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过矮墙之后,他们又拔腿往前跑。穿过这个坊市,再从另一边的矮墙上越过去,然后顺着街道狂奔,一直不知道跑出去多远。
等到最终停下来的时候,大娘子的双腿都软得不成样子了。
在就在站定的那一刻,对方立马松开手。
大娘子无力支撑,立马靠在身后的土墙上,便大口大口的喘息起来。
好容易缓过劲,她才抬起眼看到对方的真面目,顿时一愣——“李象?”
李象倒是一脸平静,只是看着她的眼神冰冷刺骨:“早听说崔刺史夫人之所以挑上崔刺史,就是因为觉得他生得好。崔大娘子你也遗传了崔刺史夫人这个性子,如今更是有事没事就上街看美男。现在看来,这个传言是真的。”
大娘子羞得满面通红。
“人都喜欢好看的东西。我只是不喜欢那些花花草草,只对长得好看的郎君有兴趣而已,难道不行吗?再说了,我也只是纯粹的欣赏罢了,又没有做别的。”她小声反驳着,声音越说越低。
“可是,已经有人抓住你这一点,开始对你下手了。”
低沉的嗓音便如一只大手,将大娘子的头往下按压下去。
“我错了。”她小声道,“还有,我也要谢谢你。如果没有你及时出现,我肯定已经被他们给活捉了。到时候,阿爹阿娘的名声便要跟着受损。他们这么设计我的目的便是如此吧?”
李象轻哼了声:“既然知道,以后你行事时小心些,别再动不动对着别的男人发花痴了。好歹也是个十二三岁的小娘子了!”
大娘子做错了事,心虚得厉害,现在是连反驳一句都不敢。听他教训完了,她便乖乖点头:“你说得对,我知道了,以后我一定改。”
这么乖巧听话?
记忆中那个嚣张跋扈的身影一闪而过,李象不由眼神闪了闪,立马别开头去。
“我走了,你自己多保重吧!”
“啊?你要去哪?”话都没说两句呢,他居然就要走了?不知怎的,大娘子心中生出几分不舍。
李象冷冷道:“无事的话,你觉得我会往凉州城来么?”
大娘子便明白了。她赶紧便道:“那你先去忙你的。什么时候你忙完了,我再请你吃顿饭道谢,如何?”
“不用。”李象冷冷拒绝,便又纵身一跃,便消失在了她的视线之内。
随即青苗青芽两个人追了过来,却只见到大娘子孤零零一个人站在那里。
“娘子,恩公呢?”青芽小声问。
“已经走了。”大娘子有气无力的道。
“走了?去哪了?”
“当然是去他该去的地方了。”大娘子长出口气,勉强推着墙站起身体,“走吧,回家了。”
回到刺史府,她不敢耽搁,赶紧将这事告知了慕皎皎。慕皎皎听说后便垂下眼帘:“看来这事是冲着你阿爹来的。”
“是啊!我当时只说我家里有人是官府的,其他什么都没说,可是那个人却一口咬定我是刺史千金。由此可见,他早知道我的身份了,所以根本就是借机靠近我,然后发难罢了!”
“那也得是你给人创造了机会才是。”慕皎皎一针见血的道。
大娘子又脸儿一红。“阿娘,我错了。”
“你的确是错了。”慕皎皎道,“当然,也是我的错。我和你阿爹这些年一直东奔西走,都没有好好教导你这方面的事,以致于叫你见到一个寻常货色就被迷得差点失了心智。接下来,我带你多出去走走,好好见识见识什么叫做芝兰玉树,兰桂齐芳。以后再遇到这等空有皮囊腹中草莽的货色,你就能分辨出来了。”
大娘子闻言以惊。“阿娘,你这次不打算罚我了么?”
不仅不罚她,而且还要带着她去四处看美男!这不像是阿娘的作风啊!
“谁说不罚?”慕皎皎轻笑,“这次我就罚你每见一个人便要写一篇观后感,好好将这个人从气度到性情都分析一番。写得不好便重来,什么时候写好了什么时候就算完成任务。然后再开始进行下一个。”
大娘子一听,顿时就耷拉下脑袋。“阿娘你这是要折腾死我啊!”
只要想到那一篇篇的观后感,她对看美男的兴趣就大打折扣。
“没办法,你自找的。”慕皎皎只道。
大娘子悲伤得说不出话来。
等晚上崔蒲回来,得知了大娘子的事情后,他便是大怒:“谁这么大胆,敢对我的女儿下手?而且还想出这么阴险的计谋来,真真其心可诛!”
“出来混,总是要还的。大郎君既然能对安庆恩做这种事,那么自然也有人能如法炮制,将同样的事情加诸在我们头上。”慕皎皎轻声道。
“只可惜,这一次安排这种事的人必定不是和大郎君一样的小孩子,而是一个深思熟虑的大人!”崔蒲冷冷道。
这样的话,那事情的性质就不一样了。
慕皎皎颔首:“这个你说得没错。而且他们还能针对大娘子的弱点来下手,可见是一个对大娘子、对咱们家的习性都很熟悉的人。这样的人可不多。”
说罢,夫妻俩便对上眼,便都在对方眼中看到了一抹冷笑。
“我知道那个是谁了。”崔蒲道。
“我也知道了。”慕皎皎也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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詹司马的心情很恶劣。
本来计划得好好的,眼看大娘子都已经被人两头堵截住了,府衙里的兵也已经部署就位,就等着大娘子被人围观、那个俊俏的郎君再当众宣布大娘子的罪行后就将她带回衙门去。
如果大娘子当众否认自己的身份,他们当然就可以堂而皇之的将人带回去拷问。到时候刺史府上必然被惊动,大娘子的身份一样瞒不住,反而还给凉州城内又增添了一项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如果大娘子大声宣告了自己的身份,衙役们自然不敢对她下手,那么她调戏良家男子的事情也就坐实了!
