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信等因冥界鬼多,只在现世行走,在无人的郊外,行走如飞。定信跟和玉道在前,静落落和松胭脂在中,燕子度和方兴未在后,一路说说笑笑,谈天说地。眼看乌云压顶,落下漫天的雨来。六个人措手不及,衣衫都湿了,也顾不上,只是一路狂奔。看到路边一个草亭,众人连忙歇下脚步,聚到下面避雨。
六个人才站到草亭下面,仰面看那雨,定信说一声:“不好。”抓着身边的和玉道,向亭外纵身一跳,被一面雨幕挡了回来,草亭向上飞起来,四周拉起一张水幕,将六个人罩在里面。与此同时,燕子度拔刀飞身劈向一个水幕的法眼,当的一声,被顶回。方兴未也举刀向同一个方向剁过去,燕子度用刀背劈在方兴未的刀背上,两个人加力,哗啦一声,法眼眨了一眨,变作水幕,转移到一边去了。燕子度和方兴未又剁,这次法眼的位置变得更快,两个人追着法眼剁过去,满亭乱跑起来,只是剁不着。地面四周出现了裂纹,咔嚓一声向下落去。定信一有感觉,随即使出功法定关山,扎下马步,定着地面不使下沉,和玉道纵身形使八步登空,举剑直向草亭顶盖刺去,静落落使落字诀,松胭脂使松枝燃,水幕立即被火包围,沿着水幕向上,直烧到草亭顶盖上去了。
水幕外,几个黑衣蒙面人从灌木后爬起来,走到水幕前,一个说:“把身上的东西都留下就可以走了。”另一个说:“不过,得自己动手。”定信说:“衣服,我们要留着穿,钱,我们要留着用,剑,我们要留着防身。除此之外,我们也没有多余的东西留给你们。”那人说:“这火可不是我们放的,就要变成烤猪了,还这么嘴硬。”话音未落,天上噼里啪啦掉下火来,原来是和玉道挑开了草亭顶盖,已经冲出了水幕。带火的水幕迅速的退下来。黑衣蒙面人扭身就跑,和玉道飞身落在那伙儿人面前。定信等也从水幕中走出来,堵上他们的后路。
草亭下的地面轰然下陷了二十米深,黑衣蒙面人想逃已经来不及,被定信等人围住。定信说:“你们自报家门吧。”又一批黑衣蒙面人如飞的到了眼前,围在定信等人外面,领头人呵呵笑着,说:“五大灵珍凑齐了啊。果然非凡,破了我的独孤亭。就到这里了,你们。”话音未落,一把抓向松胭脂,和玉道一脚把松胭脂踹到燕子度的怀里,两边人混战成一团。定信跟和玉道联手对付领头的黑衣人,将将平手,久战不下,看看天黑,雨还在一直下。
黑衣人头领一跺脚,飞身起来,定信跟和玉道也飞身起来,如影随形。旁边一个黑衣人横劈一刀,那黑衣人头领得个空,使一招冰碎补,定信等人身上的雨水立即成冰,下的雨水也成了冰刀,向定信等人袭去,黑衣人都退出去,一个大冰壳咔啦啦的凭空结成,将定信等人罩在里面,无数的冰刀射下来。定信喊道:“都会灵珍凭空举吗?”和玉道等人都说:“会。”这一招正是五大灵珍通用的基本功,用于助力灵珍功力发散的。六个人围成一圈,手掌向上,同时发功,砰的一声,冰壳炸裂开来,雨仍是雨。黑衣人头领又使一招风颂。风夹着泥草雨水,照着定信等人糊过来,定信等人依然在使着灵珍凭空举,风颂不能近身。正在相持不下,忽听一个清亮的声音念道:“丝丝入扣,念念成丝,成棉成布,成锦成绸。”定信等人忽然觉得身上一轻,黑衣人头领喊道:罗纱织,小****。”哼了一声,没有说下去,一声唿哨,带着黑衣人全线撤退了。
