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大学的教授
窗外,华灯初上,夜幕阴沉沉的笼罩着天空,抬头望不见半颗星子,本就寒冷如冰的气温随着黑暗的来临又降底了几分。
屋内,空调无声的传送着暖风,浓郁的咖啡香气萦绕一室,展洁端坐的背影清晰的倒映在窗户玻璃上。
原本宽大的办公桌上被成堆的病历占据着,她眉头轻蹙的望着那堆积如山的病历,不由得深深倒吸一口气。这成堆的病历全都属于蔺修言一个人的,而且眼前这一堆还只是他众多病历中的一小部分,是她晚饭时特意去资料室抽调出来准备今天晚上用于研究他的病情。回想起当时自己咋舌的望着那满满一架子的病历,不敢相信有人竟然真的会把住院当成度假,定期的回来待两天就走。
这么来去自由的病人,展洁还是第一次遇到。
她伸手抽取其中时间最早的一份病历,上面记录的日期是在三年前的夏末,当时他的病情还算平稳,并无恶化的迹象,只是有些过度劳累,所以只住院观察了两天就出院了。
展洁细细翻阅着简历,手边咖啡杯上的萦萦热气渐渐散去,咖啡却未曾消减一口。
她头也不抬的一连看了六、七份病历,虽然随着时间的推移,他的病情都没有明显扩展或恶化的迹象,但让她疑惑不解的是,在每一份病历上都清楚的写明了病因,那就是劳累过度。
展洁细白的手指轻轻敲打在那分外惹眼的四个字上,从院长对蔺修言的态度来看,他分明就是富家公子的身份,甚至有钱到可以在他们医院里专门拥有一间只属于他自己的独立病房,所以他应该不用急着赚钱养家才是,那又怎么会总是劳累过度呢?
思绪疑惑间,门板轻响几下,心外的护士长许婧正端着一块蛋糕站在门外,“展医生,你还在吗?”
“我在,请进。”展洁抬起埋在病历里的小脸,朗声回应道。
许婧笑呤呤的推门走进来,将手里的蛋糕放在凌乱的办公桌一角,她随意瞄了眼病历上的名字,惊讶的问道:“这些……全都是蔺修言的病历?”
“嗯,我下午去资料室里找出来的。”展洁将手中的病历放下,看了眼深褐色,点缀着几片草莓和奇异果的蛋糕问道:“今天是有谁过生日吗?”
“哦,是我们科室里的小刘,年前两个月刚转进来的,就是叫刘敏的那个小姑娘。她今天过生日,又正好碰上值班,她男朋友索性就把蛋糕送到医院里来给她庆祝了。”许婧自顾自的说了许多,才慢半拍的意识到,这位院长高薪从国外挖回来的天才外科医生肯定不知道她所说的是谁。
展洁自从来到医院后,就一直独来独往,虽然表面上对每个人都客客气气,彬彬有礼,但她的性子却十分清冷,总是适当的和大家保持着距离,工作以外的事情从不说,所以显得她整个人冷冰冰的难以亲近。偏偏她的医术又好的出奇,小小年纪就已经可以跟心外的主任还有院长一起上手术台,刚来医院没几个月已经做了好几例声明显赫的大手术,羡煞了科室里的其他几个医生,更被一群跟她差不多年纪的小护士封为偶像,不负她天才的名号。
其实大家私底下都偷偷的叫她冰雪女王。
展洁的确不知道那个叫刘敏的小护士是谁,长得什么样,来医院这半年多里,她能记住不认错的也只有眼前的这位万能的护士长,因为她在这家医院工作了十几年,各科业务都很熟,所以无论遇到什么问题展洁都会跟她请教,一问就懂,不用浪费不必要的时间。
“那麻烦你代我跟她说一句生日快乐。”展洁挖了一口蛋糕放进嘴里,是咖啡味的冰激凌蛋糕,正好可以搭配她刚才煮的那壶黑咖。
