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来吧!”慕皎皎道,“把手伸出来,我先给你把把脉。”
卢十一娘闻言大喜,连忙在她身边坐下,挽起袖子将胳膊伸了过去。
慕皎皎一边把脉,一边问道:“具体什么情况,可否方便与我详说?”
一旁的丫鬟怔了怔,有些欲言又止。卢十一娘却仿佛豁出去了一般道:“都到了这个时候了,我还有什么好遮掩的?少不得将所有事情和盘托出。如果这些消息对六少夫人你有用,那也是我此生之幸。”
丫鬟听了,眼圈儿一红,但还是小声道:“娘子嫁与李家十五郎君四年有余,却一直不曾有孕。请许多大夫来看过,也吃了不少药,每月初一十五更是去庙里上香求佛,从不敢间断。两年前,娘子为表虔诚,戒了荤腥,开始茹素,却仍旧不见喜征。年前府上请了江南有名的徐神医来为娘子诊治,徐大夫断言娘子有不孕症,此生都不能怀孕了!”
说到这里,她流下泪来,卢十一娘也拿起帕子遮住脸,低低啜泣不止。
慕皎皎眉头微皱,却没有说话。她仔细的给卢十一娘把了足足一盏茶的功夫的脉,发现她脉滑数有力;观其舌头,舌苔薄黄、舌质青紫。便问道:“你月信多久来潮一次?来时感觉如何?”
卢十一娘满面羞红,一旁的丫鬟回道:“娘子月信每四十余日才会来一次,一次三四日,每次来时小腹都有坠痛,腰肢也酸痛无力。”
“经量呢?是多是少,里头可有血块?”
“经量较少,也的确有血块。”
慕皎皎颔首。“我知道了。而且我如果没猜错的话,你如厕时大便也经常秘结,是不是?”
“六少夫人说得没错,却是如此。”卢十一娘虽然羞涩,但听了慕皎皎的推论,还是信服的点头。
慕皎皎再点头,又问向丫鬟:“你家娘子身上是不是还常有善忘、易怒易躁的情况发生?”
“六少夫人说的是,娘子有时的确如此。”
“我知道了。”慕皎皎终于收回手,“你这是热与血结,冲任受阻而难以受孕。情况虽说复杂些,但也不是没法子治。只要泻热行瘀,推陈致新,拔其锢结之势,三个月内便能气血畅通,一年内就可以如愿受孕了。”
“果真?”没想到她把话说得这么果断,卢十一娘喜不自禁,但心里又有些不敢相信——毕竟过去四年里头她也看过不少大夫,其中不乏名医,从没有一个人对她把话说得这么绝对。稍好一点的,也不过叫她好生调养,日后身体状况自会慢慢恢复,等时机到了孩子就来了。但这个时机在什么时候?他们却也没有说出个所以然来。上次徐神医的话更是给了她当头一棒,让她几乎一头撞死过去。
如果不是确实没得选择了,阿娘又竭力让她来和慕皎皎走动走动拉近关系,她也不会来找慕皎皎看这个毛病。
慕皎皎底气十足的将头一点:“你若信我,就安心吃我开的药,我定保你最迟明年做阿娘。”
现如今,没有什么话比这一句更让她热血冲脑、奋不顾身了!卢十一娘的眼泪又落下来了。她连忙也用力点头:“好,我听你的!只要你能让我生下孩子,就算是砒霜我也吃!”
她的丫头更是泪如雨下。“只要六少夫人能让我家娘子如愿有孕,您说什么我们都听您的!”
慕皎皎便叫人送上笔墨纸砚。卢氏连忙去传了。
慕皎皎写了一副方子,交到卢十一娘手上:“这个叫桃核承气汤,是以调胃承气汤加桃仁、桂枝组合而成。用凋胃承气汤,是取其泻热破结的功效,以打开你现在的症结;桃仁滑润而利,善逐瘀血,与硝、黄配伍可使瘀血无所滞留;用桂枝使之通行卫气,气行则血行以增强逐瘀活血之力。同时桂枝气温,又可节制硝、黄之寒性。”
“你现在的主要毛病就是瘀血内停,血络内阻,浊热扰心,所以会有烦躁、善忘的症状,兼之腹痛腰酸,这是下焦蓄血的典型症状。但好在病情尚轻,你又年轻,体内正气十足,可以承受这个方子较强的攻下逐瘀之力。空腹服药有利于攻逐瘀热,所以此药需要先食温服,这样你才能好得更快。你如果照我的话做,最多五剂之后便能见到效果。”
她把言简意赅的将病症解释得一清二楚,就连药方的作用也说得明明白白,让卢十一娘听得心底也慢慢升起了一抹自信。
“六少夫人你的话我都记住了,我一定会照你的吩咐去做,分毫不会懈怠!”
慕皎皎满意颔首。“那我就先预祝你早日有孕,生个白白胖胖的小郎君了!”
“其实,只要能有孕,先生个小娘子也没事。先开花后结果更好呢!”和她一番交流,卢十一娘心情好了不少,都有心思和她说笑了。
卢氏在一旁看着,脸上也浮现一抹笑意。只是看看那边的慕皎皎,她又有些欲言又止。
等宴席结束,妯娌二人一道坐上回府的马车,卢氏才终于将心里的担忧说了出来:“六弟妹你这话说得也未免太绝对了些!生儿育女这一类事,虽在人为,但终究最后还是天定。你现在不过给她把把脉,开了服药,就肯定的说她一年内肯定会有孕,这话说出去了,要是到时候办不到,那该怎么办?”