来人正是罗纱织,才在附近扫了腐骨,埋好了坟坑,烧了纸。看到不远处有人打斗,就坐在坟墓边的石头上托着腮看了半晌,自言自语道:“那不是静落落吗?”数一数,六个人,个个身手不凡。看那帮黑衣人,其中一个身形倒有点象二堂主吴介,只是使的招式都没见过。看看天黑,想到:这是西冥治下,我不出手,时间长了恐怕静落落那边吃亏,吴介不是什么好鸟,凡是他办的事,我就有破坏的兴趣。既然蒙面,我就假装不知道。脸上抹了一把泥,趁着他们僵持,上去四两拨千斤,使个法门织,破了吴介的功法。只是没想到,吴介当场认出她,吃了一惊,转而想到:糟,披枷戴锁的,怪不得他一看便知,猜也猜的出。啐了一口,想:许他不尊,就许我不敬,去他的吧。
静落落听黑衣人头领叫罗纱织,赶忙过来,屈膝施了一礼,说:“纱织姑娘,多谢相助。”定信等人也过去施礼,都见过了。静落落说:“那黑衣人认识姑娘,姑娘可知道他们的来历?”静落落一犹豫,定信接口说:“蒙着面,天又黑,很难确认,我猜:十之七八是西冥府,来探咱们的实力,不是纱织姑娘,这一关险了。”看着罗纱织满面泥草,仍掩不住俏丽多姿,翻着眼睛支吾其词,不由笑起来,众人也跟着笑起来。罗纱织一抹脸,笑着说:“你们也不看看自己,还笑话我呢。”
和玉道说:“为庆祝结识纱织姑娘,我建议到前面镇上,海吃一顿,热闹三天。”众人起哄说:“一定要的。”静落落拉着罗纱织说:“走啊。”众人就在细雨中疾步发力向前赶去。
前面遇到的果然是个小镇:苗迟镇。这时已经天晚,满街灯红。七个人投了客店,向客店主人买了衣服,洗澡。下来餐厅里叫了酒菜,果品,茶点,摆了一桌子,等坐齐了,各自介绍了,边吃边聊,静落落叙述罗纱织披枷戴锁的由来,说到楚存雄和罗纱织为了何劲双双获罪,众人都感叹,定信说:“江湖恩仇,是恩是仇有时候分也分不清。”罗纱织说到去东冥府盗六符经,被何劲所救,众人又是一番感慨,和玉道说:“这更纠缠不清了啊。”静落落说:“纱织姑娘今天又救了咱们,这怎么说?”定信说:“那还用说?有恩报恩呀。不过,立场不同,该争的时候还是要争的。如果我在何劲的处境,人要救,忙是不会帮的。”和玉道说:“我也是。”众人都附和。罗纱织一笑说:“东边日出西边雨,道是无情却有情。来来,都干一怀。”
背后有人咳一声,说:“谁说我做的不对了?你们不懂,不要瞎掰。”静落落回头看时,见是何劲和喻明车拿着伞、穿着雨靴走过来,啊了一声,说:“说曹操,曹操到。这不是槐堂西冥的堂主何劲大人来了吗?”定信等人都拱手相迎,何劲入了席,喻明车不吃,自在一边坐了,众人又都自我介绍一遍。何劲说:“你们继续,我饿了,先吃。”也不客气,狼吞虎咽。
定信看何劲狂扫一顿,喝了口茶,停下来,问:“槐堂,成立槐堂西冥怎么没见你象香堂北冥一样广发通告?”何劲说:“他们有自然冥道可依靠,本身也是自然冥道。我们槐堂西冥不一样,要重建一个新的世界,以自然冥道为主,新冥道也就是金子冥道为辅,改业力买卖为自愿,让不同的人有更多的选择,和谐共处的一个世界。要在冥界搞联合,最终建立全冥界的合理配置。我不是说由我统一,而是希望各冥主有这个理想就可以。如果没有,我们就要建立,不破不立。”