“没问题。”护士长冲她点点头,转身想走却又犹豫的看了眼那堆积在办公桌的病历,“展医生,其实这些病历都已经归档在电脑里了,你在电脑上一查就能看到,不用特意跑去资料室里找的。”
资料室远在后街的另外一栋老旧的医务楼里,来回步行最快也要二十多分钟,难为身形娇小的她还能冒雨抱着这么重的一堆病历,从资料室走回来。
“我知道。”展洁舔了舔嘴角的蛋糕,笑着说:“不过我习惯看病历的原件。”
虽然现在病历都用电脑归档,让医生查找起来方便了许多,但某些时候,展洁更相信原件。
护士长“哦”了一声,也就不再多说什么,只叮嘱展洁一句不要太累了,早点回去休息。
展洁看了眼被翻了一半的病历,那是今天晚上她看到的,病情记录最严重的一份病历。
事发在一年前的初春,正值季节交替的地时候,根据病历上记载,当时蔺修言的心脏明已经显有早衰的迹象,肺部轻度感染,高烧不退,呼吸极度困难,合院长和周主任两人之力也抢救了十多个小时,方才让他脱离危险,保住了一条命。但即便是在这么危险的情况下,蔺修言他仍是拒绝手术,半步不退。
“婧姐……”展洁叫住刚要离去的护士长,“我有个问题想请教你一下。”
“哟,请教我可不敢当,有什么问题你尽管问吧?”许婧旋即关上门,又走了回来,在办公桌对面的椅子上坐下。
展洁指着病历上的病因问道:“我想问,你对蔺修言有什么看法?”
“看法?”许婧一愣,而后笑意不明的看着展洁,“其实我跟他也并不是很熟,就是病人和护士的关系,他平时不太爱讲话,所以对他的家庭和为人,我也不是很了解。”
展洁瞪着眼莫名的看着笑容暧昧的许婧,万能的护士长今天不管用了吗?
“婧姐,你想到哪里去了?我只是想问你知不知道他一直不肯做手术原因是什么?”展洁低头扶着额角,对着许婧无奈的一笑,看来她好像是被误解了。
“哦,你是这个意思啊,对不起,是我会错意了。”许婧脸一热,抱歉的说:“我还以为你……”
其实这也不能怪许婧会误解展洁的意思,蔺修言虽然心脏不好,但他身家不凡,本人又是大学数学系的教授,样貌长得也不差,身形挺拔修长,皮肤白皙,眉目俊秀,一双单凤眼轻而易举的就能勾住人心。
但凡是看过他的的小女生,难免都会对他心生幻想,有事没事的就拉着她问长问短的。展洁虽然是有名的天才医生,眼界自然是要比那些小护士高出许多,但说到底,她毕竟也只是一个刚过二十六岁的小女子,所以,许婧才误会了。
“当然不是。我就是对他的病情有些好奇,听说他每次来医院都是你和周主任负责的,所以我才想问一下,你对他的病,和他的人有什么的看法。”展洁和颜悦色的解释道,并没有因许的误解而多生恼意。
“蔺修言啊……”许婧低头认真的想了一下,才对展洁说:“要依我看,我只能跟你说,他是我见过最不配合医生的患者,也是最不要命的病人。”
“怎么说?”展洁放下手中的蛋糕,认真的听着。
不要命,许婧这三个字的形容让她觉得蔺修言的固执也许要比自己预估的更严重一些。
“关于他的病我们所有人都知道那是必须要手术才能彻底解决的,即使不手术那也绝对要静养才是,总之无论如何就是不能劳心劳力,但蔺修言他不仅不手术,不休息,还经常会因为劳累过度而住院,他有好几次病发差点救不回来都是因为劳累过度才引起的。你别看他总是定期来医院检查,那都是周主任和院长打电话催他来的,要是不打电话给他,他会一直等到累晕了,病发了,才由救护车给抬着送进来。”许婧摇了摇头,无奈,又心疼的说道。
“他是做什么工作的,为什么总是会劳累过度呢?”展洁看着病历上的病因不解的问,每一份病历上几乎都写着‘劳累过度’四个字。