“我既然说了,就一定会说到做到。”慕皎皎道。
卢氏一滞。看着慕皎皎笃定的神情,心中陡然一阵剧烈的震动。
随即慕皎皎又道:“从病因上看,虽然瘀血是令妹迟迟不孕的主要原因,但是情志上的郁结而积久不解,也往往是发生本病的一个重要诱因。你看到了,她已经被这个事情给压抑得快要喘不过气了。想必现在李郎君膝下已经有不少庶子庶女了吧?其中必然还有一两个得宠且生子的侍妾,而李郎君也私下里同她商议过,若是她再生不出来,就抱养侍妾的儿子做嫡子。现在她需要的就是鼓励,只有心境开阔了,病才能好得更快。我给她一个既定的时间,她便有了奔头,一心一意的给自己调养身体,当然也就不会再把心思都放在那些侍妾庶子身上了。”
卢氏恍然大悟。
“原来如此!还是六弟妹你想得深远。”
慕皎皎但笑不语。
回到府上,晚间崔三郎回来,卢氏便将今天的事情同他说了。崔三郎一直在外交际,见识自然比卢氏要多一些。听她说了这些,他便颔首:“六弟妹说得没错。这人的许多毛病,根本就不是身体不适,而是心魔在作祟。便如年前阿兄的病,不也是如此吗?只要祛除心魔,他的毛病也就好得差不多了。六弟妹果真神人,医人不仅医身,更是医心。如此双管齐下,何愁十一妹的病不好?”
听到丈夫也这么说,卢氏的心便放下了。她将崔三郎拉到近跟前:“我明天想去做一件事,你觉得可不可以?”
第二天一早,几个儿媳妇照例又去崔夫人跟前侍奉。
用完早膳,卢氏突然拉上慕皎皎,一脸责怪的道:“六弟妹,不是嫂嫂说你,怎么这两天你往我们院子里送的点心越来越少了?孩子们都不够吃了!”
“是吗?我记得这些日子送去的点心分量一直没变啊!应当是小郎君和小娘子都长大了吧,所以觉得不够吃了。”慕皎皎笑道。
“你这么说也有几分道理。可是现在,点心不够,却是事实。孩子们天天吃着你的陪嫁厨娘做的点心,嘴巴都被养叼了,大厨房里做的东西他们根本就瞧不上眼。这可全都是你的错,你认不认?”
“我自然是认的。可是现在我也没有别的法子啊,大厨房是大家共用的,我哪能日日占着地方给自己做东西?”慕皎皎无奈笑道。
“话虽如此,可是孩子就想吃啊!他们天天缠着我哭闹,我也没有办法。不如……你干脆叫人在你院子里搭一个灶台,这样不就方便多了吗?”卢氏这话一出口,便越发觉得这话有道理,“正好你身子不好,每天都要煎药。我上次去看过了,见你的小丫头守着个小炉子拼命扇火,脸都被熏黑了,那小可怜的模样,我看着都心疼得不行。这一次两次还好,天天这样,那怎么行?要是有个灶台,那就方便多了!你要这个东西是有正经用处的,又不是乱来,想必其他嫂嫂弟妹也不会有意见,你们说呢?”
最后一句,便是将话头抛到了其他人身上。
郑氏一脸淡然的微笑:“三弟妹这话说得有几分道理,六弟妹的确需要一个小厨房。不过,这家里的小厨房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建的,而且咱们妯娌几个院子里都没有建,就单单六弟妹那里建,似乎不大说得过去。”
她站中立,不支持也不反对。
二少夫人和四少夫人以及五少夫人听到这话心里不大高兴——凭什么?她慕皎皎才进门几天光景,就已经叫人给她破例多少次了!这次的小厨房要是再给她开起来了,她就更美了!
不过五少夫人已经尝过慕皎皎的厉害,不会傻到再和她正面冲突,便选择了和郑氏一样的态度——中立。
二少夫人和四少夫人也不是傻的。虽然心里不乐意,但这件事的决定权是放在阿姑手里的。如果崔夫人点头,她们就算反对也没用。崔夫人要是不点头,她慕皎皎和卢氏蹦跶得再欢也没用。
于是,二少夫人笑道:“媳妇觉得大嫂说得在理。只是新媳妇才刚进门就建小厨房,这样的事情儿却是从未听过。当然了,这一切还要听阿姑的裁断。”
这是把皮球给踢到她身上来了?崔夫人连忙摆手:“这是孩子们的事,我不插手!你们要是心疼孩子,想让他们多吃些好的,那这个小厨房就建。要是想对孩子严苛些,这也是对的,以后六郎媳妇也就不用日日都给他们做了,隔三差五做些送去给孩子们打打牙祭也就够了。毕竟你手头人手也不宽裕。”
二少夫人和四少夫人便明白了——崔夫人也是站在慕皎皎那边的。两个人心里虽然不虞,但也只得陪起笑脸。
卢氏更是又乐呵呵的接话道:“阿姑说的没错。这样的话,媳妇觉得这小厨房建起来是极有必要了。咱们博陵崔氏的郎君和娘子,哪个不是从小就极懂规矩、都见过大世面的?我们对下头的小郎君小娘子也都是一样的教养方法。六弟妹建小厨房,那是为了她的身体着想,我们心里不会嫉妒。而且小厨房建起来后,咱们几房也一样受益无穷,这是互利互惠的大好事,几位嫂嫂必然没有拒绝的道理,你们说是不是?”
他们还能说什么?
几个妯娌就只能点头称是了。
直到这个时候,慕皎皎也才站出来,冲着她们一一行礼:“多谢几位嫂嫂关心,小妹感激不尽。几位嫂嫂的善意小妹铭记在心,以后我也只能叫丫头多做些好东西给大家一起分享,借此聊表对大家的谢意。”
算你识相!还知道再多送些东西来!
大家心里愤愤想着,但对她许诺的‘更多的好东西’又不免生出了无尽的美好期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