定信说:“据我看,自然冥道和金子冥道的方向根本不同,自然冥道是尊重,金子冥道是践踏。怎么并行呢?如你所说,选择尊重的归自然冥道,选择践踏的归金子冥道,那么什么灵魂甘心被践踏呢?那些弱势的灵魂;什么灵魂选择践踏别人呢?那些霸道的灵魂。弱势的更卑微,霸道的更张狂,这都将最终导致共通的一条路,那就是磨灭。这好比陷在沼泽里的两个人,一个人踩在另一个人头上,下面的人更快的灭顶,踩在别人身上的人也会灭顶。”何劲说:“那不是金子冥道的错,而是那些人自己的选择,这也是命由已造。”和玉道说:“如果有人陷在沼泽里,我们看了就应该伸出援手,而不是听之任之。人嘛,社会性就在于此。而且自然冥道中有不灭的A番就已经留下必要的出口了。”
何劲说:“我要使那个出口合法化,登堂入室。”定信说:“那就堵了A番的出口了,还会有B番,不知道会发生什么。”何劲说:“存在不是错误,选择才是错误,人嘛,总要允许犯错。”和玉道说:“人有七窍,如果嫌七窍小就豁开了,那就成伤,影响身体了。”何劲说:“冥道不是人,是路,提供给人选择的路,前途多样,风景各异,有大海也有高山,有森林也有沙漠,有陆地也应该有沼泽。”众人看他们争论,都停下来,有摇头,也有点头,只有松胭脂一个人吃吃喝喝快活。
燕子度端起茶壶,说:“来,别光顾着说话,喝茶。”倒到何劲面前,说:“兄弟,你那生苏刀柄到了哪里了?”何劲说:“在中冥,钱不识和范不上在那里,我和喻明车去西冥开拓。”燕子度说:“也只有你这样业力深厚、因缘丰足的寄主能碰到那样的宝贝,我们五冥掀翻了天,也没有找到那样得力的家伙。”何劲说:“碰巧,碰巧。”方兴未说:“什么宝贝?”燕子度说:“哥哥久在空土城,不知道如今最招摇的就是这生苏刀柄了,在自然冥道界已经收拾了成千上万的灵魂,修复割业后的伤口,将灵魂因割业变得紊乱的魂魄归位、捋顺,生成路单,重归入流畅合理的自然冥道。”方兴未说:“在哪里得的?”何劲说:“在东冥万字山顶的碧水寒潭。”方兴未说:“这东西在东冥却没落在东冥府手里,能说不是命吗?”何劲说:“人有善念,天必佑之,这是我槐堂西冥该着发达。”
至晚,散了席,留下定信和燕子度两个轮流守夜,其他人都睡了。第二天一早,定信等灵珍族的人要去南冥,和何劲、罗纱织施礼告别。送走了定信等人,何劲问罗纱织:“我们去西冥府,你呢?”罗纱织说:“我在外日久,也想回西冥府看看楚大哥、肖大哥他们。”何劲一笑,拍拍手说:“好啊,一起啊。”罗纱织点头。
和罗纱织同行,何劲心里柔软的一塌糊涂,觉得自己一下子变成了成熟男人,不知不觉变得勤奋体贴,说不出来那一种光明灿烂。只因为知道罗纱织的心里是楚存雄,所以掩藏了深情,举止眼神都做得不露痕迹,恐怕破坏和谐自然的氛围。等缘分到了,机会就来了。当缘分未到时,只有耐心的等待。
罗纱织的脚程赶不上何劲和喻明车,何劲大方的伸出手,说:“恐怕要辛苦我带着你。”罗纱织说:“让喻大哥带。”喻明车翻着眼睛说:“我带你一个肉人碍手碍脚的。”何劲一笑,说:“看来只有我了,你不会自叹命苦吧。”罗纱织说:“不会,我想我们已经是朋友了,没必要更熟络,应该发展一下和别人的关系。”喻明车说:“你如果有难,我一定出手帮忙,只为了你这番要相交的好意。”何劲坦然一伸手说:“来吧。”罗纱织点头,伸手一触何劲的手,感觉麻了一下,心里一动,来不及细想,手被何劲大把的抓在手里,长啸一声,疾走而过,好风鼓荡,衣带飘飘。罗纱织故意不想和何劲过于亲近,见他坦荡,也就放下芥蒂。
