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阴学宫,文正殿正堂,夏言呆呆地坐站立在原地,脑中回想着方才的对话。
“称呼他为糜师?”在听到糜青的要求时,夏言完全没有防备,愣在当场。
这也无怪乎夏言的反应,换成其他人,估计比夏言还要不如。
天地君亲师!儒家圣贤所言人之五伦,这可以称得上是人生中最重要的五类关系。
天地者,生之本也!这不仅是人族,更是万物生灵存于世间的基础。
而君亲师可以与天地并列,可想而知,其对于人之一生的重要程度。
师又分为数种,有启蒙恩师,如夏言在涂山学宫时所遇的韩夫子,虽未传习夏言功法,却为其授业解惑,可以称得上是师。
又如余杭镇上的黎老馆主,开设武馆,教习弟子,亦称得上是师。
但这类关系却不可长久,天地君亲师中真正所指的师,乃是传道恩师。
道者,天地之始,万物之源,乃是世界法则的外在体现,所谓修道之路,即是修仙之路。
而修仙之路,漫漫无长尽!在这条孤寂枯燥的求索路上,能与自己一同走下去的人并不多。
但毫无疑问的是,传道恩师便是这一小撮人中的,最不可或缺的那一个。
“阁下在开玩笑吧?”夏言一愣之后,苦笑着问道。
“怎么?你不愿意么?”看见夏言的反应后,糜青眉头一挑,反问道。
糜青本以为当自己提出收徒意愿后,夏言会满心欢喜地答应,却没想到后者只是犹疑不定。
“在下区区一介草民,何德何能有资格成为阁下的弟子。”夏言虽然感觉到糜青的不快,但还是硬着头皮说道。
在糜青提出收徒意愿时,夏言并非没有心动过,加入上阴学宫对他而言,诱惑力不可谓不大,而且糜青能成为一殿之主,修为显然也不简单,可以称得上是一位名师。
若是在涂山城那场大变发生前,能拜入糜青门下,倒也是一个不错的选择,只可惜时不待我……
现在夏言的尊贵身份不但没有丝毫的助益,反而成为了一个巨大的拖累,他必须时刻防备着身份的暴露。
一旦夏言的身份暴露出去,那些暗中潜伏在禹洲的各种势力定然会闻风而来,到那时可就真的是凶多吉少了。
一番衡量着,夏言也只能委婉拒绝,不敢应承糜青,毕竟一旦成为其弟子,那二人之间的接触势必会增多,来日方长,夏言可没把握能瞒住糜青。
“我说你有资格你便有资格,你三番两次推诿,是否觉得本人实力低微,当不得你师父?”糜青脸上的笑意凝固,语气微冷。
“在下不敢,阁下对我有救命之恩,在下万不敢作此想法,只是在下真有难言之隐,还请阁下见谅。”夏言连忙摆手,一咬牙,略微透露出一些信息来。
“难言之隐?”糜青眼睛微眯,深深的望着夏言,许久后,才开口说道:
“你这小子的确很不简单,以区区筑基修为能硬拼元胎而不落下风,就算有至阴冥火相助也很不可思议,若我所料不错,你应该凝聚了灵脉吧?”
“这……没错。”在糜青的眸子注视下,夏言数度欲言又止,最后苦笑一声,承认下来。
“哈哈,好!很好!”糜青看向夏言的眼神越发明亮,如同在打量一件稀世珍宝。
“我不管你有何难言之隐,也不想深究,我偌大上阴学宫,难道连区区一点难言之隐都容不下么?”
糜青的话语掷地有声,十分洪亮。
夏言眼睛微微一亮,显然他先前有些低估了糜青的器量,也低估了上阴学宫的强大。
以上阴学宫在禹洲的特殊地位,未必不能抗下四方压力。
再说,夏言自认只要谨慎一些,也未必会露陷。
“我给你三日时间思量,三日后,你再告诉我你的选择。”看着夏言脸上浮现的几丝心动,糜青也不催促,反而留给夏言数日去考虑。
“多谢阁下。”夏言感激地拱手道,一顿后,好似又想起了什么,问道:
“我还有件事情想请问阁下,不知余杭镇的那些百姓现在身处何处?我有一些好友在其中,不知他们……”
夏言的话语还没说完,便被糜青挥手打断道:“你说的是那两个李姓小娃吧?”
