登门,有礼有礼。”朱茂才接过礼物,说:“太客气了,想必是中元订酒了?”肖学军说:“正是。”话音才落,门外进来一人,叫道:“爸。”
肖学军与进来的人都是一愣,彼此一指,都说:“是你?”正是肖学军在桥上碰到的那个小女子。朱茂才介绍:“这是小女朱柴叉,你们见过了?”肖学军说:“见过的,令媛真是个女公子。”朱柴叉说:“什么叫女公子,爸:我讨厌这个人。”朱茂才说:“不要无礼,这是北冥府来订中元酒的,你在这里看着店面,我们到后堂去。”朱茂才把肖学军请到后堂,端上茶点,走了一应手续。朱茂才说:“柴叉任性,没得罪你吧?”肖学军说:“我倒没什么,她险些得罪了六堂关西风。”把吹红桥上的事一说,朱茂才说:“我这个丫头哪儿都好,只是对钱没够。可惜了是个现世凡人,要不我早教她入堂了。”肖学军说:“我也是哪儿都好,只是对钱不在乎。”朱茂才一愣,仔细看了看肖学军,长的还算齐整,想要再打听打听为人,也没接下句。肖学军一看朱茂才犹豫,起身告辞。
朱茂才上北冥府打听肖学军,肖学军也派下人在吹红镇打听朱柴叉。双方满意,肖学军就托当时的十二堂主王存孝作媒,定了婚。肖学军把朱柴叉带进自己的圈子,教她做生意,朱柴叉才明白什么是赚钱:同样是钱到手,抢和赚就是两重天,这其中的门道大有学问:必不可少的左鼓捣右鼓捣,把抢鼓捣成赚,就是成功;抢的话,简单粗暴,会引起人本能的抵制,招致祸端,就是失败。所以说方式方法很重要,谁也别说谁,人都是顺毛驴,朱柴叉感到认识肖学军之前都是白活了。虽然如此,可是有些东西,不抢是不会到手的,比如青溪村段樯家的青纹绣。听说那东西穿在身上会变成纹身,使人无所不能,呼风唤雨也不在话下,有了它,天下钱财信手拈来,不,认识肖学军之前是拈来,认识肖学军之后,应该说是赚来。朱柴叉已经看过了,那是一幅孔雀牡丹图,整幅是深深浅浅的青丝线绣制,神韵灵动绝美。朱柴叉觉得那样灵秀的东西,就该是如她一般聪明美丽,碧血丹心的如花少女所有,在段樯那糟老头子手里真是糟蹋了。朱柴叉现世凡人,却有一颗不是凡人的心,出手未果,心里窝了一口气,总是惦记在心。
逃荒要饭、做下人、钻狗洞、挖地道、扮媒婆,招招被破,朱柴叉每次都只说一句话:“我是北冥十二堂肖学军的未婚妻。”便没人敢动她,只让肖学军来领人。肖学军第九次领回了朱柴叉,说:“这应该都是关西风吩咐下了,没人敢动你。这青纹绣对现世凡人来说,不过是一件好看的绣品,并无功用。对我们来说,才是****不俗。我都不想因为这个去得罪关西风,你又何必?不论是抢还是赚都很难到手,好东西就是这样,能够拥有不是凭谁美,是凭谁有本事。”朱柴叉说:“我觉得你就有本事。”肖学军说:“可我不是天下第一,甚至于也不是天下第二。”朱柴叉说:“我就要嫁天下第一。”肖学军说:“我爱你,天下第一爱。”朱柴叉说:“那就拿青纹绣作聘礼,是好东西不?是,我就要拿到手。”肖学军叹口气,说:“好吧,今夜子时,我带你来。”
当夜子时,月黑风高夜,杀人放火时。肖学军提着朱柴叉一路飞奔,朱柴叉被肖学军提着风驰电掣,心里惊奇,竟然可以跑的这样快。到了段樯家的院墙外,肖学军一点脚尖,蹭的跃进院落,朱柴叉还没喘口气。安静黑暗的院子里顿时灯明火亮,一个少年高声喝道:“肖学军,再一再二,没有再三再四,今日我跟你来个了断。”肖学军说:“关西风,要想留下东西,就拿出本事来。”两个人各举长木刀,象两道闪电一样交了手。肖学军怀里抱着朱柴叉不撒手,关西风显然并不想伤到朱柴叉,一把将朱柴叉抛了出去,段樯接住按在一边。两个人战了五分钟,两刀交叉,各逼退十步,关西风扯去外衣,灯火之下,露出一身花绣,说:“看到了吗?青纹绣已经归我所有,有本事就扒了我的皮。”朱柴叉一见之下,心里一颤,看那青纹绣在关西风健美的身躯上,栩栩如生,仿佛孔雀翩然欲飞,牡丹花枝乱颤,看的痴了,好象喝醉一般,身子一软,贴着段樯慢慢倒在地上。肖学军一见,立即跳出战圈,上前抱住。关西风说:“嫂子没事吧。”肖学军一搭脉,说:“没事。”段樯说:“快抱到屋里。”