每逢红白喜事摆宴,何劲都会拿钱随个份子,去吃一顿。正在西冥治下供桌村,村长王理进家嫁姑娘,在打麦场上大摆宴席。王理进看何劲、喻明车和罗纱织眼生,上前招呼道:“你们是哪里的?”何劲一拱手,说:“路过的,讨杯喜酒喝。”王理进说:“原来是白吃白喝的。”叫几个壮汉,说:“这几个人是蒙事的,给我叉出村去。”喻明车伸出手一挡,说:“别忙,我们是随了礼的,足够我们三个人吃三天的。”王理进喊记账的二叔,一问,果然随了礼,王理进态度缓和下来,说:“素不相识,怎么好叫你们破费?”何劲说:“沾沾喜气,图个吉利,祝你家姑娘和美幸福。”王理进说:“多谢多谢,各位随意。”
喻明车说:“这个村长有点蹊跷。”罗纱织说:“脑门发灰,这是心里有怨气透出来的。”何劲说:“人家有喜事,不要说这样的丧气话,被村长听道会叉咱们出去的,真是不会做脸的两个人,奇怪的是你们俩。我去厨房帮忙,你们随意。”热气腾腾的厨房,满满的都是引人食欲的饭菜香气,何劲刚进去,大师傅就喊:“小子,不要在这里碍手碍脚,快去剁肉。”何劲答应一声,洗了手,忙着要了个围裙这就上阵。
罗纱织和喻明车一左一右夹住一个大嫂坐下,喻明车说:“大嫂,村长嫁姑娘好象不高兴啊?”大嫂说:“女婿是个好人,家住东叫村,可惜前些时被西叫村郑铎陷害,被人带到西冥吹灰坎当,割下了业力,回来之后身体就不好了,干什么都不行。种田田荒,种树树亡,做买卖赔了本钱,现在只好什么都不做,在家吃老本儿。这次娶亲是为了冲一冲晦气。”罗纱织说:“吹灰坎当,业力割了,会连带断了一些善因,还会增加恶业,因为不恰当的阻断。”喻明车说:“好象比你说的更严重,大部分人还会因此造成因缘、因果、定数、精神层级的混乱。不得到及时梳理,生活质量会大幅跌落。”大嫂吃惊的看着两个人说:“你们这么了解一定是有办法了?”两个人一愣,大嫂已经跑去叫村长王理进。喻明车和罗纱织正在面面相觑,大嫂已经带来了王理进,两个人满怀希望之光的看着喻明车和罗纱织。
王理进拱手说:“在下有眼不识泰山,不知道两位怎么称呼?”喻明车和罗纱织报了名。王理进说:“我女婿这个情况,听人说得买业加身,我们两家已经凑了五十两金子到西冥府去给他买业加身,办事虽然和以前不差太多,可是每月又总有几天恍惚,前言不搭后语的行事令人费解。两位说的清楚,不知道有什么办法解救?”喻明车说:“我们是槐堂西冥,堂主新近得了个生苏刀柄,可以给你女婿治一治,但是不包好,只能说试试。”王理进说:“好啊好啊,总算有个办法,一定要试的,定有重谢。”喻明车说:“我去叫我们堂主。”走到厨房招呼何劲:“堂主,买卖来了,不要剁了。”何劲说:“什么事?”喻明车说明情况,何劲心里没底,说:“我们那是修魂的,这活人能办吗?”喻明车说:“死马当成活马医,人家求上门了,好歹试一试,我没有说死,只说试试。”何劲点头,洗了手,还了围裙,出了厨房来见王理进,王理进叫了一桌好菜饭,何劲等吃了。花车来接新娘子,王理进和何劲等人也上了车,直奔东叫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