反正两个选择,不管她选哪一个,她的名声都要毁了,连带崔蒲和慕皎皎这对父母也要连带上教养不力之过!
你再有才、再能干又如何?教养不好孩子,便是内帏不修,就冲着这一点,御史就能狠狠参你一本!你的官声上便留下了这么大一个污点,一辈子都抹不去。
明明一切都按照他的计划行动,最终自己就要大获全胜了。结果谁曾想,突然蹦出来一个戴着斗笠的少年郎,转眼就把这个小娘子给带走了!而且还是一溜烟跑得老远的那种,衙役根本都追不上。
这样一来,没有了有力的证据,少年在街头巷尾叫得声音再大也没用。
这个结局把詹司马给气得半死。
“查!给我去查!看看是哪个吃饱了撑的没事干的,凭空跳出来搅局,生生坏了我的好事!”他捂着胸口大叫。
柳知府小声道:“已经查过了。只是那个人行踪隐秘,据当时的人说,他打扮得也十分普通,都没人看清他的脸。凉州城内几万人,要查起来只怕有些难度。”
“那我不管!这小子敢坏了我的好事,我一定要将他揪出来碎尸万段!”詹司马是真被气到了。多好的一次机会啊,他马上就要成功了!结果就被人给破坏了,他想想就心痛得不行。须知这次之后,崔家肯定就会有所防备,他们再行动的话就困难多了!
柳知府却面露难色。“司马,下官还听下头的人说,那个少年郎身手矫健,身材高大,身上还散发出一股血气。应该……不是什么寻常人等。”
詹司马猛然回头。
“你是说,他是军方的人?”
“极有可能。”柳知府点头。
如果是军方的人,那事情就好解释了。大娘子本来现在就已经和各处的军方都混熟了,遇到她有难,他们会跳出来帮忙也是可以理解的。而且……军方的人在凉州城内出没,那就是有私密事要办,他们不能阻拦。
要是确定了对方是军人身份的话,他们就不能再轻举妄动了。
可是詹司马心里依然堵得厉害。
“军方的人来凉州城,要么是找刺史调粮草,要么就是抓突厥奸细。既然他们迟迟没有露面,那就说明不是前者。而既然是后者的话,咱们何不助他一臂之力?”他突然幽幽的道,嘴角浮现一抹冷笑。
柳知府心里咯噔一下!“司马,这样可以吗?军方的人做的可都是攸关边境安危的大事,咱们还是不要插手的好吧?”
“瞧你想到哪里去了?本司马说要帮他们一把,那就是货真价实的出手帮忙,绝对不是帮倒忙的意思。”詹司马轻轻笑道。
然而这话入耳,柳知府陡的一个激灵,心中暗暗大叫不好。
而就在这个时候,詹司马忽的又转向他,眼中冷意绽放:“该不会,你以为我们现在还有回头的机会吧?”
柳知府连忙低头。“下官知道了!如今我们同他们是势同水火,不死不休!”
“就是这样。”詹司马点头,“这个凉州城内,有他没我,有我没他!”
几日后,刺史府后院来了几个不速之客。
“崔夫人,打搅了。只是他受了这么重的伤,别的大夫都没法子。这里我们知道的医术高明的人只有您一个,便只能厚颜来找您求助了。”两个身穿粗布衣裳、头戴斗笠的男子架着一个身上还在汩汩流血的少年走进来,其中一个满面歉意的对慕皎皎道。
大娘子跟在慕皎皎身边。才第一眼看到少年的身形,她就低呼出声:“李象!”
“没错,就是他。”旁边一个人点头。
慕皎皎只淡淡扫了病人一眼,连忙吩咐人收拾出一间屋子来,再让他们将李象扶过去躺下。一路走过去,鲜血便滴了一路。
大娘子看在眼里,小脸唰的惨白。
“这是怎么回事?他怎么受伤的?而且还伤得这么重!”
“我们此次是追踪一个突厥的奸细到的这里。原本那几个人的行踪不算隐秘,我们一直叫人盯着呢!可是这两天不知道怎么回事,他们不知道受到谁的指点,行动就变得难以捉摸起来。今天我们好容易找到他们的老巢,打算去将他们一锅端了,谁知那群人竟是早有防备,反而对我们反戈一击!幸好府衙那边听到动静,立即派了兵过来协助,才将那伙人都制服了。而李象因为冲在最前头,就被他们刺伤了。”
大娘子的眼泪便开始在眼眶里打转。
慕皎皎听到这话,却突然问道:“府衙那边的人来得这么及时?”
“是啊!他们说刚好就在附近巡逻,听到情况不对就过来了。也幸亏他们来了,不然那一伙贼人我们只怕还不能全歼呢!”一个人连忙笑道。
“他们来了多少人帮你们的忙?”
“有二三十个吧!”
慕皎皎便唇角一勾。“我知道了。”
便转身吩咐黄豆去准备消毒器具,以及各种药材。
很快东西准备齐当,李象身上的衣服也被解开了。他后背上一条足有四五寸长的疤痕鲜血淋漓,看起来越发可怖了。
“阿娘。”大娘子慢慢走到慕皎皎身边。
慕皎皎回过头:“不是说了让你回避的么?”
“他这个伤也是因我而起。所以,还是让我来给他治吧!”大娘子小声道。
“你确定吗?”慕皎皎眉头微皱。
大娘子定定点头。“确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