肖学军把朱柴叉安顿好,跟着关西风到外面厅上,都落了座,肖学军说:“多谢兄弟和阿舅帮忙演这场戏,虽说是没演完,我这娘儿们实在不懂事,我也是没办法。”关西风说:“小嫂子是个识货的人,是真爱这青纹绣。”段樯说:“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我早说给了西风,西风偏要等我儿子段朗长大了传下去,这不是引了鬼来?还好是肖先生没有歹意,我庄户门小,还好有这么个外甥。”
关西风说:“我暂且保管,将来还是给段朗。”肖学军说:“原来咱们兄弟彼此不了解,通过这件事,倒让咱们多亲多近,也是大收获。”关西风说:“日后还请哥哥多提点。”肖学军说:“彼此彼此。”忽然高声说道:“进来吧。”关西风听了微微一笑,门外进来朱柴叉,屈膝给段樯和关西风施了一礼,关西风站起来拱手还了一礼,说:“见过嫂子。”朱柴叉说:“兄弟,我要是早知道这青纹绣是你这号人物穿上,比我自己穿上还心服口服,为什么呢?配呀。我以后再也不打这青纹绣的主意了,只要是穿在你身上。”段樯摇了摇头,叹口气,肖学军也摇头。关西风说:“谢嫂子。”朱柴叉说:“光说谢有什么用?”关西风说:“那嫂子说怎么谢?”朱柴叉说:“等我想好了告诉你。”
肖学军带朱柴叉回家,一路上看朱柴叉嘴角挂着笑意,若有所思,问:“想什么呢?”朱柴叉说:“要是天天能看到青纹绣就好了。”肖学军说:“你也看到了,已经归了关西风。我尚且不是他的对手,你能奈何他?他跟我又是在堂的兄弟,你嫁了我,在西冥府,和他低头不见抬头见的,因为一个物件扯破了脸皮,不好。”话音未落,心里一动,看了一眼朱柴叉,只见朱柴叉笑意盈盈,似乎没在听,咳了一声,说:“青纹绣在关西风身上,你怎么看呢?”朱柴叉说:“连人一块儿看呢,青纹绣在他身上好美。唉,美的不可方物。”肖学军说:“你又不是他老婆,他愿意吗?”朱柴叉说:“那我就嫁给他,天天让他剥光了衣服给我看。”
肖学军说:“这才是真心话,你去找他吧。有一件事,我先告诉你,他没有我有钱。青纹绣****不俗,也是保命,不能赚钱,这世上没有什么东西无所不能,尤其是无所不能的赚钱。命值钱,还是钱值钱,你想清楚。”朱柴叉得意洋洋的说:“你已经教会我赚钱了,后悔了吧?晚了。”肖学军说:“不晚,才开始。事不宜迟,趁他还在青溪村,快去找他说清楚,爱人家,就不要错过。”朱柴叉一翻眼睛,说:“有理。”扭身走了两步,说:“你跑的快,带我去,我可以多帮你打理两天生意。”肖学军说:“我的生意事小,何劳姑娘费心。”一提朱柴叉的腰带,飞跑回青溪村,到了段樯家的院墙个,一抖手,把朱柴叉扔进了院子。
肖学军有心让关西风教训教训朱柴叉,又知道以关西风的聪明定能知道他的用意。果不其然,十分钟不到,朱柴叉就被原路扔了出来,两脚着地,倒退了几步,扑通坐在地上。黑亮的闪缎一般的头发被齐根削下,变成了秃尾巴鸡。天上飞的都是朱柴叉的头发,朱柴叉顾不得疼,摸着头,失声痛哭。看肖学军站在树下,站起来跑过去,举起拳头一阵猛擂,说:“你怎么不跟我说他不是人,是一头驴。”肖学军说:“我本来想说你是一头驴来的。”朱柴叉说:“穷横,我要查查这个人,再定终身。”
肖学军说:“是要好好打听打听,终于你会明白,没人象我一样,舍得把全副家当都压给你,唉,那么有钱,又那么宠爱你,还到哪里去找?”朱柴叉转着眼珠儿,拧着眉,鼓着腮帮子,点头,说:“只有穷酸,没有穷帅,我看他其实一般。”肖学军说:“一定要打听清楚。”朱柴叉点头,后来果然去查,原来是个没算计,又穷又硬的夯货,大失所望。其后五年,朱柴叉在肖学军的调教下,掌管了肖学军的所有生意,收着他的所有宝贝,过上了富足尊荣的生活,肖学军也当上了北冥十二堂的堂主。朱柴叉放眼天下,真的没有肖学军那样,诚心托付全部身家资财的人,给她无私的爱,还等什么呢?嫁给了肖学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