既然人人都知道他必须要静养,他的家人又为什么不照顾好他呢。
“他是大学里的数学老师,所以按理说身为教授他的工作应该会轻松许多,不用每天都上课不说,平时还有周末和寒暑假可休,正常情况下他应该可以把身体调整的很好才对,可他每次来医院检查,都像是刚从工地上做了几天几夜的体力活才下来似的,累得就只剩下一口气了。”
对于展洁的问题许婧本人也很好奇,她从实习开始就一直待在这家医院里,至今已有十几年。蔺修言是她进医院实习第一天就遇到的第一个病人,所以对于许婧而言,他总是被特别看待。
“你说蔺修言?他……竟然是大学的教授?”展洁即震惊,又怀疑,她万万没想到他竟然如此不凡。
“对啊,他可是景川大学赫赫有名的数学系教授,听说还是景大历年来最年轻的教授。”许婧点头,心中羡慕不已,这么优秀的男人,看起来又是要身家有身家,要学识有学识,除了身体素质差点外其他的几乎完全无可挑剔,要不是因为他比自己小了好几岁,恐怕她早就和那些小护士一样,倒追上去了。
展洁不可思议的盯着病历上的名字,心中对那个消瘦苍白,虚弱不堪的男人刹时刮目相看,她从没想到他竟然这么有学识。
景大耶,即使她没有在国内上过大学,也清楚的知道那所大学是位列世界高等名校的大学之一,历年的招生分数线是全国最高的,可以考入景大,成为景大的一分子是每一个高考生的最终理想。
“展医生要是没事的话我就先出去,外面还有事要等我去忙呢。”许婧看了眼胸口的挂表,才意识到自己在这里待的时间太长了,立马起身准备回工作岗位去。
“哦,我没事了,谢谢你。”展洁也发觉自己耽误了别人的工作,歉意的起身送许婧出去。
送许婧离开后,展洁又坐回到办公桌后面,一份份的看着蔺修言曾经的病历,想从中找出一些她想知道的,但可惜,没有一份病历上写明了蔺修言宁死也不肯做手术的原因。
当看完所有的病历时,窗外夜已深沉,展洁活动了一下僵直的腰身,套上大衣准备回家休息。
深夜里的医院寂静无声,当缓缓行走在空无一人的走廊上时可以隐约听到病房内心电监控仪的嘀嘀声,展洁知道那是某一个人苍白无力的心跳声。
本想直接搭乘电梯下楼的展洁在转角处稍稍犹豫了下,回头望向走廊的尽头,那间寂静清冷的病房里,蔺修言此刻正疲惫的沉睡着。
刻意放缓脚步,她悄无声息的推门而入。
色调柔和的夜灯下,光线如薄纱般映照在蔺修言毫无血色的脸上,虽然他紧闭着双眼,但展洁却仍旧记得白天当他醒着时,那双漂亮的眼睛里所透露出的那种让她心惊的空洞,在他眼底,她没有看到一丝的生气。
习惯性的搓热双手,展洁轻柔的翻过他虚弱无力的手腕,莹玉白晰的手指轻柔搭上。
心跳依旧沉缓无力,虽然比起白天时要稳定了一些,但仍透露着危险的信息,细长的秀眉悄悄拧成结,她不安的看着熟睡中的蔺修言,心知他的情况并不是太理想。
看来明天一早有必要打电话跟院长了汇报一下了,院长临走前说过他的病不需要治疗,只要照顾好他就可以,但现实却比他预估的情况更糟糕。
将他的手放进被子里,小心翼翼的为他掖好被角,展洁如来时般,悄无声息的离开病房,只是心思,比来时更沉重了几分。
门扉轻掩时,病床上的人睁开假寐的双眼,清冷的眸底因为她对自己的牵挂,而泛着一缕温热。
寂静的病房内因为她的来到而透着一点甜甜的香气,他困惑的瞪着已经紧闭的门,不解为什么她的味道总是那么的甜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