“阁下知道他们的所在?”夏言眼睛一亮,连忙追问道。
对于李开心姐弟俩的安危,是夏言醒来后最担忧的一事了,战场混乱,夏言也不知道他们能否安然无恙。
“余杭镇已被焚毁,如今那些百姓大多安扎在渝州城外,等待安置,你那两位好友,也在其中。”糜青回答道,对于李开心二人,他倒是知道一些。
在夏言昏迷后,那二人不顾自身安危,拼死穿过战场,守护在夏言身旁,给糜青留下了深刻的印象。
得知李开心二人的下落,夏言不禁喜形于色,略有些蠢蠢欲动。
看见夏言的表现,糜青微微一笑,心道这小子天赋再高,也不过少年心性,凭他这么多年的经验要是连个毛头小子都拿不下,那可就真是白活了!
“这样吧,恰好我现在有空,就送你走上这一遭。”糜青笑着说道,展示他的好意。
对此,夏言自然没有拒绝的理由,以他的速度,要离开这天蟾山脉,恐怕都要花费不小的功夫,有糜青相助,那是再好不过了。
糜青显然也是雷厉风行的性子,刚说罢,便大袖一甩,挥出一个铜锣状的法器。
那法器通体呈青黑色,好像是某种金属,看上去坚硬无比,上面铭刻着许多法阵,一座又一座,看得夏言眼花缭乱。
法器一出现,便迎风而涨,转瞬间,便有数丈大小,稳稳地落在半空中。
“走吧,小子!”糜青大手隔空对着夏言一扇,一股难以抗拒地力量扫过夏言周身,将其卷上法器,随后夏言便毫无防备地摔在了上面。
“嘶……”夏言痛得倒吸了口凉气,不住地揉着胳膊,有些幽怨地看着那正在偷乐的糜青。
显然这是糜青故意而为,报复方才夏言对其的拒绝。
“咳咳,我们现在便出发!”看到夏言的眼神,糜青尴尬地咳嗽一声。
只见其迈着步子,凌空虚踱,潇洒从容地走到了法器之上,紧接着糜青心念一动,那铜锣状法器一颤之下,便化作一道黑芒,从大殿中射了出去,很快便消失在天际。
渝州城郊外,一处开阔的平地上,密密麻麻驻扎着数以万计的营帐,人数极多。
按理说,如此多人同驻一地,场面应该是十分喧闹的,但这处营地中却显得愁云惨淡,一片凄婉悲凉之意。
这些人便是此处遭受战乱伤害的百姓,在大秦军队的帮助下,他们迁徙到了此地。
在饱受妻离子散,家园破碎的痛苦后,尽管脱离了战争,但心绪一时之间还是难以恢复,沉浸在悲痛之中。
而此刻,在营地上方,随着一道黑芒划过,一座铜锣状的飞行法器稳稳立在了半空中。
在法器上方,两个身影站立在其中,正是糜青与夏言二人。
随着铜锣状法器悬于空中,两道长虹自营地中升起,很快便飞舞到了糜青身前。
来人是两个身穿白色儒袍的青年,相貌俊逸,修为不凡,在看到糜青的刹那,便齐齐躬身施礼:“弟子拜见师叔!”
糜青笑着点头,坦然受了那二人拜礼,等到二人抬起头时,才轻声说道:“我此次前来,是为了找两个人。”
听见糜青的话语后,两名白袍青年不由对视一眼,脸上露出十分古怪的表情,一息后才迟疑着问道:“师叔要找的人可是姓李的一对姐弟?”
“你们怎么知道?”糜青眉头一挑,有些奇怪地问道。
夏言在看到白袍青年二人脸上的古怪表情后,心中也浮现几丝不妙的预感。
两名白袍青年苦笑一声,摇着头说道。
“师叔您晚来了一步,那李家姐弟二人不久前已被城主府来人接走了……”